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母子

  古南城

  初陽剛剛升起，灰蒙蒙的天空立刻被渲染成一片金燦燦的輕紗，晨風曉露，映襯著王家莊後院內的石榴樹嫩葉，顯得青翠欲滴，遠處的樹林時而傳來一聲雀啼，搭配著後院內的輕喝聲，倒蘊含有一絲“聞雞起舞”的韻味。

  “喝喝喝喝喝”後院內，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抬腳擊掌，有條序地練習著一遍又一遍王家拳。

  羅漢搏擊

  回天在即

  遊龍步法

  一套套黃階低級武技，均被他們耍得有板有眼的，還有幾位王家莊子弟在擊掌間，竟還帶有一股股空氣振動的波動。

  “嗯”王家莊莊主王霸天花了重金請來的教頭林宏志微微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讚許的神色，他的修為已經達到了肉身第四重的練肉境界，渾體散發出來的氣息，令每一個弟子均是覺得胸口有些悶，就連不遠處的石門後邊兒暗藏的小人影也是如此。

  這道人影也是王家莊子弟，叫作王小啼，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所以不被準許與這些孩子一同修煉王家拳，看著這些人在奮力揮舞著拳頭，展現身體的超強本事時，小啼的目光中流露出濃濃的羨慕之意。

  他眨了眨淡靈動的眼睛，淡藍色的眸子十分好看，就像一灣清澈的泉水一般。

  “好了，先休息一會兒。”林宏志拍了拍手，這十幾名弟子均是松了口氣，有的走到水池邊解渴，有的癱坐在地上按摩腿腳，只有一個比小啼年紀稍大點的少年在四處張望著，他的名字叫作王朗，王霸天與三夫人的大兒子的兒子，因為其父親王劍龍是王家莊護衛總領，權利很大，在王霸天入關的這幾年內很是囂張，沒有人敢惹他，上梁不正下梁歪，王朗仗著自己父親的強勢，在同代夥伴中很是得勢。

  他四處瞅了一會兒，終於在石門後邊兒尋到了那道身影，嘿了一聲，一溜煙兒便躥了過去。

  小啼趕緊閃躲，向內院跑去，兩人一時間跑了沒影兒，稍過了半晌，王朗提著王小啼走入內院，並大聲嚷嚷著：“快看啦快看啦，這小子又跑來偷學了。”

  十幾道人影很感興趣地擁了上去，又開始了嬉笑怒罵。

  “你們說，這次如何責罰這個小賤人？”王朗放聲大笑道。

  王小啼並沒有露出怯懦的樣子，只是挺直了腰杆，不卑不亢地站著，冷冷地看著周圍的人，正是因為這些不服氣的表情，才往往引起王家莊弟子的怒氣，每次總要狠狠地折磨一下他才肯放他放他離去。

  啪的一聲脆響，小啼的臉上立刻顯現出一道紅豔豔的巴掌印。

  “不好意思，我忍不住先出手了，嘿嘿。”王朗怪笑道，卻見小啼狠狠地盯視著他，這令他心裡又是起了一陣怒火，右腿迅疾如雷地踹在王小啼的後腳踝上。

  砰——

  瘦弱的小啼經不住巨力，一下子便單膝跪在了沙地上，正要竭力起身，周圍的拳腳卻如同雨點般地落在他身上。

  砰砰~~~

  火辣辣的疼，身子弱小且沒有一點功夫的小啼怎會是這些人的對手，一時間猶如爛泥一般癱軟在地上，任人踐踏。

  “快打呀，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咯。”王朗興奮地叫道，隨即又是兩腿踹下去，不時還在王小啼殘破的布衣上黏著擦幾下。

  “呸，髒了老子的鞋底。”王朗做作地抬起穿著銀絲紋錦鞋，在地面狠狠地摩擦幾個回合。

  另一個叫作王羅旭的少年打得正歡暢，道：“使勁打，這小子骨頭賤得很，每次揍得半死，過了兩天依舊能夠活蹦亂跳的，這次咱們來點狠的。”

  “嗯？你出主意吧。”眾人望著他道。

  王羅旭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笑容，道：“等著我。”隨後便出了後院，不知跑哪兒去了。

  “累了，先休息一下。”王朗坐在王小啼背部，時不時拍打著他的腦袋，他此時已經萎靡不振，像是個待死的羔羊。

  “來了來了”過了片刻，王羅旭得意地跑了進來，手裡拽著一把寒光閃爍的軟劍。

  “你竟然把大堂內供奉的法劍拿來了，真有你的。”王朗興奮的道，其余弟子都是投過來讚許的目光，這倒是令王羅旭有些飄飄然起來。

  “這次看他幾根手指頭，看他到時候能不能重新長出來。”

  “嗯，好主意。”

  “你們先把他翻過來按在地上，別讓他動彈，嘿嘿。”

  在陽光的反射下，法劍折射出來的銀光落在小啼的眼裡，猶如冰錐一般寒心，說他不害怕不害怕，那是假的，一個半大的孩子能有大的勇氣面對手執武器的敵人，而且他相信，這群放縱如流的家夥絕對敢用這柄家族供奉的法劍對他做出些什麽事情。

  “嘿嘿，臭小子，害怕了嗎？”看到小啼眼中的怯意，王朗哈哈大笑起來，王羅旭等一些王家子弟王家子弟均也是十分興奮。

  “看我的。”王朗高舉法劍，蓄力待發，法劍忽的一聲劃開空氣，在空中留下一片銀幕，轉瞬間向小啼的手指砍去。

  噌——

  就在法劍即將觸到小啼手指的時候，劍尖突然受到不明物體的攻擊，從而偏了一點角度，剛好剛好避開小啼的食指，點到食指與中指的空隙處。

  “你們在幹什麽？”來人正是出院稍作休息的林宏志。

  “師父”鐺的一聲，法劍落地，王朗蜷縮起來，躲在王羅旭的身後，林宏志發火的樣子他們可是見識過的，這一刻全部埋頭悶不做聲，生怕那一顆顆火栗子落在自己的腦袋上。

  “讓開。”一聲怒斥，林宏志徑直走過來扶起小啼，道：“沒事了，回你娘親那裡吧，以後別來這兒了。”

  小啼點了點頭，淡藍色的眸子中的懼意這才緩緩退去，在王家子弟門憤恨的目光中顛簸著向外走去。

  出了大院，院內傳出來林宏志的喝罵聲。

  “你們在幹什麽，那是與你們有著血緣關系的弟弟，即便不是這樣，你們也不能這樣對他啊，小小年紀就想著怎麽害人，連法劍也敢動，看老爺出關後怎麽教訓你們幾個兔崽子。”

  對於林宏志，王小啼還是心存好感的，王家莊內除了他與自己的娘親，沒有一個人會睜眼看自己一眼。

  十歲的王小啼雖然僅是一個孩子，但心智在長年的折磨下逐漸成熟，比一般同齡孩子成熟堅韌得多，至於這個戲劇化的名字，乃是他不爭氣的父親臨死前取得，僅僅因為他年幼的時候喜歡哭哭啼啼。

  穿過幾道石門，小啼來到王家莊的後山上，而後山不遠處的蘋果樹下卻突兀起一座草棚，這便是王小啼與自己娘親孟氏相依為命的家了。

  此時孟氏正在太陽底下晾曬著剛洗好的衣服，雖然人老珠黃，但隱隱間還是能夠看得出曾經的風華絕代。

  盡管王小啼裝得如何自然，卻也是逃不過孟氏的法眼。

  “小啼，你的腿怎麽了？”孟氏將手裡剛擰乾卻還未曬上去的衣服丟進水桶內，腳步蹣跚迎了過來。

  “沒事的，娘親，小傷。”

  “又被王朗他們欺負了吧。”說罷，孟氏眉頭緊鎖，沉重地歎了口氣道：“叫你別出去，你不聽。”孟氏一邊替小啼揉捏著小腿，一邊埋怨道。

  “娘親”

  “嗯？”孟氏抬起頭，見小啼猶猶豫豫，慈祥地道：“有什麽事跟娘親說，娘親盡力滿足你。”

  “我想修煉”說罷，小啼將頭完全埋了下來。

  又是一聲沉重的歎息，孟氏低垂著眼眸，半天不曾說話，最後搖搖頭道：“小啼，娘親沒用，不能滿足你。”話剛說完，一粒粒淚珠滾落下來，順著孟氏的手臂滑落而下。

  小啼頓時焦急起來，道：“娘親別哭，小啼錯了，不修煉了。”

  淚珠連連，孟氏不能自已，慢慢地抽泣起來，眼波渾濁，老態盡顯，這些年的折磨，已經將曾經傾國傾城的美人變成了一個老婦。

  朝陽斜射，灑下一抹暖陽，澆在相擁的母子身上，卻未給他們帶來一絲溫暖，是的，在外人認為奢靡富貴的王家莊內，其實還住著一對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母子。

  月華傾瀉，王家莊後山猶如蒙上了一層銀白色的輕紗，透過茂密的蘋果樹枝葉，在茅草屋頂上留下星點黃芒，像芒果皮的顏色一般暗淡，其中，竟然透著一絲清香。

  小啼裹著散發出霉味的棉被，盡管極力壓製，但身體還是受不住劇痛而微微顫抖起來，每一次每一次被打傷，夜晚時分都會發生這樣的症狀，他已經習以為常，只是那股筋肉間的疼痛實在是難以忍受。

  冷汗順著毛孔流出，浸濕了一大片棉被，他不敢有太大的動靜，要是驚動了孟氏，又得令她心疼好一陣子。

  呼呼~~~

  “終於來了”小啼頓時欣喜起來，那張因疼痛而扭曲的小臉也微微放松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