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賁軍校場上馬蹄轟鳴,塵埃之中一片羽毛在飄動,仿佛被風吹得蕩漾的蘆葦。郭紹騎著一匹黑馬衝在前頭,看起來十分矯健,一大群騎馬的將士緊隨其後。
一群數百人都穿著嶄新的盔甲,造甲坊新製甲胄,頭盔很明顯上面可以插羽毛,新交付的這一批盔甲都都給配了羽毛作為慶賀。郭紹穿在身上感覺確實比之前的甲胄舒服多了,肩膀、四肢各處鏈接部更便於活動;重量也比之前的輕便,因為不是兩層甲,而是在板甲上用鉚釘拚鑲鎖子甲。
正前方一隻宰殺後的羊掛在一副木架上,外面還掛了一層胸甲。郭紹策馬衝進,及至二十余步,便取了一支長約三尺的標槍,猛地投擲過去,聽得“哐”地一聲,標槍正中板甲,戰馬的速度加上標槍出手的速度,重三四斤的標槍直接洞穿了甲胄,插到了羊肉上。
“哈!”郭紹高興地大喊了一聲,策馬轉了一個方向從靶子前方掠過。後面衝來的騎士紛紛投槍,多數沒中,不過他們還不熟練,這才投了兩三次。
一群馬兵跟著郭紹逐漸緩慢停止下來,下馬休息。董遵誨和另一個高大的莽漢上來,那大漢道:“郭都點檢武功蓋世,投槍比誰都準!”
說話的大漢叫張建奎,力氣極大善用一把大斧頭,攻蜀之戰時打巫山峽峭壁上的軍寨,十分勇猛;當時郭紹就在山下,由是記住他了。
郭紹笑著拍了大漢的肩膀一掌,發現這家夥比自己還高,說道:“不用拍馬屁,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大周軍需要張指揮這樣的猛將。”
眾人聽罷一陣哄笑。張建奎忙道:“末將從都頭直升五百人指揮,全憑郭都點檢栽培!”
郭紹道:“諸位沒投中的,無需計較,勤加練習,不出一個月必然學會。這玩意簡單,比射箭容易百倍,我親自試出來的;以前我也不會投槍。”
董遵誨笑道:“我此前還納悶,舅舅怎麽到軍營裡就練投槍。舅舅箭術精湛冠絕三軍,怎麽棄弓學槍了!”
“哈哈,箭術和投槍,我都沒用了,難道我還要親自上陣殺敵?”郭紹道,“就是想試一試,這玩意是不是中用。史彥超用的那種鐵槍,一般人沒法用。重新造的這種,顫軟木杆、頭粗腳細,長度重量適中,比較容易上手。”
郭紹回顧董遵誨道:“第三軍是騎馬步兵,諸位之前騎馬進入戰場是怎麽作戰的?”
董遵誨道:“如果是一百人內,則騎馬逼近敵軍一百步左右,下馬迅速組成隊列作戰。但要是成千上萬的大陣,只能提前棄馬,先布好戰陣,在步行進入戰場;不然部署大陣太費事了,可能還沒成軍就被敵兵突襲。”
郭紹點頭道:“正是這樣。騎馬步兵的馬術、騎射都不行,本來大夥兒就是步兵,怪不得將士,也難以短時間內練成騎兵。但是裝備戰馬後增加了後勤壓力,對長途的戰略機動提升不大(馬負重走太遠會掉膘,進而折損);短途的戰術機動也局限很大,這點作用要多吃那麽多糧食不上算。
所以咱們要具備一定的馬上作戰能力,在奔襲或追擊時能立刻在馬上就快速投入戰陣。這種標槍,可以在短距離上替代騎射,殺傷力還更強;最要緊的不需要花費太長時間練習就能用。”
張建雄聽罷拍胸脯道:“郭都點檢盡管放心,末將定率第二指揮勤加練習,一個月讓大夥兒都學會投槍。”
“甚好。”郭紹道,“第三軍第二指揮的前任指揮使,在瞿門走纖道突襲蜀軍,指揮使及以下整都將士全部戰死,這是一支勇猛忠誠的軍隊,希望張指揮繼任之後,勿失我望。”
眾人聽禁軍統帥當面盛讚他們,無不激動。
郭紹道:“咱們是騎馬步兵,武藝不如騎兵,但戰力並不一定就會差。學了投槍,還要練習槍騎兵衝鋒,憑借戰馬的速度,拿長槍猛衝,不需要任何武藝,只要勇猛的決心;第三樣,用馬刀側劈,只要一個招式。學會這三招,有時也能勉強當騎兵用,便於抓住戰機。”
郭紹說得興起,又要表演側劈動作。當下在將士們的起哄下,重新上馬,拿了一把馬刀,飛奔向校場上的稻草扎的假人,控制戰馬從稻草人旁邊掠過,郭紹俯身一刀斬落,將假人砍翻在地。
不需要什麽武藝,郭紹自己馬戰就不行,但勝在剛才的動作乾淨利索,姿態很好看。身後便傳來一陣叫喊:“好!好……”
郭紹策馬返回,便聽得一個士卒說道:“郭都點檢一身武藝,就算以後不做大將了,也能過得不錯哩!”
本來興致勃勃的將士們,頓時就冷場下來,張建雄頓時罵道:“狗日的,姚二牛,不會說話就別吭聲!”
郭紹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年輕壯漢哭喪著臉站在那裡,沒敢頂嘴。心下覺得那廝可能本來是想拍馬屁,這就是拍在了馬腿上……他當然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和他計較,便裝作沒聽見。
那叫姚二牛的漢子說得沒錯,郭紹就算失勢了、理論上還能過得不錯,畢竟年輕力壯還識字,在這個時代的人口質量下很有競爭力……問題在於,他現在大權在握怎會失勢,誰會取代他?取代之後能放過他麽?郭紹感覺真到了那一步,那人會掘地三尺不計代價要把自己找出來,否則後患無窮。
但是郭紹不覺得自己會失勢。平素他分析過威脅的來源,主要做好兩方面:一是防止佔絕大多數的大眾忍無可忍起義全面推翻他和現在的一大群人當權者的權威;二是預先提防內部有實力的野心家,比如河東李筠這等有兵權的節度使。
現在郭紹感覺自己的狀態很好,只要自己不倒行逆施,這兩種人都不會有機會。
……所以郭紹完全沒有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影響了心境,當下便笑道:“姚二牛說得沒錯,張指揮罵他作甚?我不是吹牛,就打鐵的手藝還沒落下,在哪裡不能混口飯吃?”
眾人見他笑嘻嘻的樣子,氣氛也緩解下來,重新鬧哄哄一片。
郭紹不禁沒影響心情,忽然之間想到了自己才二十三歲多一點、健康強壯,已手握大權,今後的人生實在很值得憧憬,當下感到十分愉快。
就在這時,盧成勇騎馬過來,在郭紹旁邊說道:“主公,高彥儔到營房了。”
郭紹一拍腦門,說道:“差點忘了今天還有這事。董遵誨,第三軍騎馬步兵練習的事兒,你來安排辦好。”
“舅舅放心。”董遵誨抱拳道。他等郭紹上馬走了一會兒,又策馬追上來,說道:“我娘叫舅舅有空多去坐坐。上次生辰,她真是很高興。”
郭紹沒吭聲,看了一眼和自己年紀相差不大的董遵誨,雖然那事兒悄悄的,但總有點感到難堪。
董遵誨道:“我娘受了不少苦,現在只要她高興,我都盡量盡到孝心。”
“有空定然去義姐那裡多走動。”郭紹道,當下便騎馬離開了校場。
郭紹騎馬來到營房大堂,翻身下馬,便馬韁丟給盧成勇,獨自跨進門檻。見一個高個的中年大漢和一個矮小糙黑的男子正坐在椅子上說話,他們察覺到有人進來,轉頭一看,馬上站了起來,一齊向郭紹彎腰執禮。高個的人是高彥儔,矮小的人是侯茂。
二人一起說的話不一樣,侯茂道:“拜見郭大帥。”高彥儔道:“罪將見過郭都點檢。”
他們都穿著麻布衣,頭戴襆頭。此時的男子比較流行戴帽子,有點身份的人多戴那種襆頭,南北都一樣。不過大將這麽聲打扮,看起來確實有點落魄。
郭紹道:“免禮,坐罷。”
他也坐下來,二人這才隨後入座。郭紹說話比較乾脆,徑直說道:“今天找你們在這裡見面,兩件事。第一件,高將軍住所的守衛叫人撤了,你自由了。第二件,蜀國十幾萬降兵,侍衛司粗選了兩萬余強壯的人,組成‘劍南軍’,隸屬侍衛馬步司,也是周軍禁兵;我想問問高將軍,讓你出任劍南軍左右二廂廂都指揮使,你願不願意?”
高彥儔愣了愣:“末將本是蜀國武將,郭都點檢讓我出任蜀軍主將?”
郭紹道:“對,還有侯茂做你的副將,由你來定職位。劍南軍成軍後,侍衛司會安插任命一部分武將,剩下的都由高將軍選拔,提交武將名單。”
“郭都點檢如此信得過末將,敢不效命?”高彥儔立刻回應道。
郭紹伸手道:“歡迎高將軍加入我大周軍行伍。”
高彥儔看了一眼,想了想便伸手握住郭紹的手掌。郭紹炯炯有神的目光看著他的臉:“高將軍和侯將軍的戰績,我都琢磨過,相信你們是審時度勢的明智將領。”
高彥儔面露紅光:“我等郭將軍的手下敗將,竟能得您如此尊重稱讚。”
郭紹笑道:“勝敗的主要原因,手裡的本錢不一樣。武藝再高強的人,將他赤手空拳和披堅執銳拿著弓箭的人打,還怎麽打?”
高彥儔一時間頭也抬了起來。
郭紹又正色道:“從今以後,咱們都是為了統一天下結束戰亂,保國安民,為天下子民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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