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博興高采烈,大有幾分遇上人生四大喜事的得意與張揚。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燕子低垂的腦袋,自然沒發現滴進紅酒的清冽淚珠。
這幾年,容家所有的大小宴,凌雲岩都有參加,這次也不例外。但他的注意力在羅博身上。看著羅博溫和的目光,總是不離燕子的腦門,凌雲岩長長地籲了口氣。
可喬雲雪就坐在燕子旁邊,她看到了。
心裡咯噔了下,喬雲雪瞄瞄有頭有臉的證婚人,再瞄瞄喜悅得不可言喻的司徒瀾,悄悄咽回心裡的話。她不著痕跡地握著燕子的手。
燕子一怔,抬起頭來,看著一臉擔憂的喬雲雪,努力扯開個笑容。
“燕子,今天是個喜慶日子呀!”喬雲雪和燕子耳語。
“怎麽了?”羅博這會倒看到了。
略略思索了下,喬雲雪轉向羅博:“燕子的身體不適合喝酒。敬酒的事,還請羅博多多代勞。”
“那是當然。”羅博笑了,“這個燕子不用擔心,都交給我了。”
“謝謝。”燕子將小腦袋更深地低了下去。
整個訂婚晚宴,燕子都努力保持著笑容。她的話很少,少得連容謙的長眸,都落上燕子平靜如湖的臉。
似乎詫異燕子何時變得這麽寡言少語,凌雲岩倒多瞄了燕子幾次。
晚宴完了,大家隨意聊天。燕子仍靜默著,安靜溫柔。
然而這沉靜溫婉的形象,卻十分討羅家二老的歡喜。特別是羅媽十分滿意:“司徒先生放心,燕子嫁進我們家,不會受委屈。我知道現在年輕人都不喜歡和長輩住,所以我們早另外裝修好了複式五房,那套房子離你們京華近,社區大,又寬敞大氣。羅博和燕子一結婚,就可以直接住新房,過他們的二人世界。”
“那就好!”司徒瀾更加放心,“這樣燕子離娘家近,也好照管。”
“燕子喜歡什麽家俱,可以自己挑。”羅博坐在燕子另一側,輕輕牽起她的手兒,“想舉行什麽樣的婚禮,要告訴我。”
“嗯。”燕子乖巧地應著。她愣愣地瞅著羅博握著的大掌。這以後會是牽著她一輩子的手麽?或許,因為這雙手僅僅握過手術刀,所以倒比別人的細膩幾分,掌心的紋路很淺……
凌雲岩站起來,含笑凝著燕子,酒杯卻是朝著羅博:“恭喜二位訂婚!恭祝二位白頭偕老!”
“謝謝!”羅博輕松了。看到燕子曾經喜歡過的男人,這麽真摯的祝福,羅博放下了心結,“燕子跟著我,會永遠年輕漂亮。”
淚珠在眸子裡打圈圈,可燕子努力忍著,不讓它們當眾掉下來。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快:“謝謝雲岩哥哥……”
她說不下去了,轉向大家,扯開個笑容:“我先上個洗手間。”
“去吧!”羅博含笑凝著燕子,“要不要我送?”
“不用啦!”燕子又驚慌又心酸,轉身就走。可這麽喜慶的時刻,她不能讓人看出心事,所以背脊反而挺得比什麽時候都直,步子也比任何時候都優雅。
靠在洗手間的門後,燕子深呼吸了好多次,才慢慢平靜下來。她想過千百次情景,可就是沒有想到凌雲岩給她敬酒的情景。
昨天哥嫂征求她的意見時,她應該不讓雲岩來的。可是鬼使神差,她讓他來了。
摸摸心跳,燕子瞄著立體鏡裡的自己,拚命試著綻開溫柔的笑容,這才拉開門走了出來。
她愣住了。
凌雲岩怎麽也過來了?
燕子凝著凌雲岩平靜的臉,看著他的眸,臉兒平靜,可指甲卻深深嵌入掌心:“雲岩哥哥放心,妹妹會過得很好。”
繞過凌雲岩,燕子挺起胸脯,優雅地離開。
她走到盡頭,聽到凌雲岩低低的聲音:“我希望燕子幸福!一天比一天幸福!燕子,我試過,但……不能……”
她的淚珠又落了下來。一抹眼角,一手的淚,她吸吸鼻子,保持著高跟鞋的平衡,含笑走回座位。
可一落座,她又走神了。
羅博瞅著燕子出神的模樣,慢慢勾起唇角。眸間的得意幾乎掩飾不住。他凝著燕子白得幾近透明的手兒,眸光越來越柔。他會娶一個最漂亮的東方女人。不僅漂亮,而且溫柔淑女,純淨大方。
瞄著兒子的模樣,羅母知趣地招呼著大家:“我們散了吧!羅博,時間還早,你好好帶燕子走走。不是說,談戀愛談戀愛,談談才有愛,越談越有愛嘛。”
羅母的一番話,把滿桌子的人都惹歡了。一個個起身告辭。最後只剩下容謙和喬雲雪還在。
從洗手間回來的凌雲岩,在門口看著包間裡面的情形,他離開了。
“走吧!”容謙拉著妻子。
喬雲雪凝著燕子,意味深長地交待著:“燕子,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哥和嫂子。你哥和我,都不會讓我們的燕子受委屈。”
羅博笑了,咧著嘴兒:“喬董,我怎麽可能讓燕子受委屈。”
容謙凝著燕子,沒放過她特別安靜的模樣。但他隻緩緩交待了句:“早點回家。”
“好。”燕子垂首答應著。
羅博搓著手兒:“容總放心,我會在十點前把燕子送回來。”
容謙走了。喬雲雪跟在後面,一步三回頭。
她的小腦袋瓜卻被容謙掰向前面:“老婆,好好走路!”
奧迪換成勞斯萊斯幻想,果然寬敞許多,手足舒展開來。可喬雲雪身子舒展了,精神上卻緊張起來:“容謙,剛剛燕子哭了。”
容謙微微一僵,慢慢吐出幾個字:“她總得結婚。”
再多的話,都被容謙這句話堵回去。喬雲雪輕輕地:“老公,雲岩他……不是故意的。他放不下曾經。要不然……”
“我沒有怪雲岩。”容謙淡淡的無奈,“感情這種事,如果能勉強,我早幾年前就會想辦法勉強他,這也是我不許燕子接近雲岩的緣故。雲岩有自己的主見,有自己的堅持,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卓越品質。我們也得尊敬他的愛情觀。”
“可是燕子……”喬雲雪默默地看向車窗外,“燕子她似乎不愛羅博呀!”
“慢慢來吧!”容謙輕輕揉揉她的發絲,“燕子不笨,骨子裡沒有多少叛逆因子。她會努力適應婚姻。羅博愛她,會好好引導燕子慢慢進入他的世界。”
喬雲雪聽著,想著,驀地抬起頭來:“要不,我再找雲岩談談。現在還沒結婚,還來得及。”
“傻老婆!”容謙親親她白淨的額頭,“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
“唉,怎麽辦?”喬雲雪慢慢支起下巴,出神地想著,“但願蘿卜能像你當初一樣,有足夠的耐心……”
容謙不再言語,沒有人能發現,他如海深的眸底,潛著淡淡的擔憂。
沒有誰更比他擔憂燕子的未來,所以才把燕子留到)歲。可是,如今他不得不放手,讓燕子離開自己的守護。他有義務讓燕子經歷一個女人正常的結婚生子的歷程。
羅博至少能安全地讓燕子試試女人正常的生活。
酒樓。
羅博挽著燕子,還替燕子拿了包,慢慢兒向外走去。
“據說,毎對情侶都一起坐在草地上看過星星。”羅博無限歡喜,嘴兒一直合不攏。
“嗯。”燕子應著。她瞅著天空,果然有幾顆星星。
羅博拉著她的手兒,暢快地向前面走去:“燕子,我們帶點水果,再到公園裡面去坐坐。”
“嗯。”燕子再合作不過了。
羅博站住了,修長的指尖,輕輕勾起燕子的臉兒。他忘形地欣賞著那抹沉靜的絕美,忍不住的喜悅:“燕子,相信我,我們會很幸福的。”
“嗯。”燕子十分乖巧地點頭。但一顆心兒,卻悄悄地縮了縮。
“走吧!香蕉性子和,適合燕子,又好去皮,去公園方便。我們就買這個。再買點水。”羅博帶著她走進水果店裡,買了容易去皮的香蕉。可是,燕子倒比羅博先一步拿出錢包。
羅博微愕:“燕子,我來買單。這種事兒,應該由未婚夫來做。”
“我喜歡吃香蕉。”燕子輕輕地笑,“我買單一樣的,香蕉不貴。蘿卜,我能養活自己。”
“我們還要分彼此麽?”羅博倒笑了,“燕子,訂了婚,你就是我的未婚妻。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會是我的。”
“不!”燕子仰首,沉靜而美麗的臉兒,有著前所未有的堅持,“我會努力愛你,我也會時刻記著我們會結婚。但——你的是你的,我的也是我的。蘿卜,就是結了婚,我們也得有自己的人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私密世界。就是夫妻,也得尊重彼此。婚姻不是改變人,是完善一個人。”
“燕子——”羅博的眸子熠熠生光,“想不到燕子還是個哲學家。”
燕子搖搖頭——她不是哲學家,她只是看了三天書,婚姻書,哲理書,讓她現在變成了感性和理性的綜合體。愛情使人漂亮,失戀使人睿智,果然如此!
“不過——”羅博還是搖頭,“讓自己喜歡的女人用自己的錢,是男人的專利。”
說來說去,他就是不願意給她自己一方天空。燕子默默別開眸子,手壓在香蕉上。
後面排隊的顧客已經等不及了,催促著:“你們買不買?不買先讓讓。”
燕子默默收回錢包,讓羅博交錢。
羅博提著水和水果,一手卻牽了她的手兒,大步向外面走去:“這個天氣,正適合在公園裡的草地上看星星。”
“嗯。”燕子點頭,走向一旁的刊亭,“草地上髒,我買點報紙貼著好坐。”
兩塊錢一份報紙,燕子掏出兩塊錢來,可蘿卜先她一步,掏出錢包:“我來。怎麽可以讓女人買單。
羅博本來提著一大袋香蕉和水,這會兒十分不方便掏錢。好一會兒,依舊沒找到零錢。惹得店老板好奇地盯著燕子手裡兩塊錢。
燕子有些無可奈何:“蘿卜,還是我來吧,只是兩塊錢而已。”
“燕子,男人有自尊。”羅博笑笑地,終於付了錢。
“我拿它吧!”燕子說。
“不用,我來。”羅博兩手都忙著。
離開報刊亭,燕子平靜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蘿卜,兩塊錢,關系到男人的自尊啦?”
“當然。”羅博笑了,“男人嘛,怎麽可以讓未婚妻操心。有我在的時候,我的未婚妻只要乖乖地被愛就好!”
心頭有瞬間窒息,燕子默默瞅著他手裡的袋子,再看看他另一隻手裡的報紙。她純淨的眸子落上自己的空空的雙手:“羅博,你不是留過洋嗎?”
“是啊!”羅博站住了。
十指擰成麻花,燕子抬起頭來,在霓虹燈中,瞅著羅博:“那麽,你一定知道aa製是什麽?”
“aa製?”羅博似乎吃了一驚,他凝著燕子,“你怎麽會想到aa製?”
燕子平靜極了:“羅博,我們aa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