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夫先是被寧德海質疑,現在又被一個小丫頭質疑,當下臉色放了下來:“怎麽不可能?高熱,手臂上隱有紅色的小紅腫,正是出痘的初期症狀。”
書畫瞪大眼睛,執意搖頭:“姨娘不可能是痘症,她小時候就一句出過痘了,怎麽可能再出痘?”
只要有常識的人都清楚,出過痘的人是不可能再出痘的,所以四姨娘是絕不可能出痘。
寧無雙狀似無意的說道:“張大夫行醫一輩子,醫術精湛,應該是不會出錯的,可是書畫又說四姨娘出過痘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就在此時,昏迷不醒的四姨娘嚶嚀了一聲,虛弱無力的說道:“書畫,別胡說,我的確出痘了……”隨即又看向寧德海,目光纏綿,情意深深道:“老爺,您還是先出去吧,不要管我了……”
寧德海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看著四姨娘,她那雙含著淚水的眼睛,如同清澈的湖水,美麗而動人,但隨即她閉上了雙眼,再睜開之後,她的眼中充滿了不舍和幽怨,緩緩的開口:“老爺,我身染痘症,還請老爺將我送去偏遠的莊子……也算是老爺放我一條生路……”
寧德海被四姨娘的話弄得一頭霧水,不解的問:“什麽生路?書畫說你已經出過痘了,你怎麽會再出痘?”
四姨娘慘然一笑,聲音顫抖,但卻斬釘截鐵的說道:“書畫記錯了,我沒有出過痘……還請老爺放我離去,在莊子上安度余生!”
寧德海更加的迷惑,書畫的神情,語氣不似作假,可四姨娘卻執意離開,隻好勸道:“你胡說什麽,你是我的愛妾,怎麽能送去偏遠的莊子,你就安心……”忽然之間有些明白過來,當下沉聲問:“是不是有人針對你?”
張氏和寧無雲聞言,心中一沉,臉上都流露出惶恐的神情,但都很快又鎮定了下來。
寧無雙瞥了強自鎮定的二人,緩緩地歎息一聲說道:“父親果然慧眼,以雙兒看來,這怕是有人要謀害四姨娘。”
寧德海大吃一驚,目光轉向寧無雙,道:“你……說什麽?”
寧無雙指著一臉焦急,卻又閉口不語的書畫道:“我瞧書畫的神色,不似作偽,應該說得是真話,四姨娘早已出過痘症,但四姨娘卻一口咬定未曾出痘,身上的症狀也與出痘相似……嗯,我看像是有人在害四姨娘,讓她怕了,才心生離意。”
“香兒,是不是如此?”寧德海怒道:“你告訴我,是不是這麽一回事?”
“老爺,您不要問了,就送我離開吧,我怕……怕再待下去,就……老爺,你就讓我離開吧……”四姨娘這話也算是變相的承認了寧無雙的話。
寧德海怒喝:“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快說!”
四姨娘怯生生的看了臉色陰沉的大夫人,咬唇道:“老爺,我雖然出身卑微,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兒,算起來也算是官家女兒,若非遇到老爺,得老爺青睞,也是要嫁去人家做正室的,可是能得老爺青睞,身為妾室,我也心滿意足了,但似乎有人對我十分不滿,三番兩次害我,我實在是怕了……老爺,是我不好,我不該故意將自己弄成出痘的模樣,害老爺擔心,但……我真的怕了,老爺……你就放我一條生路吧!”
寧德海的臉上,也就不是什麽吃驚來形容了,到底是什麽,居然能讓四姨娘自己做出出痘的症狀,以求他送她出府。
“香兒別怕,到底是誰害你?你告訴我,我定然不會輕饒!”寧德海怒吼道。
寧無雲和張氏聽得這話,身體顫抖了一下,隨即緊緊的握著彼此的手,垂下眼簾,似是未曾聽到一般。
寧無雙笑道:“父親,想必四姨娘有些私房話要跟您講,女兒先出去了。”
寧德海聽出了寧無雙的暗示,怕是有些人在這裡,四姨娘不敢說實話。
張氏此時,忽然明白了過來,下意識的開口,叫了一聲:“德哥哥!”這聲之後,她像是虛弱的都不能站穩,身子向一旁栽去。
程嬤嬤眼明手快的扶住張氏,對著一旁的下人吩咐道:“老爺,既然四姨娘沒事,還是容奴才送夫人回房吧!”
她也明白出痘之事,已經被四姨娘識破,怕是喜兒那個丫頭也被四姨娘掌控,若是再讓老爺追究下去,這事就難善了呢。
寧無雲忙也撲到張氏的身上,抬頭,眼淚汪汪的看著寧德海:“父親,母親都這樣了,您就先讓母親回去吧!”語氣哽咽,含著無盡的乞求。
一直做壁畫的寧無雨此時也嗚嗚的哭了起來:“父親……你還是讓母親回去吧,若是有個什麽不好的,豈不是還要父親擔心?”
寧德海已經全然明白,四姨娘嘴裡三番五次對她下手的背後黑手,就是張氏,心裡雖恨張氏心狠手辣,但到底恩愛了這麽多年,心中有了瞬間的猶豫。
“請老爺送我走吧……”
就在寧德海猶豫之時,四姨娘忽然開口,哀怨憂傷,悲悲戚戚的開口。
寧德海看著嬌弱,委屈的愛妾,心頭一動,揮了揮手:“你們都去偏廳等著吧!”竟是回絕了送張氏回房的提議。
張氏眼前一黑,這一次是真的差點栽到地上,寧無雲還想開口,卻被寧無雙笑吟吟的擋住:“大姐姐,父親既然這麽說,咱們還是出外室等吧!”
說著就第一個出了內室,寧無雲等人無法,隻得咬牙,提著心跟著出來。
寧無雨快步超過寧無雙,狠狠地撞了她一下,語氣凶惡的說道:“你不要得意!”
寧無雙冷冷一笑,連回應都懶得:寧無雨不過是隻喜歡叫的狗,瞧著凶橫,不過是徒有其表,真正厲害的還是不愛叫的張氏和寧無雲。
等眾人的腳步聲遠去,四姨娘才哀怨的開口:“老爺,我也不瞞您,這三番五次對我下手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夫人。因為我入府之後,佔了老爺的寵愛,夫人就容不下我,我院子裡的二等丫頭喜兒是夫人安插的人,前些日子程嬤嬤的孫子得了痘症,夫人居然讓她帶著痘粉的內衣進府不說,還讓漿上將我的衣物和那內衣浸泡一起,也多虧了我小時候出過痘,才未染症。可是夫人還不死心,就讓喜兒將我褻衣與那沾染痘粉的內衣泡在一起,卻被書畫無意間撞破……”
四姨娘抹了一下淚水:“若是老爺不信,喜兒已經被我關在了房內,老爺盡管去問……”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怎麽可能還有假?再說了,一個姨娘敢指認正室夫人,沒有確鑿的證據,誰敢?
寧德海氣的臉都發紫了,幾乎是吼出來:“毒婦,毒婦!”
“老爺,我真的好怕,夫人是正室夫人,又是相府的小姐,此番未害了我,日後必然還會動手,她管著內宅,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老爺,您還是送我走吧,走的遠遠的,礙不著夫人的眼了,說不得還能保住一條小命……”四姨娘拉住寧德海的袖子,苦苦的哀求。
寧德海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陰鶩,他拍了拍四姨娘的手:“你放心,你既然跟了我,我就會保你平安……哼,她是主母,管著內宅又能怎麽樣?我才是寧府的當家人。”
“老爺說得不錯,您是寧府的當家人,但……您又不能總守著我……我也不希望老爺為了我與夫人鬧僵,畢竟夫人的背後是張家,我不想老爺為難,所以我才想出這麽個主意來,原想著我若是真的出痘,老爺就……不用為難了……”
四姨娘的聲音自責不已,恐懼不已,仿佛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又恰到好處的表現出對寧德海的真摯情意。
成敗在此一舉,她自然竭盡全力,若是此番不成功,日後她真的隨張氏拿捏了。
聽到她語氣中的淒楚,寧德海臉上也流露出一絲疼痛,想了一下,開口:“你不用擔心……我今日就吩咐下去,你幫著掌家,只要你也有了管家的權利,就能安插些自己的親信,我再讓莫東注意點,她就不敢再輕易動你。”
“多謝老爺!”總算是如願以償,四姨娘松了一口氣。
寧德海又哄了四姨娘一會兒,才沉著一張臉離開。
當寧無雙看到寧德海黑著一張臉衝出來的時候,她的臉上浮現出笑容,她知道目的達到了,張氏的管家之權已經被寧德海分了一部分給四姨娘。
弧線微微揚起:這不過是第一步罷了!
寧德海是真的衝進了偏廳,這話半點不誇張,寧無雙從未看過寧德海步子跨的那麽大,速度那麽快,可以算得上是健步如飛,與他一向溫文爾雅的文人形象十分的不符合。
寧德海一身的殺氣騰騰,寧無雲見著情況不好,上前阻擋,卻被寧德海一把推到一邊。
徑直衝到張氏的面前,拿起她手邊的茶杯,就將茶水撲在了張氏的臉上,一下子就將張氏給澆懵了過去,傻愣愣的看著他,寧德海冷笑一聲,厲聲:“你做了什麽,要我說出來麽?”
張氏扶正之前,一直是寧德海最寵愛的妾室,扶正之後,更是在內宅一手遮天,還從未被寧德海如此對待過,此時他目呲欲裂的模樣,仿佛二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不知道怎麽的,她忽然有種荒謬的錯覺,仿佛是報應一般——當初,寧德海就是為了她這個妾室如此瞪著戴氏,而今天他又為了別的愛妾,瞪她,不是報應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