第658章 眾生之一
  陳凡多少看出霍玉的心思，但並沒有點破，也沒有必要。

  墨七既然敢設這個局想來是準備的，自然不需要她多事。

  陳凡更加在意的是事情會朝著什麽方向發展，不是自私自利，而是他需要活著。

  有的時候，活著比死亡更加艱難。

  墨七可以慷慨赴死，可以不在乎生前身後名。

  可他陳凡不行，活著就需要面對麻煩，面對處理不完的事務，面對衣食住行，面對輿論，面對壓力，何況他的肩膀上承擔的並非自己一個人的責任。

  所以他不得不多想。

  顯然，墨七並不知道陳凡的想法，又或者說她並不在乎。

  凝視著那迷霧中的階梯頂端，她忽然問道：“快要失控了麽？”

  沒有主語，但陳凡知道墨七指的是上面掌管夢境的那位神王，可失控又是什麽意思？
  霍玉顯然也被這個問題弄得有些手忙腳亂，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墨七自言自語道：“任何力量都有陰陽兩面，神域的修煉方式本就不注重心境，失控是必然的，否則你們也不會和他搭上關系的，對麽？”

  聽到這裡，陳凡已經大概知道了什麽。

  所謂失控的另一種說法應該就是入魔。

  如今的他對於東域了解頗深，自然知道真正入魔道轉為魔修和成為魔是兩個概念。

  準確地說，當日的楚天就是失控，徹底失去了對自身的控制能力，說是成為另一種生物也不為過。

  而如霍玉這般還能夠保持自我思想的才是真正的魔族，魔修。

  恍惚間，惶恐，茫然，恐懼，悲傷等情緒蔓延在陳凡的心頭，他見識過楚天失控的模樣，實力不說翻了幾倍也差不多，造成的傷害更是無法估計。

  一個神王失控？
  陳凡有些難以想象。

  猛的，他似乎抓住了什麽，下意識問道：“這就是那個層面面臨的危險麽？”

  他之前腦海中不斷回想著各種信息，怎麽也不明白神域躲躲藏藏不肯現身的緣故究竟是什麽，到底有什麽力量能夠讓他們難以涉及東域。

  直到此刻聽到失控二字才猛地反應過來。

  是呀，東域最多的，最讓修者頭疼的就是那凡間產生的，無處不在的濁氣。

  如今東域修者都是神域一脈的，那麽作為更高境界的神王是不是也畏懼濁氣。

  只是需要更長的時間，更龐大的數量才能夠產生效果，但同樣一旦爆發開來也是難以控制的。

  而神域更像是一個隔離空間，能夠避免濁氣帶來的影響，所以神王輕易不會離開，也輕易不會涉足東域。

  接觸越多，沾染越多，便更容易失控，加上因果規則……

  事情仿佛變得清晰起來。

  失控更接近於魔族的情況，所以瀕臨失控的神王尋求魔族的幫助無可厚非，而神域也不會容納一個瀕臨失控的神王留下。

  所以那位掌管夢境規則的神王就出現在這裡，並且和魔族合作起來。

  一切似乎順理成章。

  “他的情況到底有多嚴重？”

  恍惚間，陳凡似乎明白了什麽，他先前還覺得奇怪，為什麽墨七會對霍玉手下留情，甚至不惜演戲，還有那位魔族的黑袍軍師，為何會將棋局收官的位置放在聖城廢墟，而不是夢魘世界這個對他來說更容易控制的地方。

  原因很簡單。

  一個失控的神王威脅太大。

  大到彼此敵對的雙方都小心謹慎，寧可犧牲一部分利益來保證穩妥，當然，也只是有限度的。

  魔族黑袍軍師提防失控的神王，卻不耽誤利用對方達成目的，放棄夢魘世界作為主戰場卻還是留下了霍玉這個試驗品。

  總之就是不肯吃虧的性子。

  至於墨七，大概是因為自己的出現吧！

  原本人家的目的多半也是不理會夢魘世界這個。

  一時間陳凡有些茫然，他做的事情到底是正確的還是在幫倒忙。

  “你做得沒有錯。”

  墨七的聲音簡短而有力。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情，後來者需要時間和經歷成長，做錯事不怕，辦砸了也沒有關系，初衷是好的，過程努力了其他的並不重要，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早晚有一天你也要為後來的人遮風擋雨，這便是東域人族的傳承，長生太久，但求朝夕。”

  說著，墨七轉過頭來看向霍玉。

  “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刻意隱瞞，留下你的考量有兩個，一方面是你確實還有利用價值，不過如何處理就不是我的問題了，另一個你現在也明白，我也清楚。”

  霍玉聞言嘴角微微抽搐，他如何聽不懂對方的話。

  你不是想利用上面失控的神王殺我麽？

  你以為我是被你騙來的。

  不，我是主動來的。

  機會給你，能不能把握是你的事情。

  還有陳凡。

  霍玉下意識的看向身邊的少年，沒由來的有些氣餒懊惱。

  他終究無法擺脫本性的控制，明明知道這可能是一個局，明明知道只有極小的概率，可他還是選擇賭一把，將他們引領到這裡來。

  冷靜下來他能夠想清楚所有的事情，可上頭的時候卻又什麽都不管不顧，無法控制。

  沒有他的帶領，即便是古人族刀聖想要找到這裡也不容易。

  陳凡大抵也想明白了，對上霍玉的目光非但沒有譏諷，反倒是有幾分憐憫。

  這種無法控制自身行動的人確實讓人覺得可悲可歎。

  神王沉睡之處，又有魔族幫忙隱藏，如果不是有人帶路只怕是很難找到。

  這點道理霍玉應該是再清楚不過的，可被墨七稍微一引到，霍玉便不受控制地想要賭一把。

  “罷了，事到如今我也無法可說，前輩要做什麽就憑借本事吧。”

  說著，霍玉仿佛是認命一樣手掌揮動，黑色銘文緩緩浮現在身前，隨後朝前移動，所過之處，迷霧散去。

  墨七也不多言，一馬當先登上石階。

  霍玉搖了搖頭緊隨其後。

  陳凡沒有退路只能夠跟上。

  有了霍玉的銘文開路，三人前進的速度很快，陳凡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原本階梯上應該是有著某種規則壓製的，稍有觸碰寸步難行，邁出的每一步都十分艱難。

  但是在霍玉的銘文下，那種壓製帶來的影響很輕微。

  因為銘文的飛行軌跡不算快，這種差距還是一目了然的。

  蹬蹬蹬！
  陳凡三人飛快的登上了那高聳入雲的石階頂端。

  恢弘卻又破敗的大殿映入眼簾。

  霍玉主動解釋道：“歸夢神王沉睡的太久了，他所在的地域又因為聖城廢墟的緣故而生靈稀少，力量並不強大，這象征著身份地位的神殿自然也會破敗。”

  似乎在陳凡出現的時候，他總是習慣性的想要表現的突出些，不管在哪方面。

  陳凡卻並沒有在這方面一較高下的心思，因為他的目光已經被那神殿所吸引。

  看起來破敗的神殿似乎並無不妥，可在靈視的關注下，似乎又有些不同。

  那一道道漆黑而躁動的氣息看起來還沒有爆發，可實際上卻早已經不斷地滲透著，順著石階向下蔓延了不知道多少。

  最可怕的是，那種蔓延是無聲無息的，陳凡剛才上來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反倒是從源頭查看才瞧出些蛛絲馬跡。

  “那位神王真的還在沉睡麽？”

  “自然！”霍玉下意識的確認，可看到墨七同樣凝重的目光一時間心裡也沒有底，低聲道，“反正我來的時候是沉睡的。”

  “怕是晚了，你們留在這裡。”墨七也不多言，獨自一人朝著大殿走去。

  霍玉下意識的想要跟上。

  他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要撿漏，雖然已經被發現，但結果沒有任何問題，墨七還是去見了那名神王，雙方還是會大打出手，他有機會漁翁得利。

  唯一的麻煩是……

  看著擋在面前半個身位的陳凡，霍玉臉色陰沉道：“那位古人族刀聖現在可顧不上你。”

  “單打獨鬥你未必是我的對手。”陳凡毫不客氣地針鋒相對道，“你進去就不怕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霍玉雙手微微顫抖，他自然知道兩個神王級別的強和對戰余波是多麽可怕，但他沒有更好的辦法。

  融合過程被天書打斷，如今的他已經是走投無路。

  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陳凡。

  可現在，這個該死的家夥竟然一副為你好的模樣在勸說自己，簡直是太可笑了。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陳凡自然注意到霍玉的樣子，越發覺得這家夥可能是融合失敗的時候把腦子弄丟了。

  先前就算是有些古怪，但也智商在線，怎麽如今像個熊孩子一樣呢？

  “你覺得為什麽人家要將咱們兩個帶上來？”

  “自然是……”

  霍玉下意識想要給出答案，可恍惚間又有些不確定。

  墨七需要他不假，但將他留在外面算是什麽操作，按常理來說不應該是一刀劈了嗎？
  反正都已經到了這裡，永絕後患才對。

  “誰都會做錯事，但並不是誰都有勇氣承認錯誤，前輩是在給你機會，希望你不要冥頑不靈，浪費了這個機會。”

  “其實也無妨，無非是還一場因果，畢竟是欠了你的。”

  霍玉的嘴唇微動，有千言萬語，最終到了嘴邊的卻還是一句嘲諷。

  “乾天聖子果然寬宏大量，替別人承擔因果還如此樂在其中。”

  “為什麽不？”

  陳凡理所當然道。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為自由開路者，不可使其困頓於荊棘。”

  “他為眾生而來，而我也是眾生之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