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號，第八天。

  當陳遇從臥室裡出來吃早餐的時候，左蔚藍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這才是陳遇。

  一件簡簡單單的白色襯衫，灰色西褲，就和往常很多天一樣，乾乾淨淨，清清爽爽。長出來細細的胡渣已經被剃掉了，頭髮也重新梳理過，舉手投足盡是自信

  “陳遇哥哥······”左蔚藍舌頭都有些打結，“你這是要去哪兒啊，穿得這麽正式······”

  “上班。”陳遇坐下，極其自然的端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你也去忙你的事吧，這幾天辛苦你了。”

  “只要你好起來，也就都值得了。只是······”左蔚藍看著陳遇胃口大開的樣子，“上班的話，不是說你去美國之前，都在家裡休息嗎？”

  “那是賀總答應我六號才去美國的前提下。現在他忽然把日程提前，還把事情告訴了我爸，我再不去公司，閑在家，怎麽能行。”

  “這樣啊。”左蔚藍點點頭，“那你吃完早餐，就去上班吧。”

  “嗯。”

  萬閣集團。

  今天許棠正式上班了，給同事們分發了禮物之後，才在自己的工作間坐了下來，舒了一口氣。好久都沒有上班了，一下子沒有頭緒，許棠看著電腦微微發愣。

  忽然旁邊的同事伸手過來拍了拍她：“嘿，許棠。”

  “怎麽了？”

  “我剛剛在等電梯的時候碰見總監了！”

  “哦，陳總監啊······”

  “總監不是生病休假了嗎，怎麽才幾天的時間，又回來公司上班了。唉，難怪人家年紀輕輕，就能當上總監，又努力又帥還有上進心，望塵莫及啊！”

  許棠混混沌沌的，忽然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說什麽？總監來公司了？”

  “是啊。”

  陳遇來到公司，卻沒有進自己的辦公室，而是腳步不停的走進了總裁辦公室。

  “賀總。”

  賀華對於他的出現一點兒也不驚訝：“我就知道你會來，進來坐吧。”

  陳遇反手關上門，大步走到賀華面前：“賀總，我相信您不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當初既然答應了六號才去美國，為什麽現在卻又提起一天？而且，還把事情告訴了我父母。”

  “美國那邊，我的的確確是答應你六號，可是我盡了最大的努力，只能幫你拖延到四號中午。只有你上了飛機，確定往美國去了，合作客戶才放心。這個海外基金合作案，進行了大半年了，一直是你在經手，美國方面，他們隻認定你，這個你也清楚。至於你父母那邊，不過是通電話的時候無意提起，我真沒想到，這件事，你居然沒和你爸爸說。”

  “這是我自己的私事。”

  “陳遇啊，也不是什麽非要留在這裡不可的大事，去了美國，又不是說你不會回來，你怎麽就這麽倔？”

  陳遇看了一眼手表，已經是九點半了。他說：“賀總，既然你不能幫我爭取到六號才去美國，那我自己去和客戶談。美國客戶的確是我一直在溝通接洽，或許去爭取一點時間，還有把握。現在已經是上午九點半了，賀總，如果沒有什麽事的話，我就去工作了。賀總放心，案子我絕對不會丟，一定會拿下。”

  “工作？”賀華微微訝異的看著他，“不是讓你休息嗎？”

  “不了，我現在很好了。”陳遇微微笑了笑，“就當作是，彌補我晚去美國的那幾天吧。我盡量把這幾天的事情安排好，不出什麽紕漏，即使我人不在美國，合作案也不會出什麽紕漏。”

  賀華微微歎氣：“隨你吧。只要合作不出什麽岔子，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相信你的能力，同時我也擔心你，一個女人，可以把你弄成這個樣子······”

  陳遇一挑眉，卻是說道：“那我先走了。”

  陳遇一出總裁辦公室門，許棠就衝了上來：“總監，你是不是和總裁在談去美國的事情？”

  “嗯。”

  “怎麽樣了？爭取到時間了嗎？”

  “不靠他。”陳遇看了身後門一眼，慢步走著，“我自己去和美國客戶談，這個海外合作案，我一直跟進的，沒有人比我更熟悉了。”

  “那就好。”許棠松了一口氣，“你要是真的走了，若若估計會傷心死的。她那人，有什麽事也不說，她也不哭，早晚憋出病來的。”

  一提起她，陳遇露出了點點笑容：“不會了，她有我。”

  許棠看著陳遇的背影，連聲讚歎，又想起顧子升，心裡也帶了一絲甜，不過更多的是腰酸背痛腿發軟，那個沒有節製的男人······

  如果沒有這樣的變故，今天八月三號，林若若應該是和陳遇一起飛美國。可是，只是如果罷了。

  而現在，陳遇在辦公室裡開視頻會議，林若若則在dg企業，站在頂樓一扇完整的落地窗前，靜靜的看著下面的車流像是小螞蟻一樣，這樣的視野開闊，她的心情卻怎麽也開闊不起來。

  時間越來越近。

  這樣掐著日子一天一天的算下來，真的很累很累。畢竟，下一秒會發生什麽事，誰也不知道，未來是無知的。

  所有的人能做的，只有靜靜等待，時間是你永遠也掌控不了的東西。

  顧子升走了過來，站在她身邊。林若若動了一下，轉頭看著他：“是你啊。”

  “嗯，是我，不是陸言恆。”

  難得顧子升還有這樣的心情開玩笑，林若若笑了一下，又看著落地窗外：“是他也沒什麽。我是閑人一個，才有時間站在這裡消遣打發，你不忙嗎？”

  “再忙也得給自己喘口氣的時間啊。”顧子升笑笑，“平時累了的時候，我也喜歡來這裡站站。”

  “那你這個習慣，許棠怕是接受不了。她靜不下來，喜歡人多的地方。對了，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怎麽把許棠搞定的，讓她能和你結婚。”

  顧子升聳聳肩：“用心。我愛她，這是事實。有了愛，打動她也不難，她也不是有多討厭我，她就是嘴硬。”

  “你知道就好。她脾氣大，你包容包容她就好了。”

  “我們很好。”顧子升回答，“倒是你，你和陸言恆······嗯？”

  林若若微微一笑：“你是來替他說話的？”

  “不是。你們的事，我畢竟只是個旁觀者。五年前，我看見你嫁給他，五年後，我又看見你們離婚，現在，我又看見你們這樣彼此不放過。”

  顧子升的確是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他或許，比誰都看得清楚。

  林若若卻移開了話題：“是，你說得沒錯。但是你只看見了我，卻忽略了另外一個人。”

  “誰？”

  “沈然。”

  林若若目光一定，顧子升微微挑眉。

  “你看見我和陸言恆長達五年的感情糾葛，卻忽略了沈然對陸言恆的感情，不是嗎？在我還是陸太太的時候，我一直只聽說過沈然這個名字，知道她是陸老太太心目中陸家兒媳婦的最佳人選。我對她是陌生的，卻又是好奇而防范的。後來離婚了，我認識了她，卻覺得，看見她，就像是看見以前的自己。我們一樣的，愛陸言恆愛到沒有了自己。可是五年的時間，我放手了，我轉身了，遇見了陳遇。可是她沒有，她還陷在裡面，無法自拔。有個時候我覺得，她比我當年愛得更深。顧子升，相信你對沈然，也是不陌生的吧？”

  “不陌生。”顧子升擰眉，“自從陸言恆和你結婚之後，她就出國了。最近才回來，我見過幾次。”

  “你覺得，陸言恆如果和沈然在一起，怎麽樣？”

  顧子升忽然輕笑一聲：“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我也只是想想而已。為什麽不看看現在，而一直緊緊抓住已經流失的過去不放。我心裡很明白，我和陸言恆，是再無可能的了。”

  “你確定？”

  “我等過他，可是，他沒來。”

  顧子升“哦”了一聲，再沒下文。

  “好了。”林若若笑笑，轉過身來，背對著落地窗，“和你聊得很開心，我先走了。什麽時候舉行婚禮，一定要第一個告訴我。”

  “沒問題。”

  林若若點點頭，往前走了兩步，卻聽見後面的顧子升說：“林若若，陸言恆的事情，只有他自己做得了主。這麽久以來，他唯一做不了主的，就是大學時候和張梓欣在一起的事情，因為那時年少。後來，和你結婚，又和你離婚，他自己都有一定的意願在裡面。我知道你想離開他，想和陳遇在一起，想把沈然的愛情安放在陸言恆身上。如果他不願意的話，誰也沒有辦法。”

  “我知道。”林若若停了一下，沒有轉身，“所以，我現在才會在這裡，而不是陳遇身邊。”

  是啊，如果不是陸言恆心甘情願的答應離婚，誰也沒有辦法，所以她才答應了這個十日之約。

  顧子升似乎笑了一下，林若若邁開步子，離開了落地窗前。

  身後，整個城市盡收眼底，越顯得她的背影單薄孤獨。

  林若若這樣一個女孩子，如果當年沒有遇見陸言恆，現在也該是有她自己的人生了吧，而不是被情感糾葛纏住，身心疲憊，自己都不屬於自己的了。

  走到半路的時候，林若若卻撞見了陸言恆。

  他手臂上搭著西裝外套，手裡拿著車鑰匙，看起來極其自然的對她說：“我們走吧。”

  “去哪兒啊？”

  “我們一起去吃午餐。”

  林若若微微笑了笑：“這些天一日三餐，難道你不是和我在一起吃的嗎？”

  “今天我們去外面吃，我已經訂好位置了，走吧。”

  她沒再多說什麽，跟在了他的身後。

  餐廳裡，低緩的音樂，安靜的氛圍，林若若看著眼睛精致的法國菜，沒有一點食欲。她感覺就像是鴻門宴一樣，陸言恆的任何好意，她受不起。

  陸言恆看起來卻像是食欲很好的樣子，每一樣菜他都動過。眼角余光看見林若若，他停下動作：“怎麽不吃？”

  “天太熱了，沒什麽胃口。”林若若看著眼前的菜，“你吃吧，我陪你就是了。”

  他又繼續吃，卻說道：“若若，連好好陪我吃一頓飯，你都做不到。你這個性子，一點都學不會討好別人。”

  “討好你嗎？”

  林若若這句話像是一下子把陸言恆的好食欲都破壞掉一樣，他慢慢的擦了擦嘴，然後抬眼看著對面的她：“就算你不討好我，我也不會把你怎麽樣。”

  林若若有點不明白，“討好”這個詞語明明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可是現在她不過是重複他的話一遍，他看起來卻像是生氣了。

  喜怒無常。

  她不再去看他，陸言恆生氣的時候，她不能再去火上澆油，這裡是公共場合。難保陸言恆會做出些什麽來，而且已經第八天了，她沒必要再去惹怒他。

  林若若現在有種感覺，這十天，好像就是陸言恆用來孤注一擲的揮霍。或許陸言恆的本意是想讓她好好的陪他過這十天，像是普通夫妻一樣，沒有嫌隙沒有情仇，除了······他不會強迫她之外 。可是他卻深深明白自己不會答應，她的自尊她的驕傲放不下來，所以用了這樣的一個十日之約嗎？

  那麽，他真的是虧大了。

  這十天裡，自己非但沒有對他百依百順，反而處處針對為難他，把他當做敵人一樣，嚴守在自己的防線外面。甚至，惹怒他是常有的事。

  陸言恆，真的愛她麽？

  林若若忽然抿嘴一笑，帶了點苦澀和無奈，太遲了，陸言恆，太遲了······

  可是陸言恆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她一下子證實了她剛剛的想法：“林若若，你抬頭看著我。”

  她收起淺笑，遲疑了一下，才迎上他的目光。

  “如果我說，吃完這頓飯，我們去民政局辦理離婚證······”

  “哐當哐當”幾聲清響，林若若的手碰倒了手邊的高腳杯，在桌上滾了一滾，“啪”的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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