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地地方傳來隱隱的雷聲,陰霾蔽空。
固鎮據點附近很荒涼,但近月以來北面上坡上每天都敲得“叮叮當當”,無數的民夫士卒正在修一座城堡,山坡上塵煙騰騰毫不熱鬧。
郭紹在據點軍營門口瞧了一陣,不知怎地,今天總覺得心神不寧。他抬頭看天時,天空烏雲密布,沒有陽光卻悶熱異常。一旁的羅彥環慢悠悠地說道:“要下雨哩,下雨前就是悶熱,汗水不停地冒。”
話音剛落,天地間電光閃耀,郭紹提起心來,果然等了片刻便“喀喀轟”地一聲巨響。這一身驚雷沒把他驚醒,卻有一種莫名的心慌襲上來,總覺得好像會發生什麽事一樣。
空中烏雲湧動,風也刮了起來。沒一會兒,豆粒大的雨點便斜飄飄地灑將下來,山頂上的民夫士卒四散找地方躲雨,無數的人在山上走動,和天地間無形的氣勢比起來,就好似螻蟻一般。
風雨飄搖,地面上濺起水霧夾雜著還沒濕透塵埃,在風中一層層地湧動。
“嘩嘩……”瓢潑似的的大雨好像動了怒一般在風中呼嘯傾斜下來,急促得就像催促的鼓號。空氣中很快就被層層疊加的雨簾彌漫,雨聲風聲的嘈雜無孔不入,一片喧嘩。
郭紹感覺有些恍惚,好像這嘈雜聲和朦朧陰沉的景象中,正有千軍萬馬在呐喊。不,不是看得見的千軍萬馬,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戰爭中死掉的無數亡魂,正在荒野之上、山川之間哭泣、悲鳴。
他長籲一口氣,沉下心一想:虎捷軍在青泥嶺得手後,為防蜀軍援兵爭奪青泥嶺;退路又太難走,他已經將虎捷軍主力已經盡數撤到固鎮。蜀軍不太可能追過青泥嶺,固鎮應該是比較安全的後方了。
既然如此,心慌又從何而來?
郭紹轉身離開營門,徑直從雨中往中軍行轅方向走。後面的部將喊道:“郭都使。”他沒有理會,任憑雨水浸濕甲胄和裡面的衣服布料,故作鎮定地步行。
步行了好一陣,走進作為中軍行轅的一片青瓦土牆的建築群。只見京娘和清虛正在屋簷下看雨,清虛把手伸到屋簷邊緣,接著從瓦上留下來的雨水把玩,她看起來百無聊賴。又見郭紹徑直從雨中走來,便與京娘一起好奇地看著他。
郭紹走到屋簷底下,站的地方積了一灘水。他看向清虛,說道:“我已經派人去峨眉山找你師父了,這都一兩個月了,蜀軍運錢贖人的已來過兩趟,陳摶怎地還沒來?”他終於忍不住加了一句,“你師父應該會關心你的死活吧?”
清虛無辜地看著他:“我師父不是睡覺,就是四處遊學。你派去的人不一定找得到他。”
郭紹又問:“如何才能找到他?”
清虛道:“峨眉山有一座道觀,師父常在那裡落腳。要不你讓我去,我在峨眉山等他,以前師父也總是找得到我。我見到了師父,就說你和玉貞救了我的性命,讓他來找你們。”
郭紹不答,心道我放你走了,如果陳摶不來,我上哪兒找人去?
清虛又問:“你找我師父作甚?”
郭紹好言勸道:“蜀國與中國還在戰爭狀態,蜀道很危險,你現在和京娘在一起很安全。”
清虛道:“你把我送到華山也行,等師父從峨眉山回來,會去華山,他會來找我。”
郭紹不作理會,轉身進去換衣服了。心道反正陳摶的弟子在我手上,至少有一張底牌;若是手裡一點東西都沒有,今後要求他,連一點關系都沒有,如何見得到人?
他拿了一件布袍換上,想著這大雨天的不可能有什麽戰事,便連甲胄也不披了,叫侍衛拿木架子掛起來晾。他從包裹裡拿出一封書信來,在雨天左右無事,又看了一遍。
向訓回京後寫的信。提起朝廷已經全面對南唐國開戰等事。郭紹這回駐守固鎮,沒能立刻參與淮南之役,不過現在他反而對軍功沒有什麽期待急迫心情……若是換作攻蜀之前,他肯定很著急去立功。但自從上次琢磨了符皇后的事,便沒什麽了心思。後來連蜀軍送來了贖人的財貨,他也沒興趣過問,直接叫左攸和諸武將拿來分掉。
之前還只是掛念著,最近這幾天不知怎地,精神非常恍惚,莫名焦躁。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事一般。
郭紹回頭見硯台丟在牆角,便招呼門口值守的親兵侍衛,喊道:“那邊的硯台,去裝點水調一下墨,我要寫信。”
“喏。”親兵應答了一聲。
那硯台上回用了沒洗,裡面本來就沾著乾涸的墨,拿點水一調就是墨汁。郭紹擺好紙筆,便琢磨著給向訓寫信,準備在信中提及皇后,問問皇后近況。
他寫信還是那樣,有斷句符。這個他不是擔心別人不能識字斷句,字面用的不是文言文,而是口語文字,這玩意已經脫離了文言斷句的規則。他也不使用標點,寫到語氣停頓的時候就打一個墨點了事,反正看信的人應該讀的通。
不一會兒,京娘入見。她上前招呼,郭紹頭也不抬,拿毛筆指著左邊,他剛才記得那裡有一條圓凳。京娘見他寫得專心,忍不住好奇,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只看一眼,就發現上面潦草又有許多墨點的文字,她的神情頓時愕然。
郭紹察覺她的目光,並不以為意,反正他是個武將,識字都算不錯了。他心道:其實我讀的書學的知識,比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多,只不過沒有專一研讀古文而已。
京娘道:“清虛在這裡成天無所事事,想去華山,我看送她去華山罷,扶搖子也常常會去華山……”
“絕不能放走清虛。”郭紹脫口道,沒有半點猶豫。
頓時京娘沒有了聲音,他這才回過神:京娘也不知道自己的考慮,這麽說一定會讓她感到很奇怪。
但等了一會,卻沒聽到京娘問為什麽不能放走。郭紹不禁抬頭看了她一眼,心道她不問正好省去解釋,因為本來就難以解釋。但他又不放心:清虛是個女的,時時刻刻能看管清虛的人只有京娘最方便;而且清虛也信任京娘,只要京娘能穩住她,便能省去許多麻煩。
郭紹不禁問道:“你不問我為何要留住清虛?”
京娘的聲音沒有了剛才的隨口,口氣很冷淡:“你想這麽做,自然有你的道理,我只需遵命。”
郭紹道:“你又不是軍中的部將,只有軍人才以服從命令為分內之事。”
京娘沒有回答。
郭紹抬頭看她的臉,皺眉道:“你不會為了報清虛的恩,私自把她放了吧?”
京娘道:“你不信任我?”
信任當然分輕重和程度,郭紹現在已經信任京娘對自己沒有什麽危險,但有些事他誰都不說的,也說不清楚……京娘不了解清虛的重要性,若是放了又能怎麽辦?
郭紹歎了一口氣,心裡有些煩悶,說道:“反正你絕不能放走清虛!今後你和清虛要離開中軍行轅,都必須讓我知道;我會下令值守武將看好。”
京娘冷道:“不用侍衛看著,我比他們更能服從你的意願。只要你下令,我都會遵命。”
郭紹聽得蹊蹺,抬起頭又仔細打量了一番京娘。她的身材高大,身姿舉止之間確實沒有什麽女子的扭捏,不做道士聖姑之後,連那點故弄玄虛的模樣也不見了,氣質反倒很像一個軍人一般。五官乍一看去也毫無女子的嬌媚之感,卻是嚴肅堅定,眼睛最是明亮;郭紹有種錯覺,她的眼神裡帶著某種極端情緒。
他頓時一愣,恍惚覺得面對的是一個職業女強人。京娘竟然直視他的眼睛,在這個時代,婦人這麽做是相當無禮失態的舉止……郭紹不禁想:難道是見了部下女道士和那一幫尼姑被殘殺後,她心理出現了問題?
這時又聽得京娘冷冷道:“你不相信我,是因為你不了解我是怎樣的人。”
郭紹皺眉道:“令尊是武將?”
京娘道:“不是。先父以前在南漢,只是一個門客,我也曾在先父身邊效力。”
郭紹沉吟道:“先父?他已經過世了?”
“是。幾年前,先父的主公得罪了一個權貴親屬,對方派了幾十個刺客圍攻府邸。先父奮力護衛,戰死了。”
郭紹便表現出亡者的尊重神態,讚了一句忠勇。京娘面無表情道:“你可以讓我做任何事,何況只是看管清虛。”京娘忽然變得頗為怪異。正如她所說,認識她這麽久了,郭紹覺得自己確實不是真正了解她。
“任何事?”郭紹輕輕把毛筆擱在硯台上,又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京娘,沉吟不已,似乎很難理解她今天的言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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