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逍心道,他也以為夫妻二人可以舉案齊眉,共效於飛——
莫名的,腦子裡忽然多了許多回憶,許久以前的往事突然從記憶深處泛起:
“林逍哥哥,不要讀書啦,再讀成呆子了!我們出去玩吧!今天是燈會,聽說街上可熱鬧了!”
“林逍哥哥,哈哈,你武藝不好有什麽關系,反正這麽多家將,也不要你上陣殺敵,你只要有力氣背起歡歌就夠啦!”
“林逍哥哥,看,這是我進宮裡,皇太后姑姑給我的糖,我偷偷包了出來,我們一起吃!”
……
葉夫人漸漸發現了不對勁,每次得了新首飾,若是她送的,葉歡歌便不以為然,若是宮裡送的,總是要追問一句,“可是皇后一支,女兒一支?”
葉夫人有意的提起了葉歡歌的終身大事:“兒啊,你看這京裡的青年才俊,可有合意的?我叫你哥哥多帶些朋友來家裡玩可好?”
葉歡歌眉頭皺起:“哥哥的朋友有什麽好的,一個個都還沒差事做,成日裡鬥雞遛狗,不著四六——”
連說了幾次,葉夫人終於意識到了大事不好,她這女兒,分明是心有所屬,喜歡的,似乎還是那位九五之尊!
葉夫人口裡泛苦,只在心裡尋思著,把女兒送進宮去是萬萬不可,反正家裡也不差這一口飯,索性就一直養著吧!
她沒有想到,一養,就養到了孝賢皇后歸天。
顯慶帝披麻戴孝,一身白色素服,發上還系了條白色絲帶,跪在火盆前,一張張的往裡添著紙錢,雙眼紅腫,臉上有明顯的淚痕。
周順跪在一旁,不斷的給顯慶帝手裡送紙,他這等身份,也不配給孝賢皇后守夜,跪的時候也是側著身子,避免正對著棺身。
“皇上節哀,如今滿朝文武哪個不知道皇上的孝順呢,孝賢皇后娘娘天上有靈,也會欣慰的。”
顯慶帝拿起沾染了洋蔥汁液的帕子又往眼角湊了湊,低聲道:“如今皇太后去了,倒是可以把葉家那小丫頭接進宮裡來了——”
若是孝賢皇后還在,葉歡歌入宮,有孝賢皇太后撐腰,葉歡歌必然勢大,葉家必成後族。
此時孝賢皇后去了,卻是不妨把葉歡歌接進宮來,旁人知道了,只會道他孝順,不忘照拂恩人後代。
周順自然知曉顯慶帝的意思,聞言連連點頭:“皇上大義,孝賢娘娘知道了,定然極是安慰。”
顯慶帝沉穩的再次拿起了一張紙錢,火盆裡的火焰瞬間騰空,照亮了他俊美的臉,雖然臉上遍布淚痕,雙眼卻冷靜無比,沒有半分情緒波動:“進宮可以,子嗣就免了吧。”
他最後一句聲音極低,若不是周順此時離他很近,是萬萬聽不到的,周順安靜的跪在一旁,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卻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了。
……
顯慶帝極是高興,興致勃勃的帶著周順趕往了葉歡歌的寢宮,縱然他打算瞞下諸多親貴大臣替子侄向葉傾求親的消息,卻也可稍稍透露些許,葉歡歌會是個如何高興法呢!
只要一想,他就難掩心中激動。
轉眼到了朝鳳宮前,只見宮門大敞,葉歡歌居中而立,指揮著一隊隊宮娥來來往往,而她周圍,則是堆滿了各式玩物,一眼掃去,顯慶帝就看到了諸多少見稀罕之物。
其中最惹眼的,當屬那三支珊瑚樹,上次顯慶帝已經見到了一支五尺高的,被葉歡歌拿出來當衣架,現在竟然又看到了兩支比那還高的,一支約莫七尺,另外一支更是足足九尺!
三支珊瑚樹,一支比一支高上一截,並排擺放,七彩斑斕,瑞光千條,除了富極人間,顯慶帝實在是想不出旁的形容詞了!
再往旁邊一看,雨過天晴,青花,名貴的茶具一套套的,跟不要錢似的丟在腳邊。
上次給他的那個八寶盆栽亦是又看到了兩盆。
顯慶帝不由震驚的問道:“愛妃,你這是打理庫房?”
葉歡歌手裡捏著張單子,歪著頭想了片刻,指揮著宮娥把那三支並排的珊瑚一起搬了,回頭笑眯眯的道:“我這是給傾傾準備嫁妝啊,反正我膝下無子,這些玩意也不能便宜了別人去,都送給傾傾好了!”
她頓了下,笑道:“有了這些嫁妝,傾傾無論嫁到什麽人家去,腰杆都可以挺的直直的,倘若被人欺負,直接搬出來住就是了!”
顯慶帝臉都黑了,看著面前的一切,心裡一滴滴的泣血。
葉歡歌賞賜他夜明珠,賞賜他八寶盆栽的時候,他心裡有那麽丁點不舒服,卻也不會眼紅,在他眼裡,葉歡歌是他的貴妃娘娘,葉歡歌的東西,也就是他的東西,只不過現在在葉歡歌那裡放著罷了。
但是現在可不一樣了,要是由著葉歡歌的性子,這些玩意,都給了葉傾陪嫁,那可真是便宜別人了!
他都可以想象,他手下的那班臣子,誰家娶了葉傾,看到這些陪嫁時的狂喜!
不成,絕對不成!
看著面前一樣又一樣的稀世珍寶,顯慶帝心裡原本隱隱浮現的那個念頭終於徹底鞏固下來,他惡狠狠的忖道,葉傾誰都不能嫁,葉傾只能嫁給他兒子!
只要葉傾嫁給了太子,這些玩意,就都還是他們老高家的!
這個決定一出,顯慶帝頓時覺得心曠神怡,連空氣都不一樣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著面前這些稀世珍寶,攬住了葉歡歌的腰,溫和的道:“愛妃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到時候朕也給傾傾添上一筆嫁妝,讓傾傾成為咱們大梁的頭一份!讓旁人都羨慕嫉妒去!”
葉歡歌大喜,顯慶帝這話可說到她心坎去了,她毫不吝嗇的探頭過來,在顯慶帝臉頰上吧唧一口,“皇上,君無戲言!”
顯慶帝高深莫測的笑著:“當然!”
反正最後,還不都是他們老高家的!
他決定先把這事瞞下來,天知地知他知道就完了,等選秀結束再給葉歡歌一個驚喜。
……
選秀在旁人看來挺緊張的,在葉傾看來,就是進熟到不能再熟的皇宮裡遊山玩水一番。
東西她也沒怎麽收拾,隻挑了平時常用的戴著,裝了半隻衣箱,輕裝上了宮裡來接的馬車。
今日是入宮選秀的日子,宮裡隻開了一個側門,一次僅容一輛車進去,還要檢查,葉傾到的時候,門口已經積了四五輛車子了。
跟車的張媽媽眉頭一皺,輕聲問道:“姑娘,要不要老奴——”
葉傾一擺手:“不用。”
這次選秀,她就是來湊個熱鬧,鍍一層金,提高一下自己身價,這裡面的其他秀女,那可是實打實出來選秀的了。
若是沒有意外,按照顯慶帝的說法,這裡面會出兩位王子正妃,一位和親的蘇赫王子妃,也許還有人被顯慶帝看中,直接進宮做了娘娘,她雖然不怕事,卻也不願意平白和人結怨,等上片刻罷了,又不妨什麽事兒。
其他馬車的主人顯然也都頗有分寸,一個接一個,按照抵達的先後順序進了門,眼瞅著前面那位檢查完畢,就輪到葉傾了,卻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前面那位竟是遲遲沒能通過。
葉傾眉頭一皺,“勞煩媽媽下車看看。”
張媽媽無聲一禮,車簾隻被她掀起了一個縫,悄然的下了馬車,到前面看了片刻,便明白其中端倪,又好氣又好笑的回了車上,“姑娘,真想不到,還能碰上這事。”
葉傾眉毛揚起:“怎麽?”
張媽媽一想到就忍不住發笑,“前面那位,身份雖然差了點,倒是位有錢的主兒,呂家的十二小姐,誰知道卻是個慳吝的主兒,和門口那位管事公公裝糊塗,半分銀子也不想出,這不被人攔下來了!”
葉傾啞然,這次由於顯慶帝的大手筆,來選秀的千金貴女真是不少,只是千金貴女也分了三六九等,像是她,公侯之女,自然是上上,接著就是朝中一二品大員之女了,然後是四五品小官家的千金,最末的,自然是商戶之女了。
雖然這些商戶也都是數一數二的大商家,動輒千萬的身家,在這班秀女之中,卻是墊底的存在。
這樣人家出來的女兒,除了錢真沒什麽優勢,進了宮,只怕找不到門路送不出錢的,這位倒好,竟然連第一關就被堵在外面了。
葉傾見張媽媽笑的前仰後合,不由好笑的道:“你替她塞個荷包過去也就是了,她早點過去,我們也早點進去。”
張媽媽一怔,恭聲道,“還是姑娘想的周全。”
話罷,她自下了車去,輕車熟路的上前,和那守門的管事公公悄聲說了兩句,回過頭來,呂家姑娘就被放了進去。
輪到葉傾,那守門的公公臉色登時大變,連忙把剛剛收的荷包都塞了回來:“小的糊塗了,不知道是姑娘的車駕,姑娘勿怪!”
葉傾笑了笑,自有張媽媽替她開口:“姑娘給你的零花,你就收著吧。”
那守門的公公這才誠惶誠恐的收了起來,一路彎著腰,恭送著葉傾的馬車進了宮。
葉傾心裡也是歡喜,宮裡的人最是眉眼高低,這般對她,分明是看在葉歡歌的面子上,說明葉歡歌如今混的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