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活生生的人

  夜色朦朧。

  陳凡盯著手中紙上的字跡怔怔出神。

  東域、神域、萬年前，女子，天書，氣運之子。

  數個詞語大小不同，最終被練成一條線，終點落在一團墨點上，看起來像是先前寫了什麽，最終又被劃掉。

  陳凡摸索著手中那根價值不菲，勉強算是九階靈器的毛筆，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他明白自己落入了某些事情當中，可思索再三卻又毫無頭緒。

  按照蕭淵和馮照陽，還有無炎的言論，原本的陳家嫡長子確實是給楚天準備的大禮包。

  只不過其中出了某些差錯。

  那枚來自於神域的符印殺掉了原主，自己取而代之，馮照陽想要螳螂捕蟬，最終卻作繭自縛，看似無關緊要，可實際上正是他將楚天帶入絕境之中，甚至死後還是收了個人頭。

  否則以氣運之子，神王轉世的厲害，只怕還會以更強大的姿態卷土重來。

  再往後，敗血老人帶來的那個口信更是直接促使他乾掉了蕭淵。

  緊接著陳家現身，聖子大典種種都表明他們一直都知曉神域與氣運之子的存在，並且設局針對。

  讓敗血老人帶來口信的神秘存在應該是也是如此。

  從某個角度來說，有人針對神域的轉世神王布局，不知不覺中讓對方的計劃出現了偏差，而他就是那柄奪人性命的刀子。

  那麽問題出現了。

  這些存在為何要偷偷摸摸的躲在背後行動，就仿佛受到限制一樣，雖然素未謀面，但看他們的手段，或許是站在東域修者巔峰也不一定。

  神域如果能夠讓這些存在忌憚，蕭淵那種神王轉世又為何會白死。

  還有，這些和他又有什麽關系？
  萬年前發生了什麽？
  那個傳說中的女子又是什麽人？

  陳凡心中隱約間有了一個答案，卻又覺得匪夷所思，不敢確定。

  如果說先前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只是擔憂，害怕莫名的死亡，對於力量有著迫切的渴求。

  那麽現在他則是恐懼。

  無形中，似乎被捆綁在了什麽大事當中。

  而在搞清楚真相之前還需要努力的活著。

  看聖子大典的陣仗，似乎哪一方都沒有考慮過他的生死，包括那位便宜父親。

  “所謂的權利和義務相當嘛？”

  陳凡目光微動，指尖寒冰之力湧動，手中的紙張頃刻間被結滿冰晶，旋即寸寸碎裂，消失無蹤。

  腳步聲傳來，一名侍女端著香氣撲鼻，用各種珍惜物品調配的靈湯款款走來，看穿著顯然經過精心的打扮。

  陳凡眉頭微皺。

  原主作為東域頂尖的富二代，身邊的人無可計數，自己都記不住誰是誰。

  但他來了之後便改了規矩，隻留下少部分身家清白的人在身邊侍奉，夜幽親自把關。

  他怕死。

  非常怕。

  按理說夜幽是不可能換一個生面孔過來才對。

  那女子似乎被陳凡陌生的目光震驚到，不過只有一瞬間便恢復如常，將手中的靈湯恭敬的放到書案上，後退兩步躬身行禮。

  “奴婢雲霓裳求公子憐惜。”

  陳凡這才想起眼前的女子是誰。

  雲霓裳。

  氣運之子楚天的青梅竹馬，被他搶來的婢女，萬惡之源，或者說命中注定的犧牲品。

  陳凡神色複雜，即便沒有檔案館，可是看著眼前惴惴不安，欲言又止的女子，他多少也察覺到什麽。

  “不用怕，我不會殺你。”陳凡端起那碗靈湯看也不看一飲而下，“你有什麽打算可以和我說說，能滿足的我會盡量滿足。”

  雲霓裳的眼睛陡然睜大，璀璨的眸子盯著陳凡，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話，朱唇輕啟，幾次張開口卻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

  被不能夠抗拒的強大存在邀請，原想著能夠改變命運，卻被冷落多日。

  曾經的青梅竹馬為此更是觸怒了這個強大的存在，淪為殺人狂魔，人人得而誅之。

  而這個強大的存在如今更上層樓，成為乾天宗聖子，但同時也深陷流言。

  這個強大的存在會怎麽做？
  會不會殺了她，然後將所有責任推到不能辯駁的死人身上，以儆效尤。

  這些日子，恐懼無時不刻不再折磨著她。

  能夠有資格修煉的雲霓裳出身並不算差，修者世界光鮮亮麗之下的齷蹉也見過不少，她是真的害怕了，這才冒險求來了這個面見陳凡的機會。

  她清楚的記得。

  故鄉有個天資極佳的少年用強佔有了當地城主的女兒，事情後來鬧大了，少年一口咬定是城主女兒勾引他，信誓旦旦要求對峙。

  城主咬牙叫來女兒，卻發現那個可憐的少女早已經斃命，同時留下一封自白書，承認了勾引之事，自覺沒有面目活著，自裁了結生命。

  可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那少女分明是被人打死的，根本不是自裁。

  城主怒發衝冠，含恨出手。

  少年師門的長輩接下，順勢屠了城主一家。

  最終事情成了當地城主意圖攀龍附鳳，命令女兒勾引天才少年，事情敗露，羞愧自殺。

  城主借女兒之死胡攪蠻纏討要好處，宗門仙長再三勸說無果，無奈殺人。

  其後，那城主更是被爆出無數齷蹉之事，欺男霸女，中飽私囊，和魔道有勾結，那個少女便是妖人的女兒。

  人人痛罵魔頭之女不知廉恥，甚至還傳出豢養面首，勾引男人，吸取元陽才能夠青春貌美的流言。

  又過了些時日，事情的風波過去，那個少年復出，傳聞中斬殺了幾頭妖獸。

  緊接著就被稱為百年難遇的天才，未來將會庇佑一方的大能，甚至有不少人家都供奉他的塑像牌位。

  可是雲霓裳知道，那位城主兢兢業業，不算是多麽好的人，但沒有讓城中百姓吃過苦。

  那個少女也算熟識，性子溫婉，心地善良。

  至於那所謂的天才少年，強佔的女子早就不計其數。

  這些不光她知道，她的家族也知道，當地但凡和修者宗門有些關系的也知道。

  只是因為各種原因，所有人都選擇了沉默。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那個只見過幾面的少女款款走來，城主府那些死狀淒慘的屍體變成了她的父母、親人。

  雲霓裳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失聲痛哭。

  這一刻，她自己甚至也有些莫名其妙。

  心中莫名多了某種奇怪的感覺。

  她忍不住在想，如果那個時候站出來說些什麽，做些什麽，事情會不會改變。

  不，我鬥不過他們。

  無非是搭上自己而已。

  我沒有錯，我的家族也沒有做。

  歷來規矩如此，人家強大，我們就該低頭，只有這樣才能夠活下來。

  可是為什麽會這麽難受。

  書案後，已經站起身來的陳凡目瞪口呆。

  原本他只是想要安慰一下這個莫名其妙痛哭的女子。

  雖然理論上自己的寢殿不會有什麽消息泄露，但誰知道呢。

  緋聞這東西還是少點的好。

  可當他的目光落在雲霓裳身上，一種詭異的感覺傳來。

  這一刻。

  眼前少女的身上仿佛有什麽東西碎裂。

  陌生而熟悉的氣息緩緩流淌。

  微弱，卻讓人倍感親切。

  古怪的念頭劃過腦海。

  陳凡恍惚間覺得，此時的雲霓裳才像一個人。

  活生生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