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 傳承（一）

  馬林現在不知道在做什麽呢。

  瑞沃在完成了實驗時，突然腦海裡沒來由得這麽思考了起來。

  我有一個偉大的丈夫，這是瑞沃這一生中最為自豪與驕傲的事情，命運在自己年少的那個夏天給瑞沃開了一個玩笑，她這樣的混血兒，先是有了幸福的生活，有了一個了不起的丈夫，有了許多了不起的姐姐，她的家族如今是卡特堡甚至是整個希德尼聯合首屈一指的藥劑集團，而她本人也一再獲得晉升，如今已經是一位傳奇法師。

  “導師，我們先離開了。”收拾好實驗室的學徒們向瑞沃獻上敬意……瑞沃微笑著點了點頭，同時將今天幾瓶實驗留下的藥劑分給了這些漸漸長大的女孩們。

  等到她們離開實驗室，瑞沃坐到了屬於她的那張躺椅上。

  瑞沃知道，這些女孩是在向瑞沃的身份致敬，她們畏懼著她的傳奇身份，畏懼著她的丈夫更高一籌的存在，更畏懼著卡特堡如今國中之國的現實。

  如今，提到瑞沃，大家都會稱呼她為蓋亞特夫人，因為別的身份，都不及這個稱呼本身值得付出敬意，因為這代表著瑞沃是馬林·蓋亞特的愛人，而馬林·蓋亞特殿下是北境的護國公，法羅爾公國親王，法耶公主的丈夫，卡特堡的實際主人……這位殿下有太多的稱呼了，哪怕殿下是這其中最令人畏懼的稱呼。

  殿下，一位不知道為什麽還沒有高舉神座的神明，聽起來是某些自命不凡的家夥最好的目標，但實際上，無論是誰，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都不再有膽向瑞沃她們出手——身為傳奇時的馬林都已經是那麽的無情與恐怖，而當他邁出這一步，成為一位行走在世間的神明，而且看起來都沒有受到這個世界的規則的排斥時，留給所有有可能成為馬林對手的人來說，只有最恐怖的事實——他們甚至都不敢心生惡意，就怕被這位殿下所知，在馬林殿下還沒有公布他的神職的當下，也沒有任何神明膽敢挑釁於他。

  畢竟，貴族之神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能回應他的信徒，而他最後一次露面時，可是擺明了想要給還是閣下的馬林·蓋亞特找一些晦氣。

  然後問題又一次回到了那些人的面前——馬林在傳奇時就可以弑神，那麽當他成為神明的時候，他們這樣的傳奇，又怎麽可能是馬林的對手。

  至於綁架他的子嗣……這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主意，神明哪怕失去了他的子嗣，他在高舉王座之前，也有足夠時間與他的傳奇愛人生下新的子嗣，而綁架者與他的家族只怕會被徹底地滅絕，這樣的殺戮甚至都不會招致任何抱怨，畢竟誰都不會喜歡一個綁架犯。

  當然，瑞沃與她的姐姐們也不可能去相信那些混沌教派的瘋子們會不會真的學會畏懼，畢竟神子一直都是最好的祭品，所以現在幾乎所有的孩子都被安排在了半位面中，除了法耶與諾娃的孩子。

  她們的孩子分別住在希德尼的王都和法羅爾的王都中，前者是為了讓那位陛下安心，不過瑞沃感覺那位歌德陛下似乎更喜歡他的這個外孫。

  至於諾娃的孩子，這位未來的新國王在展現出他的天賦與能力之後，法羅爾公國的貴族們開始漸漸冷靜下來——你看，王室的血脈是如此高貴，他們現在的是在未來的歲月裡怎麽才能夠從王室那裡分得一杯羹，而不是一條路走到黑最後落得身死族滅。

  瑞沃躺到了躺椅那軟軟的墊子上，她有些疲累，想要休息一下。

  ………………

  瑞沃是被敲門聲驚醒的，張開眼睛，她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實驗室，門口的一位精靈用奇怪的視線看著她：“同學，你是怎麽把你的這把椅子搬到實驗室裡的，你知道嗎，這裡可不是你午睡得好地方，要閉館了，你跟我離開吧。”

  瑞沃好奇地眨了眨眼，然後才在後知後覺中發現了房間頂上的燈並不是魔法燈，而是……以前瑞沃在夢裡見到的那些使用電力的燈。

  知道此時此刻不能發言的瑞沃，只有跳下椅子，然後乖巧地拖著這張椅子走向實驗室外。

  這位精靈身為導師，似乎也沒有發現瑞沃的問題，她只是目送瑞沃離開，然後就關上了實驗室的門，看起來她還有別的地方需要去檢查，所以隨著她往走廊的深處前進，瑞沃飛快地跑向了出口，推著椅子的家養妖精穿著法師袍，這看起來與來來往往的學生看起來有很大的差別，但是他們並不在意。

  瑞沃平安無事地走出這座建築，然後，她看到的是遠處林立的建築，高聳入雲的大廈密集的出現在她的眼前，在以前這些大廈出現在瑞沃眼中，是因為她看到的是大毀滅之後的世界，但是現在，這些大廈以它們最為完美的姿態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而在她所處的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學院，精靈，人類，矮人，半身人，侏儒，甚至還有家養妖精們都出現在了她的眼中，他們說著帶有卡特堡口音的通用語。

  “嗨，基尼，親愛的小不點，你今天又在實驗室睡覺了嗎。”有一位異常美麗的泰南少女在向著瑞沃打招呼。

  這讓瑞沃明白了過來——她一定是附身於她的某個後代，應該是叫基尼。

  所以她點了點頭，然後推著椅子一路小跑地跑了過來，同時對自己記憶的搜索讓她想起了她的名字：“麻美，你怎麽了。”

  她今天並沒有穿著學院的學院服，而瑞沃身上的法師袍並不是法師袍，而是家養妖精們特有的服飾。

  “我要轉學了，去新杭州。”少女微笑著說道。

  “轉學！為什麽啊。”瑞沃好奇地問道。

  “父親讓我去做別人的養女，也許要過幾年才能回來吧。”提到這個的時候，這位少女臉上有些陰鬱，但是她還是對著瑞沃露出了笑容：“基尼，我不像你，你可是蓋亞特家族的明日之星呢。”

  說到這裡，這個世界似乎是停滯了下來，瑞沃扭頭，看到了站在了學院建築大門口的一位黑袍者。

  “瑞沃……你怎麽來了。”他的聲音裡似乎有些疑惑，又似乎有些驚喜，但最終他搖了搖頭：“命運改變了，回去吧，我的愛人，不要再深潛到這個時代了，這是未來的時代，是後來人的時代，不是我們的時代了。”

  ……馬林！我的愛人！在這個時代你還在！！

  瑞沃在認出眼前黑袍人的刹那間有了失重感，下一秒，從自己的椅子上掙扎著坐起來的瑞沃看著眼前熟悉的實驗室，她最終想到了那位黑袍人……不對，那一定是最為熟悉的人，明明有著呼之欲出的感覺，但是瑞沃還是能夠分辨出，她正在失去關於他的一切記憶。

  這是怎麽一回事，她為什麽會開始忘記那個黑袍人，為什麽？
  “夫人。”實驗室的門被打開了，她的首席學徒看著她，臉上滿是笑意：“我們又有新的生意了，夫人，東部王國又發來了新的訂單。”

  “我知道了，告訴藥劑工廠加班吧，我會支付加班費給大家的。”瑞沃說完，皺了皺眉頭，她似乎還記得自己剛剛在想些什麽，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又忘了這一切。

  又思考了一會兒，瑞沃最終站了起來——與其在這裡為了忘了的事情而苦惱，還不如回去休息。

  嗯，馬林現在不知道在做什麽呢。

  瑞沃在帶上實驗室的門時，突然腦海裡沒來由得這麽思考了起來。

  我的愛人，願命運女神能夠保佑你的平安，願你能夠達成你的心願，願我們……不會真的失去你。

  ………………

  清晨五點的時候，馬林就已經起來的，營地外非常平靜，起來的馬林走到營地外，從起來就感覺到營外存在著生命的馬林看到了還掛著霜雪的草叢裡，一條小小的粗尾巴露了出來。

  小斑點跟隨在馬林身旁，它打量著那條尾巴，直到這條尾巴的主人被馬林丟肉塊到尾巴上的動作驚醒，小雪豹跳了起來，然後是它的母親。

  雪豹夫人與雪豹小姐在跳起之後本能地想要逃跑，但是在馬林的安撫下，它們發現落到身上的是食物，於是小豹子非常不客氣地吃了起來，而她的母親坐在那裡等待著。

  她的等待獲得了馬林的獎勵，馬林扭頭，伸手，一隻傻麅子從林子裡飛奔了過來，在馬林的靈能的安排下，它將它的脖子放到了馬林的手中。

  馬林扭斷它的脖子，然後將它丟到了這位母親的面前，這位母親並沒有立即進食，而是看向小斑點，在小斑點表現出並不在意的模樣之後，它低下頭，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而斑點的優雅也獲得了馬林的認同，撫摸與最棒的野豬後腿肉就是斑點小姐的早餐。

  兩大一小雪豹就食完畢，馬林轉身回營，小崽子屁顛屁顛地跑在了馬林面前，馬林扭頭，看到坐在那位的母親，她沒有動，乾癟腹部與瘦弱身體的主人注視著她的孩子，卻沒有一聲呼喚。

  “你啊，這是要將孩子托付給我嗎。”馬林的臉上露出一絲凝重，他打量著這位夫人，發現她的確是太瘦了，她的孩子看起來也不怎麽好，對比起斑點小姐來說，這個小崽子偏小隻了，這代表著這對母女飽受饑餓的困擾。

  母親低下了頭，發出了一位母親近乎哀求的叫聲，馬林能夠感覺到她的意思，她在和她的孩子道別。

  那隻幼崽也跑了回來，它來到它母親的腳邊鳴叫著，似乎想要招呼自己的母親一起進入營地，但是她的母親終於用腦袋頂了頂她，然後轉身走向原野，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馬林伸出手，抓住了這隻小家夥，後者在掙扎，在嚎叫，直到它的母親消失在高草之中。

  馬林抱著這隻小家夥返身回營，靈能代替了她的母親安撫了她，幼崽睡在了馬林的肩頭，在他回營之後，發現瑪雅已經起身，她看著馬林肩膀上的幼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馬林，你深受雪豹的寵愛呢。”

  “是啊，它們是這樣，你也是這樣。”馬林微笑著將懷裡的幼崽交給了瑪雅，在瑪雅的安撫下，這個幼崽很快入睡，而檢查過這個小家夥之後，瑪雅表示它有些營養不良。

  在馬林看來，這些生命在很早以前就是作為人類的寵物存在的，哪怕過了如此漫長的歲月，當真正的人類出現在它們面前時，已經無力養活自己幼崽的母親，最終選擇相信眼前的人類——這應該是銘刻在它們基因之中的信任感。

  哪怕是如此的信任，馬林也絕對不會辜負。

  所以，當犀隊再一次上路，馬林所在的犀背上，原本屬於畢普的窩有了一隻小小的新房客，被瑪雅取名為蘑菇地小雪豹與畢普睡在一起。

  當犀隊穿過公路下方的隧道，順著道路跑上山坡，馬林看到了正在遠處坡頂上的那位母親，它正在撕扯著一隻鹿。

  似乎是注意到了馬林的視線，它抬起頭。

  在這一刻，這位夫人舔了一下自己帶血的嘴唇，當孩子這個累贅消失之後，身為獵手的驕傲讓她再一次成為這個世界上最為自由與不屈的獵手。

  馬林微笑著拍了拍從窩中探出腦袋的蘑菇，幼崽還認得自己的母親，她鳴叫著，直到犀隊遠離，她重新躺回了窩，悲鳴著的幼崽蜷縮成一團，直到被馬林抱入懷中。

  孩子，不要悲傷，來到我的面前，你的母親改變了你們終將餓斃的命運，有些生命，也許就無法攜手同行，哪怕食物充足，你與你的母親也不能永遠生活在一起。

  你與她，終有一天會分離，你會有你的生活，你的孩子，你的未來，你的母親也是如此，你們曾經是高原上最美麗的獵手，人類給予你們更廣闊的獵場，把握好這一切。

  記住，孩子，萬類霜天競自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