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冰玉又是一聲歎息。
“可惜縱然緣命如此,你們如今卻還是太弱小了。我本以為萬年時間或能化解他心中的怨氣,同時也天真地認為萬年後的修真界可以再出英才,就算他執意禍亂三界卻也不至於無人製衡……誰曾想,因為那時的大戰,太多的典籍功法遺失,導致修真界固步自封,熱衷追逐蠅頭小利……當真是可悲!”
“可見天機難測,我等縱然一時叱吒風雲,卻也算不過天意。”容裔感慨地說道,“唯一遺憾的是我已經堅持不了多久……無法……撐到你們成長為可與他抗衡的時候……”
看著他自身難保依舊擔憂天下的慈悲神色,李玉暖頓覺黯然。
“或許你們可以試著相信我們……天意既然給了我們那麽多的巧合機緣,必定有它的安排。”
“不是我們不願相信,只是縱有天意安排,隻憑你們現在,想要與他抗衡是絕對不可能!”
容裔悲痛地說著,“他經過萬年的苦修,雖然只是一半神魂卻也不輸給陽翊的全盛之時,何況他如今還不斷地汲取我的神魂之力,等到他徹底完整,將會達到九重境界,距彼岸只差一線!”
“真的沒有一點辦法嗎?”李玉暖問道。
冰玉的眼眸中劃過一絲猶豫。
李夜吟抓住了這稍縱即逝的神情:“其實還有最後的手段,對吧!”
冰玉苦笑道:“除非你們能搶在他前面渡過彼岸!否則——”
“否則怎樣!”李玉暖追問道。
“當年我擔心日後無人能夠製衡他,確實曾經特意找了兩個後門,一處是刻在我骸骨裡的最後封印。最後一重封印打開後,他會因為神魂徹底補完而陷入短暫的虛弱期,另一處則是……天帝寶庫。眾所周知,息族是靈族的後裔,但很少有人知道,息族是靈族中掌管刑法的一支,秘術專克靈族。所以帝尊崛起後不久,息族就被滅族了。好在息族雖然滅族,息族得自靈族的聖物卻被藏進了天帝寶庫。寶庫每三千年開啟一次……仔細算下時間,再過十年,就是天帝寶庫開啟的日子,你們若能堅持到那時候,倒是可以考慮進天帝寶庫搜找聖物!不過我得提醒一句,寶庫內危機四伏,且沒有人知道聖物能不能克制帝尊,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李玉暖認真地聽著,此刻得到的每一條信息都異常珍貴。
和她不同,李夜吟更關心如何幫他們脫困。
“真的沒辦法打開冰雪花牢籠離開炎冰獄嗎?”他問。
容裔微笑道:“我並不是沒辦法掙脫冰雪花的束縛,只是沒有這個必要。如果沒了我的平衡和製約,他發狂的速度會更快更徹底。我沒有能力殺死他,眼下三界內也沒有任何人能克制他,所以……哪怕只是為了給你們拖延時間,我們也必須留下。”
李玉暖聽得心裡一陣不是滋味。
“值得嗎?”她忍不住地追問道,“這麽做真的值得嗎?陽翊會漸漸走向癲狂,本不是他的錯。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強加給他那麽多的責任,如果……他不是生來就被迫背負了他根本背不動的責任,被迫依照別人的希望活下去,萬年前的災難根本不會發生……冰玉你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和陽翊在一起,不用顧忌世人的想法,只是隨心所欲地活下去……如今的一切都是……”
說著說著就哽咽了,說不下去了。
冰玉的臉上卻流出了笑容。
“我也曾有過同樣的抱怨,但這些事情都已經發生,追究到底是誰的責任,有意義嗎?困在局裡的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對彼此的傷害降到最低,盡量不要把無辜的人卷入。”
她溫和地說著,本就端麗的面容,因此變得更加光彩熠熠,美得不能直視。
“若是你們能夠渡過彼岸,讓一切都從新開始,或許……能夠給我和他的故事一個圓滿的機會。這也是我萬年來唯一舍不得放下的奢望……”
李玉暖咬了下嘴唇。
一直以來都知道渡過彼岸以後的好處其實是修士們杜撰出來的,但是此刻,看著他們充滿向往的眼睛,她突然明白了彼岸的意義。
為了將最重要的東西奪回來,為了讓最真最愛的人有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哪怕只是讓他們能夠……真真正正地逍遙生活,她也要嘗試著衝擊彼岸!
她也需要彼岸,因為唯有彼岸有可能彌補他們的缺憾。
“……我們要怎麽做才能渡過彼岸?”她大聲問著,眼睛前所未有的執著。
冰玉和容裔都笑了。
“世人皆以為彼岸遙不可及,必須是修士中的最佼佼者才可能度過。靈族百萬年的傳承,天才無計其數,其中渡劫八重九重的尚且不少,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的渡過彼岸。因為彼岸並不是天道和人道的橫亙,而是……心……”
容裔如此說著,手指突然點了一下李玉暖和李夜吟的眉心。
頓時,龐大得幾乎要把人的神識徹底炸裂的信息湧入,壓得李玉暖忍不住發出呻吟,李夜吟也感覺神識承受不住,沉重得快要掉下來了。
沉痛中卻有一股溫柔纏繞著兩人的神識。
那淡色的溫柔來自冰玉。
因為恣意的釋放,本就單薄得不自在的身形越發透明了。
“我們已經沒有未來,所以特意把記憶中有用的部分留給你們,都是些往日的戰鬥經驗,以及……功法感悟,或許能幫到你們一點……我們知道這些其實遠遠不夠,但是能給你們的也只有這些了,我們……”
時斷時續的話語流入識海,過分濃鬱的力量,讓兩個人無力抗爭,漸漸陷入了昏睡。
……
……
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冰面上,抬起頭,可見容裔的身形已經被冰雪花徹底吞沒,縫隙中漏出的銀色長發枯槁蒼白,感覺不到生命的流淌。
李玉暖一時心急,跌跌撞撞地起身,想上前救出容裔,豈料身體竟是沉重異常,才走幾步路,便失去控制地跌倒。
幸好李夜吟此刻也已經醒來,扶住了她。
他畢竟是靈族後裔,雖然醒得比李玉暖晚,卻比李玉暖更快就掌握了情況。
“別過去,”他低聲告誡道,“帝尊已經來了,我們……過去也是白搭!”
“胡說!”李玉暖不服氣地說道。
李夜吟苦笑道:“早在我們殺死淵默時,他就已經發現了我們的反叛。只是他對淵默多次的陽奉陰違很是不滿,所以……給了我們殺他的機會,但是現在……”
“那又怎樣!我……我們來這裡的可是——”
李玉暖不甘心地說著,她其實也感覺到了那無處不在幾乎把天地都佔有的力量,她和他被這股力量的層層束縛,隻一個響指間,就可能被剝奪生命。
但是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李夜吟緊緊抱住她,轉頭對虛空道:“看在我的份上,放她走,好嗎?”
“你——”李玉暖聞言,又羞又惱,正要甩開他的手,卻見虛空中一張面孔緩緩凸現。
那純粹以靈力凝成的面容自天空降下,越來越清晰,降到李夜吟面前時已經連發絲睫毛都纖毫畢現,透明的手霸道地捏起他的下巴,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你,可真是個不省心的兒子!”
李夜吟毫不示弱道:“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對你本就沒感情,是你一廂情願的要對我好!”
“這麽說,倒是我犯賤了?”帝尊冰冷地說著,只是不小心撞到法力的余波,李玉暖都覺得自己都快被震散了。
李夜吟昂然道:“是你自己這麽認為的,我可沒說過類似的話!”
“你——我對你那麽多的好,你就一點也不放在心裡!”
李夜吟卻只是抱緊李玉暖,強勢道:“如果你真對我好,就讓我們離開!”
“要挾我?”
“不敢,只是請求!”
空氣出現短暫的停滯,純粹以靈力凝結而成的形體,喉口處古怪地滾過了幾個音符,最終卻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張開透明的嘴,衝著李玉暖和李夜吟一聲巨吼!
“給——我——滾!”
磅礴的法力壓得本就依偎著坐在冰面上的兩個人徹底無法呼吸,強大的氣流卷起身體,整個炎冰獄都在這蘸滿了憤怒和不甘的叱罵中顫抖,冰柱吱吱哢哢地裂開,次第轟然倒下,地下的激流衝破冰面的封鎖,將整個世界都卷入火焰中。
轟隆隆——
數百億萬石熾熱的火焰從裂縫深處噴薄而出,將冰原化為縱橫的火海。
洶湧的激流夾雜著無以倫比的力量從深處噴出,所經之地,冰面像蛋殼一樣破碎,不斷地崩解、流轉,結成岩漿地獄。
冰雪因為岩漿汽化成灼人的蒸汽,又在炎冰獄的嚴寒壓迫下迅速再次凝結,形成胡紅色的岩漿牆壁!
天空被染成了火紅色,萬年玄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熔化,渡劫九重境界的憤怒之下,萬物渺小如蜉蝣,隨時都會屍骨全無。
昏天黑地的世界裡,唯有冰雪花那鐵黑的根莖素無忌憚地衝天空豎起挑釁的旗幟。
轟!轟轟轟!
接二連三的雷鳴爆炸聲響起,灼熱的岩漿衝上天空又化為暴雨劈打地面,濺起半天高的浪花,浪花中途便被炎冰獄的酷寒凝為牛頭大的冰雹,打在冰上,砸出車輪大的窟窿!
火焰和冰雪一起湧動,如蝗蟲吞噬莊稼般吞噬著炎冰獄。
短短幾個刹那後,冰海帝國就徹底地成為了岩漿和血水的領域。
玄風中,帝尊降落,待他發現冰海世界空無一人,隻鎮壓容裔的冰柱載浮載沉時,頓時臉色鐵青,衣袖揮動,將鎮壓容裔的柱子從冰水中拔出。
“你倒是善心,自己都只剩下呼氣的余地了,居然還要拚死把他們送走!”
容裔倦怠地睜開眼,垂死的銀眸看了看與自己一般無二的面容,又再次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