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丹?有什麽難度?”)
心念剛起,識海中即刻響起月華冷颼颼的聲音,李玉暖曉得自己能築基,全虧了月華的指導,故雖然介意此人心懷不軌,但畢竟不止一次幫過自己,如今築基成功,少不得須道聲謝,當即道:“對前輩這等天驕而言,結丹自然易如反掌,可是我——”
(“你怎麽總喜歡用天資不濟給自己做退路!”)
月華不快地哼哼著,指著一旁的阿狸,道,(“方才你築基成功,引發天人感應,她應該也恢復了少許生氣。”)
“是嗎?”
有些懷疑地說著,李玉暖顧不上換身乾淨的衣裳,快步走到阿狸面前,小心地試探著:鼻翼有了少許濕潤,但依舊氣若遊絲。
“……它……”
(“別問我,我的承諾是,一旦築基成功,引發的天人感應或許能讓它有一線生機,但它狐珠已失,即使僥幸活下來,也只能做一隻普通的雪狐狸,和一隻公狐狸生一窩小狐狸。後代若是有仙緣,或許能走上修煉之路,再次化形成人。”)
“但是——”
看著阿狸前肢已經發白的斷口,李玉暖的心中只有無盡的憐惜和愧疚。
阿狸是多寶閣豢養的天狐,從未在山野生活過,如今又斷了前肢,若是回歸山林,一定會被野狐狸排擠欺負,甚至連兔子、野雞都敢戲弄欺負她。
她咬了下嘴唇:“阿狸,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有靈智,能不能聽懂我的話。但我承諾你,我要把你從多寶閣買過來,不管花多少錢都要買下。我會把你帶在身邊,給你找各種各樣的靈草,直到你再次化形。”
這是她第一次嘗試著張開手,保護身邊的人。
看著她嚴肅的模樣,月華越發覺得這個女孩可笑之余又無法不令人肅然起敬。雖然弱小,卻總用她的堅持和努力,將看似可笑的承諾一點點地變成現實。
所以——
(“你的這些承諾,她根本聽不懂,她現在只是普通的狐狸,沒有靈智,最多不過十年陽壽,已經沒有希望再次化形。”)
有些譏諷,但更多的卻是憐惜。
因為容裔的血氣壓迫已經消除大半,月華也自然地從李玉暖的識海中幻化而出,默默地站在她身後,伸出“手”,落在她的肩上。
(“但是如果你有足夠的覺悟,我倒是另有個辦法,能夠幫她再次結內丹。”)
“覺悟?辦法?”
李玉暖有些驚愕。
(“恩,因為這個手段,比方才的築基還要凶險萬倍。稍有不慎——”)
月華補充道,話未說完,便被李玉暖滿不在乎的打斷了:“你我相識以來,你教我的功法手段,哪一樁是正常的?”
聽她如此抱怨,月華不由惡意泛起,長袖輕揮。
(“如果我告訴你,我教給你的手段是結成金丹後將金丹的一半分給阿狸呢?!”)
“啊!?”
李玉暖呆住了。
築基成功已是奢望,沒想到月華提出的解決手段竟是結成金丹!
“你根本就是強人所——”
然而,話音未落,便被月華難得的冷冽眼神逼了回去。
(“——永遠不要在還沒有嘗試前就說你做不到!你天資不如人,這是事實。但是天資不是成功的全部。還沒有嘗試就開始為失敗找理由,這樣的人注定不會有大成就!”)
“……對不起。可是……你方才說阿狸只有十年的陽壽,而結丹,即使能夠成功,對我來說……也是數十年後的事情了……我……”
李玉暖慌張地說著,卻見月華“莞爾一笑”。
(“不錯,結丹對你而言,確實是至少幾十年以後才能突破的境界。但我卻另外有一種手段,能讓你立刻結丹,而且是必成的結丹。當然,以這種手段結成的金丹其實是偽境,入過金丹偽境的人,日後想結成金丹的幾率將是原本的幾率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說,依你的根骨,結丹成功的幾率本不過百分之三,偽境過後,結丹成功的幾率只有千分之三了。”)
“啊?”
李玉暖再次震驚了,震驚的不是偽境的惡果,而是月華說她本有百分之三的結丹幾率。
本以為遙不可及的結丹,居然還有百分之三的可能!
月華與她長期相處,怎不知她的心思,當即冷哼一聲。
(“怎麽,很驚訝?以你的苦修和萬始宗的丹藥,只要按部就班,結丹雖然艱難卻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一入偽境,今生基本大道無望。過往那些曉得這個秘法的修士,也只有在陷入九死一生的絕境中才會鋌而走險。”)
“也就是說,這是貪得眼前的便宜,丟了以後的全部可能?”
(“可以這樣理解。所以雖然必定會成功,但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畢竟,此舉不亞於剜肉補瘡。”)
說到這裡,月華也有些心虛了。偽境的代價,遠比他的告知更加殘酷。
而且他篤定李玉暖入偽境能夠成功,因為她的身體經過容裔梳理經絡,已不屬於金丹。
並不知道這些細節盤算的李玉暖,在短暫的思考後,做出了決定。
“我不想欠她情。”她說,“就算今生不能結金丹,已經築基成功的我也已經比普通人多了百年的壽元,加上原本的壽元,攏共近兩百年的時間,未必不能找到解決的手段。但她卻只有十年……而且是畜類的十年……”
(“所以你的決定是不惜一切代價地幫助她?”)
李玉暖毫不遲疑地點了頭。
月華歎了口氣,這是預料中的結果,但眼看目的達成,他卻沒有感到興奮。
……
(“入偽境雖然容易,但需要的東西卻也不少,其中一件便是破障丹。好在你剛剛突破築基,還處於天人感應的余波中,所以破障丹這一條可以忽略不計。然而是足夠的靈氣,你方才已經學得如何將容裔留下的血氣從誘魔鐲中導出,故而靈氣這一條,也可略過……”)
月華輕薄地解釋著,開始指揮李玉暖用朱砂在地上畫出一個直徑足有半丈的大符陣,其上更描滿各種聞所未聞的符文,李玉暖依葫蘆畫瓢,忙得汗流浹背才終於完成。
最後,將阿狸的身體放在符陣的右側,左側的命門,則放上得自北冥秘境的青銅面具。
如此忙碌了兩個時辰,因為築基而凝成的淡漠煙氣開始散去,天邊隱約露出了一絲魚肚白,李玉暖卻連抬頭仰望天空的余暇也沒有。
接下來,才是生死關頭!
將誘魔鐲放在符籙的最中央,李玉暖退後了三步,深吸一口氣,而後手中綠光一閃,滿是銅綠的薤露劍流出。她雙手緊握薤露劍,將能夠驅動的全部真元全部壓進短劍,激得表面符籙金光閃爍,白光猶如實質般濃重。
高舉,刺下!
整個動作不存在任何遲疑和停頓。
然而,即使李玉暖排空了心中全部的雜念,將短劍以空盡一切的覺悟刺下,卻還是在距離誘魔鐲不過半寸處——被生生地抵住了!
一道柔和的光從鐲子裡漾出,溫婉卻不容置疑地攔住了短劍急如閃電的刺下!
(“不許退,繼續進!”)
李玉暖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月華的敦促已經滑過識海。
恩!
心中默默回答的同時,李玉暖加緊了對識海內的小球的壓迫。
凝結了全部真元的一劍,帶著義無反顧的覺悟,生生地壓下去。誘魔鐲激發的柔和白光因此數倍地增強,本只是溫柔的光隱隱現出強勢。然而李玉暖既然心中早有覺悟,又怎麽可能就此退讓,即使震得虎口開裂,血線淅瀝地順著劍鋒低落,也只是咬緊牙關硬扛下去。
去!
哢哢哢中,誘魔鐲表面的柔和光芒與薤露劍的金色劍鋒正面衝撞,擠出令人腦後一陣發麻的碎裂聲。
李玉暖不退。
她將全部心力都投在薤露劍上,絲毫沒有意識到,被她的血洗過的劍鋒,竟煥發出更加奪目的光芒!
破!
伴隨著這句心中的呐喊,恨不能將山河之力都傾注到薤露劍中的李玉暖,全身每一塊皮膚都在緊繃,額頭更是青筋暴起,仿佛盛開在白瓷上的青花。
即使血管爆裂,也不退縮。
仿佛為了證明這份覺悟般,薤露劍勇推直入,劍鋒居然已經抵破柔光的第一層!
一鼓作氣!
被勝利鼓舞的李玉暖,加倍地咬緊牙關,越加用力地推進,而指縫間溢出的血也因此越積越多,在青銅劍身上留下一道道斑駁的痕跡。
大部分血都未及劍鋒便被劍身吸收殆盡。
得到鮮血祭禮的薤露劍,在符陣的控制下,正逐步揭開它的封印……
朱砂法陣外,月華靜靜地等待著。光幕中李玉暖手持薤露劍刺向誘魔鐲的虔誠,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起遠古時代的女祭,也是一樣的莊重,一樣的竭盡全力,一樣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唯一不同的是,李玉暖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這件事情究竟有多恐怖和逆天,而不論成敗,付出的代價都將慘烈無雙。
(“容裔沒說錯,你確實應該早早和我斬斷聯系。和我糾纏太深,最終痛苦的只有你。”)
略帶自嘲地說著,長袖揮動,頓時,清輝卷來,億萬紅蓮幻化而出,以法陣為邊沿,漫天飛旋,瞬間生死;更有萬千幻獸呼嘯而出,個個仰天長嘯,頓足磨蹄,似乎要再次向晴天發動挑戰。
而紅蓮火焰形成的衝天巨柱的中央,幾乎完全被薤露劍和誘魔鐲的光芒和法力佔據的白熾深處,一隻完全由光組成的鳳凰緩緩睜開金色的眼睛。下一個瞬間,它便拖曳長長的光翼,直擊長空!
鳳鳴響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