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小姑心裡頭指定明白，就算老爺子那樣豁得出去，可也不會真的就尋死，只是她沒法子眼睜睜看著她爹這樣罷了。

  可今天的話說絕了，這一次，就只有這一次，往後不會再縱著老爺子這般無理取鬧，父女情分耗盡了，往後無論再怎麽樣，小姑都不會再心軟。

  七夕要賭一把，她不去找趙家，那樣做派的人家只怕說什麽都說不通，她們一開始就是存了歹念的，所以她要去找趙源，賭她那天沒有看錯趙源對小姑的心意，賭他那天跟小姑說的是他真實的想法。

  “你們，這吃了飯再走啊。”李氏正看著丈夫，回頭瞅見小叔子領著孩子要走，就忙說道。

  “不吃了，娘，我們這就走了。”七夕看了小姑一眼，衝著她露出一個笑容來，這才出門。

  敬文雲朵也都跟著，雲容敬晟留在家裡幫著乾活，幾人往出走，趕上來做工的人進院子，就看著沈家老五領著三房的幾個孩子急慌慌出了門，奔著出村的方向去了。

  一早就聽說了沈家老宅又鬧騰了半宿，看這樣就都心知肚明指定是有啥事兒了，只是到底是沈家自家的兒女親事，也不好當著人家的面兒說啥，就都對視一眼，啥話沒有進西廂房乾活兒去了。

  沈承安領著幾個孩子卻是顧不上這些，先進了鎮裡雇了馬車，一路直奔著趙家村去了，可到了卻看見趙源沒在家。他自己單住的破房子外頭掛著鎖，他們沒去趙家，跟鄰居打聽到趙源在鎮上鋪子裡頭乾活兒呢。

  叔侄幾個問了在哪個鋪子，就又坐車返回了鎮裡頭，這一來一回的，就算是緊著趕路，也都過了晌午了。

  “要不先吃些東西吧？”沈承安自己著急不假，可又怕餓著幾個侄子侄女，幾個孩子跟著折騰半天了。

  七夕幾個都搖頭：“小叔。咱先去找人吧，等找著人再吃，我們都不餓。”

  沈承安歎了口氣，怎能不餓，這是孩子們懂事，就伸手拍了拍敬文沒再說啥。

  鎮上他們也算得熟悉了。趙源乾活的鋪子是鎮上一家挺大的雜貨鋪，裡頭賣啥的都有，可挺大個鋪子裡頭就趙源一個人在，這會兒午後正是人少的時候，鋪子裡頭沒有客人來買東西，趙源卻是也沒歇著。正登著梯子在架子上擺貨物。

  “趙源……”沈承安皺了下眉頭，這才讓自己盡量平靜地開口叫人。要是趙源這人是個好的，那這事兒他也是無辜，不該被遷怒。

  趙源聞聲回頭的同時，鋪子後頭也轉出來個中年男子，一看他那動作就張口嚷嚷道：“不是讓你小心些小心些，乾活毛手毛腳的，站那上頭還回什麽頭。這東西掉了拿你賠啊？”

  就是雞蛋裡頭挑骨頭，趙源手裡根本就沒有東西。可他卻只是笑笑啥都沒說，把東西好好地擺好了，這才下來跟掌櫃的說有人來找。

  “趕緊的，這鋪子裡頭也沒個人，要是來人買東西還讓我親自賣貨啊？”那老板皺了眉頭挺不樂意道，倒還是放人了。

  趙源好脾氣地應了，說過去說幾句話就回來，這才出門帶著沈家幾人往不遠處走了走，掌櫃的在後頭還咕咕噥噥的。

  “這鋪子就你一個人看著？”七夕開口問了一句，也算找個話，要不怎也沒法子開口就說你別同意定親了。

  “嗯，鋪子其實活兒不多，我自己就乾得過來。”趙源笑了笑，知道是因為剛才瞧見的那一幕，又像是解釋一般地道，“掌櫃的人挺好的，就是愛說幾句。”

  七夕多看了他一眼，這人是天生沒脾氣，還是真的腦子笨？這麽大的鋪子怎麽可能活兒不多，那老板分明就是看他老實橫加指責，這樣的人他還說挺好的？

  不過這也不關她的事兒，就往後退了一步，來的路上就說了，這樣的事兒還是得大人先開口，只是她必然要幫著說話。

  “趙源，我們這次來是有個不情之請，那親事……”沈承安斟酌了半天才出口，可剛說了一句就覺得自己太文縐縐的，他平時也不這麽說話，就是看著趙源這性子讓他沒法像是來時那樣氣勢洶洶的。

  “我知道你們是為啥來的，你們不用這麽客氣，有話直說吧。”趙源笑笑，反倒是看著比沈承安要鎮定很多。

  沈承安也覺得這樣說話別扭，乾脆心一橫，怎麽想的就怎麽說，把家裡頭這幾天因為小妹跟他的親事鬧的雞飛狗跳全都說了，也希望趙源聽了能體諒他們的難處。

  趙源靜靜地看著幾人，好像早就在等著，對他們此來並不意外一樣，可落在七夕的眼裡卻覺得很詫異，他這會兒的表現看著不像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卻像是歷經滄桑看透世事的老人一樣。

  只是想起他自幼的遭遇也就不奇怪了，在趙家那樣的家裡頭長大，要是沒有這份心性，怕是也早就熬不下去了吧。

  “趙源，算我求求你，我妹子不能嫁進趙家……我不是說你不好，你是個好的，可我就這一個妹妹，趙家……”沈承安說完看趙源半天沒什麽反應，是真的急了，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不知道怎麽才能讓趙源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趙源卻是突然開口，低垂著頭打斷了沈承安的話，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承安就噎在了那裡，沒等到趙源接下來的話，就回頭看了看七夕。

  七夕也知道這樣貿然上門來求趙源，其實對趙源來說是一種屈辱，而且也是讓他跟趙家對著來，可她沒有辦法，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姑不情願地嫁過去。

  就深吸一口氣道：“趙源，其實那天你能來跟我小姑說了趙家的情況，說實話我們全家都很感激你，我小姑也說……你是個好人，要是換了旁人指定就瞞著了。趙源，你見過我小姑的，應該知道她是個好姑娘，她心很善人也很好，我小姑也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她就是……想要過平靜的日子，可這幾天卻被逼得人看著就瘦了一大圈。趙源，我不怕你生氣，我就想問問你，你在趙家那樣的地方長大，指定吃過不少苦，你……還忍心讓我小姑也跟你一樣嗎？”

  沉默，七夕話說完就閉了口，她想給趙源想想的時間，其他人也都焦急地等著趙源的意思。

  “明天是吧？”聽到七夕的話，趙源手握了很久，才又松開，抬頭看了看幾個人問道。

  沈承安不明白他問這話是什麽意思，隻得點頭道：“我爹說明兒個家裡這頭擺酒，算是女方這頭的定親宴，你家裡這會兒怕是也去人了。”

  “我知道了，鋪子裡頭不能離開太久，我先過去了。”聽沈承安說完，趙源沉默了一會兒，就衝著他們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趙源，我小姑不能嫁給你。”看趙源自始至終神色平靜，到後頭也就這麽走了，七夕也愣住了，恍惚想起那天看見趙源去找小姑笑得燦爛，可很快就換成了小姑哭泣的臉，回神衝著他說道，“你要是真心為她好，你……能不能成全她？”

  趙源的身子一震，隨即頭也沒回繼續往前走，直到身影消失在幾人眼前。

  “夕兒，這……他算是應了還是沒應？”沈承安看著趙源就這麽走了，有些想過去抓著他問問到底是個啥意思，倒是給個準話啊。

  七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她對趙源本來就了解不多，來找他算是賭一把，這是賭就有輸有贏。

  此來不成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成了，她其實覺得自己這樣做對趙源來說有些殘忍，利用他的善心，利用他對小姑的情義來達成目的，這讓她想到了老爺子的行徑。

  可想到趙家那樣的家庭，而且小姑是真的不願意，她向來知道自己護短，沒法兩全的時候，那她就只能先顧著自家人了。

  “不能光指著他，咱們兩手準備吧。”七夕站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

  “啥兩手準備？”沈承安和敬文雲朵都沒聽懂。

  “趙源同意當然好，雖說這樣咱們有點兒……不管了，這就是咱來的目的。”七夕想了想就斬釘截鐵道，“要是不同意，咱們就把我小姑送走。”

  其實她現在就想把小姑送走，只是怕小姑不同意，小姑一門心思傻著要聽了老爺子一次，說到底還是覺得親事上頭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意思，很多人都覺得這就是應該的，不然老爺子這麽鬧為啥村裡都沒有人說話。

  可七夕卻是離了老宅之後徹底想通了，覺得這樣的事兒一次都不該聽，聽了就要後悔一輩子。

  所以要是趙源明天沒有按她們的意思來，那她說什麽都要把小姑給送走，小姑不在，老爺子就是想要逼迫都找不到人，七夕可不信他會真的尋死，說不好聽點兒，沒看到沈家光耀門楣，他能安心閉眼嗎？

  至於到時候老爺子的臉面要往哪裡擺，她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