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怎麽敢打趣娘娘?”蘇如繪依舊是一本正經的模樣,嘴角上揚,略帶一絲微笑,目光柔和溫潤,恰如一個最合格的大家閨秀,“今兒可是娘娘的好日子呢,臣女這都是實話實說。娘娘若不信也不叫人取鏡子來……”蘇如繪眼珠轉了一轉,頓時露出一絲狡黠。
霍貴妃伸指撫著腕上鐲子,微笑道:“怎麽樣呢?”
“都說童言無忌,小孩子最是要說真話的。”蘇如繪目光落到了霍輝身上,抿嘴輕笑,“霍小公子又是太師嫡長孫,家風自不必說,娘娘不如問一問小公子,不就知道了?”
霍貴妃淡然一笑,宣國夫人暗松了口氣,對霍輝露出個笑容:“輝兒,蘇家小姐說的可對嗎?”
霍輝漆黑的眼珠看了看蘇如繪,又看了看霍貴妃,才在顯盛郡君的期待下正色道:“姑母儀態萬方,豔色欲滴,蘇家小姐和郡主卻是青春華茂,正是各有風采。所以蘇家小姐說的很對。”
“你這個小滑頭!”霍貴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移動身子去點他額頭,“怨不得一見面就叫郡主和如繪解了佩玉,這張嘴……也不知道是像了誰!”
霍輝雖是今兒頭回見這個姑母,不過鄧氏把他教的很好,加上霍貴妃膝下沒有親子,唯一撫養的甘然也已經長大就快就藩了,如今見到了親侄子,自是格外疼愛,所以霍輝倒不懼怕她,任憑霍貴妃修長白膩的手指點住了他額上,隻笑著道:“今早出門時,祖母叫祖父親手替侄兒點上的朱砂,說是祖父不便擅入后宮,讓侄兒帶著這點朱砂來給姑母看,權當是給姑母念想下了。姑母點侄兒的前額不要緊,可不要把朱砂點化了,回頭祖父看到必要惱侄兒的。”
聽了他的話,霍貴妃的手頓時一頓,凝視著他潔白皮膚上的一點殷紅,半晌才悠悠一歎,道:“父親……”
寢殿中頓時有些冷場,顯盛郡君暗瞪一眼霍輝,宣國夫人卻是疼極了這個孫兒,便出面打圓場道:“就是皇后娘娘也是如此呢,今兒陛下特許肅霜和輝兒過來,已經是額外開恩了,你父親本是要叫你推辭的,可被我罵了一頓!”
丹朱大大的眼睛頓時微微一彎,顯然乍聽到曾輔佐兩朝的太師居然會被宣國夫人叱罵,有些失笑。霍貴妃也因此暫時揮去傷感,笑著捏一捏霍輝的鼻子:“偏你淘氣,說這話來招姑母惦記起你祖父,看你祖母回去告訴了你祖父,不罰你寫大字!”
顯盛郡君和霍貴妃這對姑嫂還是頭回見面,她娘家出身低,又是庶女,填房的身份比原配低也就罷了,偏生她前頭那個還是郡主,鄧氏生怕霍輝惹了貴妃不喜,忙道:“輝兒還不快快向貴妃娘娘請罪!”
倒是宣國夫人,畢竟是母親,見霍氏忽然從本宮換成了“姑母”自稱,聽出霍氏其實是喜歡居多,卻被鄧氏這般呵斥霍輝,那笑容可是掃興了起來,霍輝被教訓的極好,聽得母親發話,連忙收起戲謔,就待要規規矩矩的請罪。宣國夫人對女兒雖然受長泰喜歡,實際在宮裡的處境也是略有所知,如今見女兒難得真心高興,跟嫡孫開個玩笑,卻被媳婦給攪了,雖然曉得鄧氏是做低伏小慣了,但也怫然道:“沒聽蘇家小姐說麽,輝兒還是小孩子,小孩子自是喜歡玩鬧的,貴妃都沒說什麽,你這般急著教訓他做什麽?”
宣國夫人心疼女兒掃興、孫子被呵斥,卻沒想到寢殿裡還有蘇如繪和丹朱兩人,顯盛郡君到底是正經誥命,又是霍家嫡長媳,她這麽被呵斥,嫡孫霍輝顏面也無光。因此宣國夫人話出口後,便聽霍貴妃清咳一聲提醒,只是這會收話也難了,頓時也尷尬起來。
便聽蘇如繪笑著道:“夫人,顯盛郡君方才那番話倒讓我想起當初剛進宮過的頭一個臘八節上的事了。”
宣國夫人有些不自然道:“時間久遠,老身怕是記不得了,未知小姐說的是?”
“夫人不知道其實也正常,那時候還沒到命婦進宮的時辰,皇后娘娘與眾妃,還有我們都在德泰殿上陪太后先說會話,當時太后就問為何太子殿下與諸皇子都未到?”蘇如繪說著向丹朱使個眼色,丹朱立刻會意,掩口輕笑道:“這事說起來還與太師有關呢!”
宣國夫人、顯盛郡君,還有霍輝都是一頭霧水,又不便催促,都認真聽著,霍貴妃思索片刻卻是想起來了,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也不說破,聽丹朱道:“太后這麽問了,皇后娘娘便道,是太師要留太子殿下把功課做完了才許到仁壽宮去喝粥,太后就說,太師教導嚴格太后是知道的,當年陛下也是這般被督促過,那麽其他皇子的老師難道也大節下的進宮去逮人了嗎?”
霍輝究竟年紀小,聽到這裡忍不住道:“郡主,皇后娘娘怎麽說的?”
“皇后娘娘便說,其他皇子的老師倒沒趕著大節下進宮督促,不過也都被太師留了下來和太子殿下一道兒被盯了一回!”蘇如繪笑著接過了話道,“當時皇后娘娘還有些兒不舍得,卻是太后開導了才省起,太后當時就說,陛下如今英明神武,與少時太師勉力督促大有關系!”
宣國夫人忙肅然道:“此乃太后慈懿慧敏、陛下天縱之資,亦是大雍之福,霍家如何敢據此功勞?太后這話,拙夫定然是不敢當的!”
蘇如繪抿嘴一笑:“我們都沒福氣見過太師,平素裡常聽太后說太師學問、品性都是最好的,不過今日見郡君就知道,小公子才七歲吧?便這般知禮、進退有度,方才聽郡君教導才曉得原是有母親時常督促著,說起來慚愧,我八歲進宮,被養在了太后膝下,太后仁慈,又憐恤我們與父母分離,素日裡都是寵愛的多,母親每回進宮來都要嗔我呢!”
“蘇家小姐這話說的可是愧煞老身了。”宣國夫人聽到這會才曉得她是要打圓場,松了口氣,也有些感激,忙笑道,“誰不知道小姐乃是青州蘇的嫡女?閥閱之家、累世公卿,哪裡是霍家能比?小姐又是養在太后娘娘膝下的,早晚得聞太后垂訓,更是羨煞了不知道多少人!鄭野郡夫人進宮來嗔了小姐,回頭在夫人們中間,可是得意極了!”
蘇如繪驚訝道:“是嗎?可母親每回進宮來都說我呢!”
“做母親的都是這般。”宣國夫人笑著睨了一眼含笑不語的霍貴妃,“不怕小姐笑話,當年貴妃剛進宮,老身逢節來探望,也是惟恐娘娘不熟宮規,有行差踏錯的地方呢!小姐在宮裡也有幾年了,鄭野郡夫人自不必太擔心,可是為人之母,子女一旦離了眼前,總是覺得不放心的,便是子女年紀大了,也是一樣……”
“母親!”霍貴妃嬌媚的橫了眼宣國夫人,嗔道,“說的仿佛女兒多麽不孝一樣!”
寢殿中於是全笑了起來,先前的尷尬蕩然無存。
趁這機會,蘇如繪與丹朱對望一眼,兩人一齊起身道:“咱們在這裡打擾娘娘與夫人、郡君,還有小公子這許多時候,前面想必人也來的差不多,卻要先告退了。”
“這……”宣國夫人本能的想客氣下,但說了一個字才想起來這裡不是霍府,就聽霍貴妃道:“這也好,本宮順便托你們件事,這時候筵席未開,左右來的人都在宮裡,過了今日你們也不怕見不著,不如把輝兒帶著在西福宮裡轉一轉,只要別靠近綠灩池就行。”
蘇如繪和丹朱是想著莫要打擾了霍貴妃和娘家人商談,另外算一算時間,長泰差不多也要過來了,長泰極疼貴妃,自她懷孕就不許迎駕,每每都是自己到寢殿探望,到那時候被揮退,還不如自己先退下去,卻沒想到霍貴妃答應的爽快,轉手卻又丟了這麽一個責任過來。
不過霍輝是霍貴妃的親侄子,人也乖巧,貴妃又說在西福宮裡,想來也沒什麽,便都答應了一聲,霍輝聞言,果然乖乖的走了過來,對兩人一禮,小大人般道:“輝有勞郡主、小姐了!”
丹朱笑著伸手摸了摸他袖子,問他身後的丫鬟:“小公子外面該有裘衣的吧?”
“回郡主的話,有的,只是在外面。”那丫鬟恭敬的道。
“咱們的狐裘也在外面,正好一起出去穿上。”三人再次行禮告退,人影剛消失在門後,宣國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