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心裡有數了，就不打擾他們吃飯，先出去了，就算有心討好也不必太過急切，更何況她還是真挺喜歡這老爺子的性子的，倒不如慢慢結交。

  臨出門還順道把剛才開著的門給輕輕關上了，季先生是為了她進來方便，她卻沒打算再多過來打擾。

  季先生當然也瞧見了，想著這孩子縱然有小心思，卻從不藏著掖著，反倒不會叫人不喜了。

  瞧著人走了，季先生就又喝了口涼茶，覺得這味道清清爽爽的，又是從前沒喝過的，不由眼前又是一亮，由衷讚道：“這丫頭當真有一手。”

  “有什麽稀罕的……”季羨聞言不屑地撇了撇嘴，順手給自個兒倒了一杯，一口下去，卻是也覺得頗為好喝，不像是家中幾個姐姐常常逼著他喝的那些甜膩膩的東西，意外的好喝，可還是不甘心誇那丫頭，就口不對心道，“雕蟲小技爾。”

  老爺子跟沒聽到孫子酸溜溜的話一般，慢慢把一杯茶喝了，這才忽而轉頭看著孫子，出其不意問道：“羨兒，你跟夕丫頭有過節？”

  “祖父你在說笑？我會跟她個小丫頭有過節？”季羨馬上就扔下茶杯矢口否認，一臉嫌棄的神情，憑他堂堂季少爺會跟個小丫頭計較？

  季先生看看孫子臉上那神情，挑挑眉沒吱聲，也沒接話，就低了頭繼續拿起筷子吃東西。

  季羨也氣鼓鼓拿起筷子戳著碗裡的東西，可吃了沒兩口就又放下筷子。瞄了祖父兩眼，最後還是沒忍住道：“也不、也不算是什麽過節，我不是告訴祖父昨兒個在這裡吃了火鍋，就是當時那丫頭說話不怎麽好聽，這個不值一提。祖父，你是怎麽認得那個瘋……小丫頭的？”

  季先生嘴裡的東西險些噴出來，忙取過一旁的帕子拭了拭，這才眼中盛著笑意看向孫子道：“不若你就直接說瘋丫頭吧，反正夕丫頭也不在。你這麽瘋小丫頭聽著可是怪別扭的。”

  “祖父……”季羨一句祖父叫得千回百轉，心裡頭別提多不樂意了，怎麽祖父老是胳膊肘往外拐？

  “不過當面我看還是不能這麽叫，那丫頭可不是個沒脾氣的，我瞧得出來在門口她一開始看見你可是氣勢洶洶的。”沒想到季先生這裡還沒完，竟然又接了一句。滿臉看好戲的神情。

  季羨這下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算是拿祖父沒轍了，臨到老反倒是越發性子像個孩子，平日裡也以戲弄他為樂，要不是偶爾還有正常對他好的時候，他都懷疑這是不是自個兒的親祖父了。

  不過也算是習慣了。當下哼了一聲，不去理這話。反倒還記得先頭的問題：“祖父還沒說怎麽認得那丫頭的。”

  “喔……”季先生拖長了聲調，故意道，“這話說來就長了。”

  “那就請祖父長話短說。”季羨簡直要咬牙了。

  雖然祖父還沒說兩人如何結識，但他現在忽然覺得自個兒懂了為何祖父會對那丫頭另眼相看了，就衝著兩人都能把他氣得這樣，也看出來多有默契了。

  “急什麽，哈哈。看你這還不如夕丫頭沉得住氣呢。”季先生說得是當初在縣裡小丫頭可沒因為他的身份表現出來急切。

  其實他真誤會了，七夕哪裡有那麽鎮定。她完全是因為一開始不知道季先生如此有名，後頭要不是她哥攔著，她必然奮不顧身回頭去追季先生。

  笑話孫子一通，季先生終於樂呵呵說起當初在大集上的事兒，難得季羨也沒打斷，反倒是認真聽著，時不時喝上一口涼茶。

  七夕可不知道裡頭祖孫倆竟然在說她，自覺將季先生招待得不錯，火鍋也是下了一番功夫，不怕他不會上癮，就徹底放了心。

  出了門先下樓囑咐了虎子哥一聲，就回了後院，要包薺菜餡餃子也得回家去暖房摘了菜，根本就不需要跟她爹說，那不過就是個借口罷了，就像來家裡談事兒到最後她總是把爹給推出去一樣。

  回到東廂房大屋，自從這些日子常過來之後，她就跟娘說了，把這裡稍稍收拾了一下，如今雖說也沒添置多少東西，但要是哪天不想走，也是可以留下來住人的。

  “夕兒，可要喝茶？”前頭沈家人都過來能忙得過來，林曉筠就沒去，不過也沒閑著，就把收拾後院的活計獨自攬了下來，每日收拾得極為利索，這會兒一見她進來就道。

  “曉筠姐你忙你的，我進屋去翻翻帳簿。”七夕笑眯眯阻止了她，自個兒朝裡屋走去。

  “好，想要喝茶或者有什麽事兒就叫我一聲。”林曉筠也不多說，不由就搖頭一笑，這些日子下來，她算是知道沈家這個小妹妹有多財迷了，張口帳冊閉口生意，她還真是沒見過哪家這麽小的孩子滿心都放在這上頭的。

  七夕可沒管那個，進屋就把帳冊給翻了出來，這還是她早上帶過來的，自從昨兒個飯桌上林啟年也說了該去縣裡之後，七夕就不免有些著急了，如今走哪裡恨不得都把帳本抱著，隨時做到對家裡有多少銀子心裡頭有數，一邊算著還能添置些什麽大的，錢都要花到哪裡去。

  想到什麽就提筆在紙上寫兩個字，心思轉到縣裡，七夕記得趙天慈趙天寶說了這幾日還會過來，上次在縣裡問了趙天慈宅子大概多少錢，這丫頭向來把她的事兒看得很重，想必回去也會幫著打聽一下，若真是有消息，這筆錢要先留出來。

  還有開春種地的，到時候要是雇工怕是也要費一番心思，這個也不能馬虎。

  另外馬上就要新年了，這次不比小年只需要給至親長輩送些年禮，過年時候親朋好友，就連來往多相熟的人家，都是要送了年禮過去的，更何況還有像是對她家幫助極大的趙家等。

  這兩日晚上回家就算是再累，她都聽得爹娘會商議一下，七夕也不由得想想，到底該給他們送些什麽，總之可是千萬不能怠慢了的。

  直到虎子找到了後院來，說是季先生用過飯要走了，七夕這才趕緊過去送送，自然又得了季羨白眼一枚，不過七夕看見季先生就高興，仿佛覺得她哥離著金榜題名又近了一步，雖說人家什麽都沒做，可也夠她無視季羨的那點兒小不待見了。

  送走了季先生，告訴他明兒個盡管派人來取餃子，七夕就打算先回家，備好薺菜還得讓大柱嬸她們緊著多包出來些。

  這麽一想，七夕進去把帽子圍巾都戴好了，小心地抱著帳冊跟爹娘說了一聲就準備回家。

  “沈小姐。”七夕出了鋪子正要往小百裡村方向走去，卻聽見旁邊傳來一道柔柔的聲音，扭頭看過去，不由驚訝道，“木小姐？”

  來人正是木清歌，七夕雖只是見過一面，可卻是印象極深，倒不是說因為她長得美若天仙，她家裡兩個姐姐長得都不錯，要是好生打扮打扮，也不會比哪個大家小姐差，關鍵是她還記得這人能讓跋扈的宋嬌然都聽勸，要知道那可是連宋柯然的臉面都時常不顧的，七夕立刻覺得她不是一般人了。

  可宋柯然不是說了讓她跟宋嬌然一起回去府城？怎麽這時候出現在這裡了？

  “沈小姐，冒昧打擾，還請見諒。”木清歌見她認出自個兒，頓時露出個松了口氣的笑容，走近前來，先是略微福了福身。

  “木小姐客氣了。”七夕抱著帳冊沒法動作，隻得也跟著稍稍蹲身回禮，倒是做出來並不比木清歌儀態差，令木清歌眼中微微閃過詫異。

  要是七夕知道她此刻心裡所想，只怕會回上一句，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她向來肢體極為協調，舉凡跟姿態動作有關的，還真是沒有做得不好的，旁人需要三五日才能習得的規矩，她卻瞧見一遍就能做得足有十分相像，只是骨子裡不愛那種束縛罷了。

  回禮之後七夕也沒開口問她此來何事，就那麽站在那裡微微笑著看著她，木清歌比她年長也比她高，就看著面前與她表妹一般年紀的小姑娘落落大方地瞧著她。

  既沒有尋常鄉下孩子見到城中貴家小姐的畏縮，也沒有平日常見到的諂媚，就像她剛才那個回禮一樣讓人覺得驚訝。

  半晌，木清歌才回過神來，輕咳一聲略作掩飾，這才笑著道：“沈小姐見諒，先前回去表哥好生訓斥了嬌然一通，後而令她閉門反思，今日此來是為了我表妹先前的失禮，嬌然……年紀小些，再加上一向得了我們寵著，是以先前那般的莽撞，讓沈小姐見笑了。”

  七夕聞言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木清歌來找她說這些做什麽，而且還真的沒替宋嬌然狡辯，可不就是莽撞嗎。

  不過她跟宋嬌然是有些過節，在縣裡就已經有些水火不容的架勢了，這樣性子實在相衝的兩個人，與其要調和，倒不如離得遠遠地，反正她也沒什麽機會跟這樣的大小姐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