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從前，憑著她的模樣，她相信老沈頭一定會在她的親事上動腦筋，可現在擺明了她跟了武安平了，若是武家的大門她進不去，那她日後也別指望再找個好婆家了。

  所以這是在逼著她必須放手爭取嗎？若是爭取不到她就會被這個家當做不要的東西一樣隨便嫁出去？

  呵，不用說她也一定會爭取的，盡自己的全力，她沈雲仙以後的日子絕非是現在這樣的，也一定不會比任何人差。

  “爺放心吧。”沈雲仙抬頭，看向老沈頭的眼中幾乎是閃著光一樣，無比的堅定又無比的狠絕，“我知道該怎做，我不會讓爺失望的。”

  不會讓老沈頭失望，不會讓任何人失望，因為不能讓任何人看不起，她沈雲仙不是個可以讓人輕視的人，總有一天，她要讓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全都後悔。

  老沈頭沒再說什麽，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門被關上，屋裡只有她一個人，雙手撐著炕沿又坐了一會兒，沈雲仙眼睛失神地看著前方，眼裡頭什麽都沒有，好半天，才面色平靜地站了起來。

  用手撫平了衣裳上的褶皺，皺著眉頭看著這尋常在沈家穿的衣裳，原本想要進去換件兒好的，雖沒跟武安平身邊多久，可好東西送了她不少，這會兒再不是當初一件衣裳就愛不釋手的時候了。

  只是進了小屋剛打開櫃子，看著那些色彩鮮豔的衣裳。沈雲仙的動作就頓了一下，隨後伸手將那面鏡子拿出來，鏡中映出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因為昨兒個夜裡睡得不好，臉色看起來格外蒼白。

  可正是因為如此，配著身上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不施粉黛的臉另有一種柔弱的美，比起嬌豔的樣子，另有一番吸引人的姿態。

  沈雲仙看著鏡子裡那張不知看過多少遍的臉。突然慢慢笑了笑，隨後把櫃子合上，一頭烏發拆下來，在鏡子前重新給自己綰了個看起來更為柔順的發式，隻選了跟素釵，整個人便顯得格外淡雅。

  沈雲仙將自己的東西慢慢都收拾好了。動作不緊不慢，完全看不出心裡是否在擔心亦或什麽，隨後才起身，拿了放在一旁武安平特意給她買的帽帷，轉身朝門口走去。

  出門的時候正碰上老沈頭也從上房出來，不知道是要去哪裡。二房的小姐倆也正說著話出來，看著架勢是要往上房去。幾人只是看見沈雲仙這般樣子，就都站在了門口沒吱聲。

  沈雲仙像是沒覺察有什麽不對一樣，看著老沈頭竟還微微一笑：“爺，我有事兒去趟鎮上。”

  “去吧。”老沈頭背著手看了她一眼，就又轉身進屋了。

  沈雲仙也不介意，一手提著帽帷，還衝著沈雲蘭沈雲歡姐倆笑了笑。這才慢慢出了院子。

  身後有些不知道要怎麽反應的那小姐倆瞅著她的背影，又看看剛才進屋的人。沈雲歡到底是年紀小，拉著她姐的手臂問：“姐，你說雲仙姐上鎮裡幹啥去了？”

  “我也不知道。”沈雲蘭抿了抿唇，低頭說道。

  其實怎麽會不知道，家裡這些事兒雖說她都不參合，可她爹娘說了，她年紀也慢慢大了，這些事兒該知道還是要知道的，沈雲蘭更明白，爹娘告訴她是想讓她以此為戒。

  “那昨天……”想到昨天家裡來了那老些人，她們姐倆卻不被爹娘允許去上房，只在自家屋裡待著啥都不知道，沈雲歡就忍不住開口道。 “歡兒……”沈雲蘭突然抬頭看著妹妹，見妹妹有些嚇到的表情，忙又放柔和了聲音，“爹娘讓咱別去瞎打聽，咱就啥都別問，爹娘不會害咱們，知道嗎？”

  沈雲歡被她姐突然有些嚴厲地叫了一聲給嚇到了，愣愣地看著她姐，好半天才點了頭，小聲道：“姐，我知道了。”

  沈雲仙走得很慢，自然沈雲歡按耐不住問出口的時候，她還沒有出大門呢，自然聽到了，頓時就笑了笑。

  這問得多天真，二房兩個閨女在二叔二嬸的保護下，怕是這院子裡極少活得簡單的人了吧，很小的時候沈雲仙也羨慕過，看著二叔二嬸那麽精明誰都不得罪，雖然不叫爺多看重，可也不會像是她爹那麽窩囊，更不會像是她娘那麽愚蠢。

  不過現在她不羨慕了，那麽天真不是什麽好事兒，誰還能天真一輩子不成？她倒是想看看，等爺插手要去管那兩個一直被小心護著的孩子的親事的時候，她的好二叔二嬸會怎麽做？

  所以天真？不需要，不過是早晚罷了，總有一天誰都要在這些醜陋面前妥協。

  一路往鎮上走去，因為天涼了，一早去的人還不是很多，再加上這附近都是鄉裡鄉親的，戴著帽帷反倒是容易讓人多瞅幾眼，是以沈雲仙不緊不慢地走著，對偶爾落在身上的視線也是視而不見。

  一直到沿著出村的路到了鎮子邊上，沈雲仙才將帽帷戴上，隨後雇了輛馬車：“去北小胡同。”

  車夫並不多問，隻趕車往吩咐的地方去，這鎮子統共也沒有多大，常年趕車的人閉著眼睛聽著吩咐都知道要怎走。

  沈雲仙坐在車上，人一如既往安靜，只是慢慢看著那小院子很快就在眼前。

  下車走進去之前，帽帷下的臉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不過很快就低了頭，匆匆推門進去了。

  “小姐過來了？”聽見門口的動靜，裡頭出來個媽媽，一見取下帽帷的沈雲仙，忙一臉殷勤地上前來。

  “嗯。”沈雲仙淡淡笑著應了一聲，隨著人進屋，接過下人送過來的茶，還溫和道，“多謝媽媽。”

  “哎呦小姐可別這麽說……”那媽媽一聽就笑了，趕緊擺著手，隨後繼續問道，“小姐可用了早飯過來的？今兒個天冷，也不知凍著沒有，要不我這就去給小姐做些熱食來？”

  “不勞媽媽費心，我用過早飯了，媽媽有事兒去忙吧，我在這兒等安平就行。”沈雲仙笑著搖頭拒絕，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那媽媽一聽也不再圍著獻殷勤，又說了就在外頭聽著吩咐，就下去了。

  出了門卻是撇了撇嘴，雖不是武家正經的下人，不過是臨時被雇過來專門伺候這偶爾過來的小姐的，可她還是知道的不少，武家公子租了這個小院，在這麽僻靜的地方，不就是為了專門跟這姑娘見面兒？

  面兒上還裝得一臉大方，豈不知能是什麽好人家的，誰家的好姑娘能乾出這事兒來，她這一找到這個活計回家就趕緊告訴自家閨女，可不能乾出這樣的事兒來，這要是傳出去了還怎做人？

  沈雲仙並沒有等太久，昨兒個武安平走的時候，就悄悄捏了她的手擺弄了幾下，沈雲仙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這是約了她今兒個過來。

  是以等武安平好不容易躲過他娘親安排跟著的人過來的時候，沈雲仙已經沒在前廳了。

  “雲仙……”聽著下人說雲仙已經到了正在屋裡喝茶，怎麽進來沒看見人？

  在前廳瞅了瞅，又叫了兩聲也沒人回應，武安平這才往後頭的屋子走去。

  一直進了臥房瞅見那個斜斜倚著正睡著的人，頓時就放輕了腳步。

  沈雲仙斜靠在那裡，微微閉著眼睛，秀眉卻是微微蹙起，看起來睡得並不安穩，似乎夢裡也有讓她覺得難過的事兒一般，然而襯著如瀑的秀發，一身粗布衣裳，加之那蒼白柔美的臉，看得武安平恨不得立刻一把把人摟在懷裡。

  “雲仙……”武安平輕輕走進，抬手在那張臉上碰了碰，這才道，“雲仙起來，若是倦了就好生躺下睡，這樣躺著待會兒要不舒服的。”

  “唔……”沈雲仙看起來原本就是淺眠，這會兒聽見聲音微微睜開眼睛，似睡非睡的慵懶樣子看的武安平一陣悸動。

  “安平你來了？”看清眼前的人是誰，沈雲仙頓時露出個清淺又柔情蜜意的笑容來，隨後輕輕伸出手環住武安平的腰身，人也輕輕埋在他身前，柔柔的聲音傳來，“原本是等著你的，不知道怎麽困了，就睡著了。”

  武安平手也抱住了纖細的身子，憐惜地擁緊了些，想到剛才看到沈雲仙臉色不好那般虛弱的樣子，頓時下巴在她的頭頂輕輕蹭了蹭：“是昨晚沒睡好嗎？”

  話一出口，就感覺到懷裡的身子一僵，隨即又慢慢放松下來，手環著他更緊了些，能感受得到對他的依賴，可卻是輕輕搖了搖頭：“沒有，我睡得很好。”

  聲音輕輕小小的，隨著開口說話，有溫熱的氣息吹拂，臉頰也貼著他，讓武安平覺得整個心都柔軟了一樣。

  怎麽可能會睡得好，經過昨兒個那樣的事兒，就連他都回家不住地琢磨著到底該怎辦，雲仙一個柔弱的姑娘，怎麽可能會不放在心上。

  那小小的轉變讓武安平心疼，他是真的頭一次對一個姑娘這麽上心，而懷裡這個受盡了委屈卻還想著不要讓他為難的姑娘，此刻格外讓他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