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一百九十二章:四十年鴻業
“怎麽?愛卿可是不滿意?”
景皇的眼睛眯了起來,他站起身來,龐大的陰影籠罩了眼前的中書令。
景皇高高的站在台階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中書令,一字一頓道:“那你就告訴朕,太子養蠱何用?
他是要謀反麽?
若是他有這個膽子,朕將皇位直接予了他又何妨?
只要他有膽子來拿,朕就敢給!”
“陛下息怒!”
朝臣聽到景皇憤怒的聲音,紛紛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大氣也不敢喘。
整個朝堂頓時烏泱泱跪了一大片,只有中書令那瘦小的身影挺拔如松,站在原地,與景皇對峙。
“陛下!太子這可是犯的通國之罪啊!”
中書令痛心疾首:“他這是將景國百年的基業送予敵國!”
景皇冷冷地盯著中書令,忽然,他笑了:“送予敵國?
中書令是說太子叛國?
那你告訴朕,哪家的太子會那麽蠢?”
說著,景皇複又坐回龍椅上,擺了擺手:“中書令想來是老糊塗了吧?
說起來,中書令也是年逾古稀了吧?
不如告老還鄉,好好享受幾年天倫之樂?
畢竟中書令也是為了景國操碎了心,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
來人,朕記得太子今日送來了一些關外野參,養元補氣的,叫人給中書令府上送些,以便讓中書令好好將養身體。”
“諾。”
一名大太監低頭俯首,恭敬的退出殿外。
剛走到大門口,他的腿猛地一軟,摔了一個趔趄。
他死死地捂住嘴巴,這才讓自己沒有叫出聲來。
製止了別人的攙扶,他才一瘸一拐的朝著庫房走去。
外面的侍衛們眼睛在他背後的一大片濡濕的痕跡上停留了好久,但他們都沒有嘲笑大太監。
因為看著朝堂上發生的事情,及時他們站在殿外,也能感受到一陣洶湧的巨浪撲面而來!
“陛下,您這話可說不得啊!”
聽到景皇的話,群臣皆靜。
忽然,陳璋的舅舅咬著牙發出聲音。
感受到眾人的目光在他身上聚集,他咬了咬牙繼續說道:“且不說咱們景國,就連前朝,也沒有被辭的中書令啊!”
他這話倒是實話。
歷數前朝,中書令這種幾乎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都是他們主動告老還鄉的。
即使是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皇帝也不會主動要求告老還鄉,而是等中書令主動提出。
若是正常告老,則是三請三讓,以全君臣情誼。
若是中書令犯了錯,那也最少也要一辭一讓,互相留個體面。
但景皇如此赤裸的將這話講出來,顯然刺激了眾多官員的腦神經。
但陳璋的舅舅來講,並非是真的有意要挽回中書令。
一個是景皇對於陳璋的維護未免太過,已經造成了朝堂上的離心離德,這不是一件好事。
第二個則是,其他人都沒有開口挽留,而是由自己這個陳璋的鐵杆來說這句話,不亞於是在打中書令的老臉。
而且,有了自己開口,其他人就算真心再想挽留,也不能再開這個口了,因為意思已經變了。
短短數息能想到這個層次,難怪陳璋的舅舅能坐穩太子黨的黨魁,他的心思,也不可謂不狠毒。
“哦?愛卿說的有道理,是朕錯了。這樣吧,中書令,這事就當作朕老糊塗了,沒有提過,如何?”
老景皇一拍腦門,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對著中書令說道。
但他眼中,卻絲毫沒有歉意。
“陛下嚴重了……老臣這就告老還鄉……”
中書令深深地看了景皇一眼,眼中盡是不可置信和失望的神色。
他一直在朝堂上的原因,除了要支持自己的小師弟以外,還有就是景皇身為開辟整個天下的人,身上依舊藏有氣吞山河的氣魄。
但這次,中書令徹底失望了。
盡管景皇的雄風依舊不減當年,但中書令卻從他那獅子般的眼神中,看到了驕傲自滿與貪圖享樂,當年那個雄姿英發、氣吞萬裡如虎的男人也被榮華富貴磨滅了心中的豪情,須發皆白,垂垂老矣。
中書令慘笑一聲,將頂上的紫金冠摘下,放在了自己站立的位置上,繼而將自己的官袍脫下,工工整整的疊好,放在紫金冠下。
在中書令做這件事的時候,整個大殿靜的落針可聞。
他緩緩站起身來,頭髮披散開來,青絲已成暮雪,為了這個帝國獻出了四十余年青春的男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中書令,宛若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哆哆嗦嗦的朝著大殿外走去。
有書院的學生控制不住,淚灑滿襟,要去扶這位瘦小的老人。
卻被他死死的給按住肩膀,將其按了回去。
那官員淚眼朦朧的看著中書令,中書令沉默的做了一個口型:“以後,就靠你們了!”
淚水再度奪眶而出。
中書令拍了拍那官員的肩膀,再度向大殿門口走去。
中書令滿臉感慨的看著這座大殿,看著殿外熾烈的陽光,他眯著眼睛,向前走去,陽光灑在樹乾上,在大殿門前倒映出斑駁的樹影,晃動起來,仿若微微的漣漪浮動,好看至極。
中書令隱約記得,他幼年家貧,靠著僅有的一些微末才華,僥幸考入書院。
書院中的人大多是貴族子弟,雖然他也並非寒門,卻也是一家破落貴族子弟,說起來,也難免遭人冷眼。
但家中老母仍然願意賣田來供他讀書,唯獨指望他光耀門楣,再度為家族爭光。
他也十分勤儉,衣服也是縫了又縫,被褥也是補了又補。
每次讀書讀累了,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他難免自嘲幾聲:“書倒是沒有讀了多少,這縫衣服的手藝,倒是越來越精湛了。”
盡管他每日讀書到深夜,眼睛都快熬幹了,但人的天賦終究是有差距的。
在書院中,他不過是中人之姿,旁人說說笑笑,有望首席。
而他卻連不被淘汰幾乎都成為了奢望。
但天賦平庸終究是天賦平庸,一連讀了十多年,也是勉強是中流水準。
看著那一名名和他同窗的書生進入官場,年紀輕輕就衣冠禽獸,恣意風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