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爺子現在這樣，不吵不嚷的，就是用絕食讓自己身子不好來威脅兒女，哪個兒女能無動於衷？

  就算是原來理在她們這邊兒，隻瞅著一個頭髮都白了的老人這副樣子，只怕原先還指責老爺子無理取鬧的都要忍不住換了立場了，誰讓他是老人呢，誰讓他看著可憐呢？

  尤其七夕更擔心的是，要是繼續這樣下去，小姑，能堅持住嗎？

  聽小孫女這一問，張氏眼睛就紅了，三兒進來她是強忍半天了沒敢提，這現在忍不住了。

  瞅瞅老爺子抹著淚道：“你爺不讓請，說要是請大夫他就啥也不吃了，我這真是沒法子了，這人就是往死裡作踐自己，不吃不喝一天水米不打牙的，好歹到下晚逼著吃那麽幾口，晚上也不睡覺，這個倔老頭子，你說這可怎整啊？”

  張氏說著轉過頭去，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誰也沒她心裡頭苦，到底是要讓她怎整啊，一頭是過了一輩子的老頭子，一頭是自個兒的親閨女，她明知道老爺子根本沒事兒就是作踐自個兒，要是答應了就苦了小閨女了，可瞅著這身子就這麽要完了，讓她怎狠得下心？

  老爺子眼睛不睜就那麽躺在那兒，這才幾天的功夫，精神頭啥的都沒了，眼眶子都陷了下去。

  對這滿屋子圍著他轉的人也好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老妻在一邊掉眼淚也是半點兒反應都沒有，連哼哼一聲都沒有。

  “娘。我爹這樣不行啊，到底是怎……”沈承厚滿嘴的苦澀，到底怎回事兒誰都心知肚明，可看她娘這麽難受的樣子，他又不得不張口。

  “還問啥問？老三不是大嫂說你，你們就不能懂懂老人的心思？”還不等沈承厚為難地說出口，就被於氏給打斷了，滿臉的不樂意。

  “你們可是日子過好了，又是擺攤子又是進縣城。你們啥時候心裡有過老人，這幾天爹身子不好咱全家都跟著受累，咱不說別的，你倆侄子那還得念書呢，這天天跟著睡不好，進學堂都困得不像樣子。耽誤了念書這算誰的？老三，這做人可不能喪了良心，你們怎就能看著老人遭罪自己享福？”

  說到孫子們晚上睡不好念不好書，誰都沒注意到老爺子的手動了一下，可卻是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大伯娘你能不能別插嘴，我爺啥都沒說怎你就知道是啥意思了？”雲朵這兩天跟於氏已經嗆嗆好幾次了。一聽這話就猛地開口說了一句，本來看她爺好日子不過窮作就憋屈。還聽於氏在那兒嘚不嘚的。

  “怎的，我家還連縣城都去不得了？誰去之前能想到我爺硬挺著不吃不喝，我家又不是神仙，怎能先想到？說誰喪良心，你家跟著受累我家閑著了是怎的？你還想讓人怎地？一天吵吵吧火的也不怕讓人笑話。”

  於氏被雲朵一喊嚇得先是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就有些退縮，這小丫頭跟她那個狼崽子似的妹子一樣。都虎超超的。

  可感覺到身後被大閨女推了推，想起來在家裡頭閨女的話。立馬就又梗著脖子理直氣壯道：“怎的，還不讓說了？我就說了怎了，我還真是不怕人笑話，那兒女的親事誰家不是爹娘做主，誰家像咱家似的鬧得雞飛狗跳，你當人家都笑話誰，那笑話的是你們不懂事知道不？”

  說著就衝著沈承厚去了：“怎就輪到惠君就不行，這又哭又鬧攪家不嫌的，看爹著急上火你們就高興了是不？老三你們怎能這樣辦事兒，家裡爹娘的話不聽還縱著惠君使性子，爹現在這樣賴誰，那錢啊親事啥的，就不能讓老人順心了？怎的，是你家現在有錢了就不把爹娘放在眼裡了是不？”

  七夕心裡頭咯噔一下子，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不挑破了大家還能裝著不知道，可於氏這麽一說，讓她們想掩飾都不行了，就看了沈雲仙一眼，她沒錯過剛才沈雲仙的動作。

  可這也是早晚要面對的事兒，現在這樣能怎辦，她倒是有法子，只要所有人都狠得下心來，老爺子愛怎怎地就啥都解決了。

  但這樣指定不行，老爺子逼迫的都是比她心軟的人，依仗的就是兒女的孝心，誰都不會看著他自生自滅，要不是拿捏住這一點，他咱能這麽狠得下心來苛待自己？

  那就硬逼著他往下吃東西？瞅瞅那頭的老爺子，只怕她能下得去手這屋裡也沒人會同意，再說還能永遠這樣？唉！

  “大嫂，那你說怎地？把惠君嫁過去就行了？”沈承厚老實人也來了脾氣，大嫂這根本就是要把小妹往火坑裡頭推，就氣道，“大哥二哥，你們就不能說個話”

  被點名的兩個，沈承業坐在那裡卻身子縮著看起來還沒有於氏高，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就又低下頭去，沈承才從一開始就坐在最邊兒上，聽見他三弟這麽說，跟著笑笑，可就是不說話。

  “叫你大哥幹啥？你大哥可沒你那麽有本事。”於氏先是狠狠剜了自己男人一眼，看他沒開口才滿意了。

  這才轉頭陰陽怪氣地道：“哼，這話你還用問我？還問我要怎地，爹就那點兒念想，你心裡頭能沒數？”

  “這可真是有錢人跟咱的心思不一樣，揣著明白裝糊塗，明知道那頭惠君點了頭咱爹這就能放心了，偏就狠得下心看老爺子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這都說養兒防老，我看那，這要是碰上那狠心的，眼瞅著當爹的餓死了都不帶心疼的，還說那些沒用的幹啥。”

  三房幾個人都被堵得沒話說，於氏雖然是歪拉不講理，可她有句話沒說錯，事兒就擺在那兒，你就是再有理再硬著，可鬧不過老爺子絕食相逼，完全不顧女兒的幸福，這時候再說啥還有啥用？

  屋裡頭氣氛一時就又僵了下來，二房四口盡量坐在牆角不引人注意，要不是這屋裡頭擁擠人多有他們一份，看著從頭到尾一句話不開口，還當不是這家人呢。

  剩下人也都不說話，只剩下老太太擦了眼淚之後不住的歎氣聲，看得七夕忍不住過去拉著她奶的手，老爺子這樣是他自己作的，可她奶她是真心疼了，老太太從他們家被趕到現在，一直都是逆著自己的性子盡量護著孩子，她本來就不是什麽強勢的性子，可到底還是讓老爺子給降住了。

  七夕甚至是有種感覺，這根本不是一家人因為兒女的親事起的爭執，倒像是在比誰心狠，誰心軟，就輸了。

  “大伯娘，你幹啥呢？”這滿屋子的人都唉聲歎氣，屋裡頭壓抑得連大聲喘氣都怕驚著了誰似的，雲朵卻是無意間一扭頭瞅見於氏的動作，頓時氣得叫道。

  來時給拿的兩大匣子的點心和糖果，李氏都是挑著趙家給的好的拿的，要說這上頭最是能看出來孝心不孝心，沈承厚這夫妻倆有啥從來都是有好的先可著老人來。

  可現在那幾匣子東西都被於氏給護在懷裡頭，上頭一個點心匣子已經打開了，於氏正死命往嘴裡塞點心，還回頭給沈雲婉也塞了一口。

  “你叫喚啥，我不是嘗嘗這點心硬不硬，你爺奶牙口不好，這要是硬了不是不受吃？”於氏剛才還跟七夕家裡頭吵得不可開交，這現在就嘴裡塞了一大塊人家拿來的點心，一說話直往出噴渣子，還腆著臉辯解道。

  張氏瞅她那樣子就來氣，也沒心思計較，就氣道：“要吃出去吃去，沒看你爹這米水不下的？”

  “哎，娘你說老三家也是的，這怎拿這硬的點心來，爹娘哪能吃，那我就拿回去回頭給你孫子吃了啊。”於氏竟然把這話當成婆婆把東西給她了，也不怕噎著，又往嘴裡塞了口，這才抱著匣子扭著肥胖的身子往出跑，還道，“娘下次讓她們拿點兒軟和的過來，這怎都不知道替老人想想，橫是好東西都自個兒留下了，專門拿這些破爛來糊弄咱，怎恁摳？”

  七夕姐倆氣得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於氏的行為永遠都超過她們的想象，你以為她這樣就是最不要臉了，可下次她永遠能做出來更不要臉的事兒。

  於氏跑了出去，生怕有人在後頭追著搶東西一樣，上房的門砰地關上了，就聽外頭噔噔噔一陣的腳步聲，於氏不停歇地跑回自個兒屋子去了。

  沈雲婉都被她娘給扔下了，嘴裡那一塊兒點心還沒咽下去，愣了一會兒，也站起來跟著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就聽見外頭沈雲婉的聲音響起：“娘，你掛門幹啥？你快開開讓我進去。”

  屋裡頭的人聽見這話臉色都不好看，就聽著東廂房的門開了又馬上關上，再就沒了動靜，又歸於一片沉默。

  “娘，我也先回去了。”沈承厚坐著喘了會兒氣，卻是突然站了起來，低著頭開口道，“爹這樣不行，不能拖著了，爹……要是明兒再這樣，咱就得找大夫來給瞧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