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澤負氣離去。
乾元帝樂不可支,很沒身為帝王的沉穩勁頭,道:“看到沒?懷恩,阿澤生氣了。朕有多久沒見過阿澤生氣?哈哈,王老四家的丫頭是個天才,畫得好,畫得太好了。”
他可以笑,懷恩公公連信紙都不敢看,更不清楚到底怎樣的‘神作’讓乾元帝樂成了這樣?
“觀察力。”乾元帝舒服的靠在龍椅上,“她同王譯信的畫工不同,朕看她畫得更有趣,更抓人,不過他們父女的觀察力都不錯。”
王芷瑤的畫雖然簡單,讓人一看便知道畫得是誰,把阿澤獨特之處無限放大。
乾元帝尤其是喜歡看阿澤生氣,臉紅的樣子。
畫雖是上不得台面,可架不住乾元帝喜歡。
在國朝皇帝喜歡的畫就是好畫,就如同本來乾元帝的字就值二兩銀子,加蓋了印章之後便價值千金。
乾元帝想到了什麽,突然坐直了身體,饒有興趣的吩咐:“朕再給阿澤送去幾套衣服,讓他去尋王芷瑤,然後王芷瑤會不會把阿澤的神韻都抓住畫下來……”
懷恩公公不知怎麽回答才好,“奴婢以為,縱使王七小姐畫了,顧大人也不會給您看。”
“朕自然有辦法。”
“可是顧大人會生氣。”
“朕不怕阿澤生氣。”
“……您會心疼氣壞身體的顧大人,他是您一手養大的。顧大人氣性極大的。”
乾元帝興趣少了許多,道:“你這老貨倒是了解朕。”
他的確怕阿澤氣壞了身體,遺憾呐,不過乾元帝對將來還是抱有希望的。
乾元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坐直身體,拿起折子批了起來。
懷恩公公悄無聲息的站在一旁,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響,皇上批折子的時候總是很認真。
*****
顧天澤堵著一口氣回到自己在宮中的出住,把從乾元帝奪回來的書信又看了一遍。發了發狠把書信扔到一旁,肢體橫斜的倒在榻上,夕陽余暉斜射進來,一座屏風擋住了大半黃暈的斜陽,不過一絲絲金色光芒依然固執的照射在他臉上。
他那雙漆黑的眸子變成了燦爛的琥珀色。
阿四把名貴的香片放到香爐中,從玉玲瓏香爐飄出淡淡的清香。捧著茶盞走到床榻前,“三少爺。”
把茶盞放到一旁的角桌上,阿四看了眼假寐的主子,慢慢蹲在地上想把書信撿起來收好……王七小姐送的東西,主子一慣當寶貝看待。
“放那,誰讓你動了?”
“奴才只是想給您……”
阿四眼前一花。三少爺極快的起身從他手中抽回了書信,彈了彈書信。似彈掉灰塵一般,把書信放回懷裡,“以後便是我扔到地上的東西,你也不許扔掉。”
“……”阿四低頭,不敢說出心裡話,這封書信自己就沒想過扔掉。
他伺候三少爺這麽多年,第一次見三少爺如此在意一人。
顧天澤重新閉上了眼睛。不平的喃嚀了一句:“我不是生你的氣,而是氣皇上……他搶走了你給我的書信……”
雖然他不怎麽喜歡小七畫自己。可顧天澤更不喜歡小七畫旁人,抓住旁人的神韻,氣質。
一陣微風吹動,一道影子閃進了房門,來人腳步聲音很輕,來到床榻前,顧天澤眼睛都沒睜,問道:“前方有消息?”
“蔣侯爺穩扎穩打,進兵不快。”
“嗯。”
“奴才得了消息,有人會因此彈劾蔣侯爺。”
“因為進兵緩慢?那群只會搖動筆杆子的禦史懂什麽?”顧天澤滿嘴的不屑,“劉三本是該清理一番都察院了,如果他舍不得下狠手的話,我倒是可以效勞。”
“劉大人不大會想見您插手都察院的事情,禦史們再不好,也是劉大人的屬下。”
“他不是舍不得嘛。”
顧天澤冷哼一聲,“既然禦史們想被西寧侯打臉,我成全他們。”
劉三本只能約束住大多的禦史,免於屬下淪為黨爭的咽喉,劉三本不敢把都察院經營的固若金湯,總得有幾個‘不聽指示’的禦史存在。
廣開言路是乾元帝德政之一,有不同的言論,乾元帝會一笑了之,如果所有禦史一個腔調說話,恐怕劉三本就不會過得像如今這麽自在了。
“主子讓屬下注意王五小姐。”
“嗯。”
“奴才發現……她仿佛在京城書局有乾股分紅,幾家經營得極好的店鋪也有她的乾股,內務府的生意,她……”
“她也有參合?”
“奴才查到她同內務府的一個副總管的兒子極是親近,李副總管操持著香料,藥材的進貢,是很有油水的位置。”
顧天澤冷笑道:“阿二,我不想聽好像,仿佛,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
阿二單膝跪倒,“奴才不敢查得太深,她身邊也有人的。”
“有人?”
“是。”
“是誰的人?就近保護她?還是就是她的人?”
“那群人很謹慎,奴才查不到。”冷冰冰的阿二請罪道:“在京城奴才不敢越過界,深入徹查的話,奴才擔心牽連甚廣。”
顧天澤擺手道:“你做得不錯,起來罷。”
不說京城遍布的廠衛,萬一因為阿二鍥而不舍的追查真相,觸動了廠衛……王家滿門抄斬都是輕的,乾元帝最恨臣子養死士,密探。
顧天澤手底下這群人也是他小心再小心才經營出來的,負責情報收集的阿二在京城不敢現身,乾元帝也只是知道他有十幾名忠仆。越過了界的話,即便是他也承受不住乾元帝的懷疑。
“徹查王芷璿的事情到此為止。”顧天澤吩咐道。
“是,主子。”
他不會再讓手下查下去,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人手用在王芷璿身上實在是大材小用,王芷璿憑著絕色之容沒少結交富貴公子……對付王芷璿並不難,讓顧天澤略覺得為難的是不敢輕易的打草驚蛇。
畢竟看顧天澤不順眼的人要比看他順眼的人多得多。
還有一位像是毒蛇一般躲在暗處的四皇子……如果不是因為王芷璿,顧天澤只怕不會注意一直低調,內斂的四皇子。
以前雲淡風輕的四皇子仿佛對太子位置沒興趣,四皇子糊弄了很多人呢。
王芷璿對四皇子煞費苦心。想來她最大的靠山就是四皇子!
自從耀武山莊起火後,四皇子仿佛刺蝟一般把所有外漏的野心都縮回去,讓顧天澤有種無從下嘴的感覺,即便顧天澤想給四皇子一個教訓,也很難找到四皇子的破綻。
所以他只能提醒王芷瑤小心四皇子。
如果四皇子敢親近王芷瑤,縱使再難。顧天澤也會敲破四皇子的烏龜殼,拔掉四皇子身上的刺。
*****
皓月當空,群星暗淡,王譯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熟,蔣氏的身影一直在他腦子裡回閃,有今生的。也有他上輩子的,他竟然想蔣氏想得失眠了?
王譯信翻身而起。推開了窗戶,遙遙的望著天上的皓月。
夜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一陣寒風吹拂而過,王譯信僅僅穿著單薄的褻衣褻褲,打了個寒顫,涼意壓下了他心中的躁動,以前他隻想著補償蔣氏。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給蔣氏想要的鍾情,今日……他發覺愛慕上蔣氏並不難。
雖然蔣氏同他愛慕過的殷姨娘不一樣。將門女,他竟然愛慕上將門女?
哪怕奪舍重生,文人習性難改的王譯信依然看不上好勇鬥狠的武夫,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深入王譯信的骨髓。
臨別時,瑤兒說的話,讓王譯信迫切的想要分家……只是父親還在,他想分家會很難,怎麽辦?等到科舉之後?
今夜同樣睡不著的還有王芷璿。
在殷家翻案無望後,王芷璿先是好言好語的安慰了殷姨娘,隨後便以照顧祖母的名義從殷姨娘的屋子搬了出去,文氏指望著王芷璿嫁給貴人,自然不願意讓王芷璿同殷姨娘再住在一起。
於是,她們母女再舍不得分開,礙於文氏的命令,王芷璿也只能忍痛搬離,期間王芷璿哭成了淚人,死命的拽著殷姨娘,不肯離開生母,她說就寧可永遠做殷姨娘的女兒,寧可將來不得好姻緣,也要陪著殷姨娘。
最後還是殷姨娘主動把王芷璿推出了門。
這場母女相別的戲碼才結束。
文氏給王芷璿準備的院落極好,離著長房很近,在王芷璿的曲意逢迎之下,文氏把她當作了最最寵愛的孫女,就連長房嫡幼女六小姐都不如她。
王芷璿不僅會哄老人,還會哄同齡人,她六妹妹,六妹妹的叫著,又教導六妹妹化妝,穿衣打扮,同六妹妹玩耍嬉戲,長房嫡幼女極為信賴王芷璿,她們兩個如同親姐妹一般,王大爺對此樂見其成。
雖然大太太納蘭氏心中不喜,可被丈夫警告後,納蘭氏也曉得將來王家還指望著王芷璿,因此她對王芷璿也如親生一般,什麽好東西,六小姐有的,五小姐一定會有。
王芷璿稍稍‘指點’了納蘭氏兩句,困擾納蘭氏多年的小毛病痊愈了,納蘭氏由此對她更好。
“明天……你會去嗎?”王芷璿仰頭凝視著夜空,“會去嗎?”
與王家相隔很遠的四皇子府,四皇子淡淡的說道:“明天嗎?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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