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棟的笑臉一收,下巴微微繃起,毫不客氣的譏諷道:“一天到晚只會哭哭啼啼,惹人生厭,還當自己是隻金鳳凰,非梧桐不棲,明明就是隻草雞,怎麽撲棱也飛不上牆!嫌棄我的兵將都是粗人,也不看看自己,腰細屁股小,怕是人家還嫌她生不出兒子!”
頓了下,林棟下了總結陳詞:“不過是個沒有自知之明的蠢女人罷了。”
葉傾聽得目瞪口呆,早知道林棟醉酒以後嘴巴毒辣無比,卻沒想到會毒到這種地步!簡直是殺人於無形!任誰聽了被心儀的男子如此評價,都會上吊的心都有了吧!
葉傾方這麽想,就聽到耳邊一聲壓抑的嗚咽和急促跑掉的腳步聲,不由苦笑,得了,解決一個了。
她輕咳兩聲,再次循循問道:“那你覺得秋姑娘如何?”
林棟嗤笑一聲:“你見過哪一家的大家閨秀成日裡拋頭露面,老是往前院男人堆裡鑽的?還打著送點心湯水的名義,別以為我不知道,那些分明是廚房做出來的,她還非說自己做的,臉皮真是夠厚。”
林棟打了個酒嗝,慣例又來了個總結陳詞:“心眼太多,當個管事媳婦麽還馬馬虎虎,嫁到小門小戶,估計會攪的一家雞犬不寧,嫁到高門大戶,只會被嫌棄至死。”
葉傾耳邊又是一聲壓抑的悲鳴,急促的腳步聲匆匆遠去。她心道,好麽,這下世界清淨了,估計等林棟清醒過來,那兩位寧願出家當姑子也不會纏著他了。
她擔心出事,又喚來管事娘子,叮囑一番,叫人好生盯著那兩位倒霉催的姑娘才罷。
回過頭來,葉傾見林棟醉眼朦朧,自行拿起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不由好笑,心裡又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她試探著開口問道:“那你覺得,青陽縣主如何?”
林棟立刻瞪了她一眼,同時冷哼一聲,抖手一杯酒下了肚。
葉傾眨了眨眼,這是什麽意思?
她催促道:“你倒是說啊,青陽縣主如何?”
林棟又是冷哼一聲,這次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為人臣子,莫論天家是非!”
說完這句,卻又是哼了一聲,又是一杯酒進去。
葉傾有些恍然,似有些明白了,為了驗證心中所想,嘗試著再次開口:“青陽縣主——”
林棟:“哼!”
葉傾:“青陽縣——”
林棟:“哼!”
葉傾:“青陽——”
林棟:“哼哼哼哼哼——”
行了,明白了,哼的夠多了,閑談莫論天家是非,哼就夠了。
葉傾如願以償,看到天色不早,伸手招了個管事媳婦,叫她喚人來把林棟送回房,自己則去和兩個堂弟會合,準備回府。
葉傾走了不久,林夫人在幾個大丫鬟的簇擁下過了來,遠遠聞到一股酒味,眉頭皺起,示意紅袖添香幾人在原地候著,她獨自過了去。
坐在林棟對面,林夫人看著眼睛越喝越亮的兒子,心中一動,開口問道:“你覺得,國公府的葉大姑娘如何?”
林棟眨了眨眼,嘴巴一咧,呵呵傻笑起來,笑了片刻,酒勁上來,一頭栽倒桌上,口中呢喃:“傾傾,傾傾——”
林夫人瞪著他,長歎一聲:“哎,我的傻兒子呦~”
葉傾上了馬車,見葉安卓格外老實的縮在車廂一角,而葉安豐一臉趾高氣昂的霸佔了兩個座位,大馬金刀的一坐,儼然一排功臣的模樣。
葉傾眉毛挑起,在另外一邊坐穩了以後,看向了葉安豐:“你們是如何把小段狀元請回來的?”
葉安豐嘿嘿一樂,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我們開始的時候,打算用美人計來著,聽林家那幾個小子說,他們母親身邊的紅袖添香和祖母身邊的珠光寶氣,可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不過我們一琢磨,若是叫了她們去,怕是就讓長輩們知道了,不行不行,還是得另外想招。”
葉傾瞥到一旁的葉安卓兩隻眼睛亮亮的盯著堂弟,不由好笑,追問道:“後來呢?”
葉安豐越發得意:“後來還是我想的法子,叫林家六毛,就是下面掛著鼻涕那個,裝作迷路,在段大學士府門口假哭,他穿的一身富貴,那些守門的小子們不敢怠慢,通傳以後,小段狀元就出來了,然後我一露頭,他就明白了,我們就往林府來了。”
葉傾聽的嘖嘖稱奇,沒想到中間還有這許多曲折,葉安豐也讓她刮目相看,竟是動了這麽多心思,她由衷誇讚道:“做的好!”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拍葉安豐的頭,葉安豐立時傻笑起來,一旁的葉安卓卻突然插話道:“何必繞了這許多彎子,你直接上門不就完了。”
葉傾一愣,葉安豐瞬間滿臉漲紅,憋了半天,猶自嘴硬道:“如此才顯得出我們的本事,直接上門多簡單,哪個不會!”
葉安卓輕哼一聲,面無表情的斥道:“舍近求遠——”
葉安豐瞪著自己的哥哥,突然掉頭看向了葉傾,兩隻眼睛紅紅的,小兔子一樣,委委屈屈的叫道:“姐姐,二哥又欺負我!”
葉傾啞然失笑,看了眼葉安卓道:“他小,你就讓著他點吧。”
葉安卓登時閉了口,隻狠狠瞪了葉安豐一眼。
葉安豐卻格外得意起來,掐腰大笑道:“看吧,我略施小計,你就拿我沒辦法了!我這招舍近求遠用的如何啊,哈哈哈哈哈~’
葉傾:“……”
誰家的熊孩子,速速弄死!
她重重的咳了兩聲開口問道:“豐哥兒,你覺得林家的幾個兄弟如何?”
葉安豐歪著頭想了片刻,歎了口氣道:“呆,特別呆,比二哥還呆,真的。”
葉傾眼神示意一旁的葉安卓——你快揍他,我不攔你,真的!
被葉安卓教訓一通後,葉安豐終於老實許多,葉傾這才道:“我已經同林小將軍說好了,以後你們兩個就在林府搭伴學武。”
葉安卓眼睛一亮,格外期待的看向了葉傾,葉傾含笑點了點頭,葉安豐慘叫一聲,哀叫連連:“不要啊,林家的呆子們卯時就要起床了!我還笑話他們來著!”
一路上,葉安豐使潑耍賴,到底沒能說動葉傾,馬車到了葉府後,葉傾把兩個堂弟打發了,叫他們收拾好行裝,等她回稟了祖母,明日就往林府去。
葉傾回到自己的屋子,剛換上一身半舊翡翠撒花裙,葉老太君身邊的大丫鬟端硯就來請她了,不過十五六的年紀,見到葉傾未語先笑,屈膝一禮:“大姑娘好,奴婢給大姑娘請安了,老太太早早就打發人瞧著了,說姑娘一回來,就請姑娘過去。”
不用葉傾吩咐,珍珠已拿了個荷包塞到了端硯手裡:“姐姐拿去買糖吃,不知道老太太找我們姑娘什麽事?”
端硯堅辭不受,笑道:“還不是姑娘今天在護國將軍府出盡了風頭,連宮裡貴人都驚動了,貴妃娘娘傳話,要姑娘進宮去呢!”
頓了下,又把手裡的荷包使勁塞給了翡翠,笑道:“也別給我什麽銀子了,若是大姑娘能教我個方子,我就謝天謝地了。”
葉傾對鏡整了下妝,聞言瞥了端硯一眼,笑道:“方子是有,就不知道你想要什麽方子了。”
端硯大喜過望,摸了摸自己的臉,連聲道:“也不要許多,只要那能使臉白的,皮膚細膩些的,眼睛再大些,鼻子再高些,下巴再尖些——”
一旁的翡翠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低聲嘟囔道:“乾脆換張臉算了!”
外面有人真的笑了出來,還沒進門,聲音先飄了進來:“端硯妹妹真是好大的臉,這是準備嫁出去當太太了不成!”
進來的卻是二太太張氏身邊得力的管事媳婦,葉泰家的,她先對葉傾恭敬的一禮,方道:“前幾日太太那裡新得了阿膠,今天剛熬好,請姑娘去嘗一嘗,若是中意就拿些回來。”
葉泰家的聲音未落,又有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一陣香風襲來,卻是繼母徐氏身邊的陪嫁丫鬟菊蕊,她把手裡的食盒往桌子上一放,笑道:“我們太太怕姑娘在宴席上沒吃好,早早就吩咐我們熬上了銀耳蓮子羹,等姑娘一回來,就打發我送來了。”
三個人,六隻眼睛,齊刷刷的看著葉傾,心思都寫在了臉上,圖的什麽一清二楚。
葉傾笑了,先對葉泰家的笑道:“替我謝謝嬸娘了,只是那阿膠乃是大補之物,我吃了卻是有些不合適,兩位妹妹也還是少吃為妙。”
又看向了菊蕊,“替我謝謝太太,勞她費心了。”
最後,葉傾看向了端硯,聲音溫和,幾個下人卻不由自主的收斂的笑容,再不敢有半點放肆:“我看姐姐現在的臉就挺好的,若是祖母不喜歡,自然會換成那膚白眼大,瓜子臉高鼻子的丫鬟上來,姐姐就無需擔心了。”
葉泰家的看葉傾一臉笑意盈盈,再看一旁噤若寒蟬嚇得滿臉慘白的端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她們這些人,似乎都忘了葉大姑娘是個怎樣的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