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忠忙應著去了,小白瞧著手裡的葫蘆發了會兒呆,記著大妮最不喜歡纏枝葫蘆的花紋,想起這個,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
當初她見東暖閣隔扇門上的纏枝葫蘆便問他:“怎麽是葫蘆,若是蓮花不是更好看些?”那時他隻笑笑沒說什麽,後來不知她從那個嬤嬤嘴裡聽說,葫蘆暗喻夫妻之事,又合了綿延子孫,便說這個不好,從此凡是瞧見纏枝葫蘆必然不喜,也因此,東暖閣的隔扇門如今換成了纏枝蓮花的。、
倒不知她不喜歡纏枝葫蘆,卻喜歡這樣的手撚玩意兒,何時的事?怎他一點兒不知,裕親王那話什麽意思,琳琅閣他是聽過,莫非是她在宮外那段日子去的。
小白忽覺有些不踏實起來,仿佛一直以來自己覺著最了解的一個人,忽然有一面是自己不知道的,這個人若是旁人,也與自己無乾,卻是大妮,便由不得他不多想了,且,他總覺著哪兒有些不對。
張陸那藥說是吃下去前塵盡忘,瞧著倒是忘了,自己卻又總覺著她還記著什麽,不像個什麽都不記得的樣兒,自己太了解她,她一個很小的動作,甚或一個目光,自己都大約能知道她想的什麽。
現在的大妮有些古怪,若真說起來,小白覺著有些像當年第一次在喬家村山溪邊兒上碰見她時的樣子,那時的她是如今這般,靈動古怪,自以為有心機,卻不知,她的心機早露了出來。
想起那時她哄騙自己手裡烤雞的樣兒,不禁失笑,吩咐下去,晚膳的時候讓禦膳房烤一隻雞呈上來,其他的撿著娘娘喜歡的做。
禦膳房的人都是人精,雖說皇上下了嚴旨,不許背後說過去的事兒,可這事兒能瞞得住誰,以往程筱筱還在宮裡當禦前大宮女的時候,那就是個比萬歲爺還要小心伺候的祖宗,基本上,她喜歡什麽,萬歲爺就喜歡什麽,無論吃的,用的,使喚的都一樣,所以禦膳房比誰都知道她的喜好,不用特意吩咐,做出的菜一準是她最順口的。
如今更不用說了,別管怎麽跟慕容蘭舟攪合了一腿,這會兒給皇上弄了回來,照樣兒封了皇貴妃,就這份癡心執意,換二一個人都沒戲,所以,以後更得上心的伺候著,這都皇貴妃了,不定那會兒就是皇后主子了,到時候,上趕著巴結恐都擠不進去。
所以,小白這一吩咐下去,禦膳房的禦廚把旁的都擱在了一邊兒,著手就預備晚上這頓了,也趕巧了,淑妃哪兒今兒要吃個蟹黃豆腐,便往後擱了擱,等著長春宮裡的人來催了兩回,才趕著做了送過去。
那淑妃是邱尚書的掌珠,當初封進后宮,先時雖說慕容蘭舟掌權,可一見皇上生的美姿美儀也暗暗歡喜,琢磨憑著自己爹的勢力,趕明兒皇上拿回朝政,若封後,除了自己還有哪個,其他那幾個,論家世,論容貌,論才藝,哪有比上自己的,待將來母儀天下,當是如何風光。
卻哪想到自進宮便沒怎麽見過皇上,更別提侍寢了,這一晃半年都了,自己見皇上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先頭還當是敬事房的掌事太監使壞,惱起來,去敬事房要了起居注一瞧頓時傻了眼,后宮是封進來不少,可侍寢的卻一個都沒有。
若說皇上走的近些的,當屬惠嬪,對於這個惠嬪,淑妃恨得牙根兒癢癢,本來是個不入流的宮女,卻因選上教引宮女得了意,封貴人之後,皇上很是冷落了一陣,卻不知使了什麽手段,年前那會兒忽然來個三級跳,直接封了惠嬪,這半年來,萬歲爺便是沒招誰侍寢,卻時不時會去延禧宮裡坐一坐。
這雖算不得什麽,可別的嬪妃連面兒都見不著,惠嬪卻能隔三差五的見皇上,這能不讓淑妃恨嗎,想尋個機會給惠嬪難看,可惠嬪倒精,幾乎不出延禧宮,這后宮又沒有皇后,太后的,用不著嬪妃晨昏定省,她不出來,淑妃也沒轍。
這一個惠嬪還沒恨明白呢,忽的又蹦出來個喬大妮,也不知皇上從哪兒弄來的,就跟憑空掉下來似的,直接就封成了皇貴妃,距離後位只有一步之遙,這還不算什麽,最讓人想不明白的是,也沒分到哪個宮,直接就住在了皇上寢宮裡,便是皇后,這麽著也不和禮法規矩吧,她一個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一無出身,二無才能的村姑,怎麽就能跟皇上同寢同食呢,這哪還是天家,成貧家兩口子過小日子了。
這麽下去,她們這些后宮守了半年活寡的嬪妃,算怎麽回事呢,想著讓手下的太監出去掃聽掃聽吧,可誰也沒問出什麽來,隻一說是皇貴妃仨字,外頭那些太監嬤嬤,一個個,嘴巴閉的比蚌殼還嚴實,一臉驚恐的道:“萬歲爺一早下了嚴旨,若誰敢背後嚼說貴妃娘娘的事兒,一概打死不論。”
淑妃沒轍,隻得使了宮女去幹清宮尋李進忠,好歹的李進忠跟她爹有些交情,總會幫自己一幫吧,再說,自己好了他也沒壞處,真讓那個皇貴妃成了皇后,他李進忠以後的日子也沒指望了。
誰知那老閹貨使人來說,皇上不得空,一句話搪塞回來,淑妃本來就憋了口氣在心裡,中午三催四請才送來的蟹黃豆腐,更惹了一肚子氣,先不說蟹黃腥不腥,就說那豆腐,怎麽吃著都不是味兒,問了才知道,說禦廚忙騰不出手來,娘娘這兒又催的急,便讓手下的徒弟做了。
淑妃氣的臉色都變了,問:“忙什麽?后宮統共就這麽幾個主子,能忙到哪兒去,況且一個豆腐能費多少功夫,指不定是沒把本宮放在眼裡呢。”
那宮女忙道:“說是萬歲爺特意吩咐下了晚膳要吃烤雞,聽說是皇貴妃最稀罕吃那個,禦廚哪兒忙著收拾雞崽子呢。”
話音剛落就挨了淑妃一巴掌:“她晚上要吃烤雞,這會兒就的上趕著預備,本宮晌午要吃個豆腐,都沒空,她算哪門子的皇貴妃,不定打哪兒個野窩子裡鑽出來的呢。”
話音剛落,就聽窗戶外頭一個聲兒道:“她可不是野窩子鑽出來的人,是這宮裡的老人呢。”
淑妃一愣,就聽外頭太監跑進來道:“主子,惠嬪娘娘來了。”
淑妃揮揮手沒好氣的道:“行了等著你通報,黃瓜菜都涼了,你們就掂量著本宮好性兒,蹬鼻子上臉的,不拿本宮當回事兒,回頭那天本宮的性子上來,把你們一個個活剝了皮,就都老實了。”
說著扭身皮笑肉不笑的道:“惠嬪妹妹可別多心,我這長春宮的奴才如今越發的沒規矩了,可不是衝著妹妹的。”
春桃目光閃了閃道:“衝不衝我的有什麽打緊,隻姐姐若恨妹妹可恨差了人,以往那位沒回來,我就是萬歲爺的個幌子,如今那位回來了,我這個幌子便也沒用了。”
淑妃道:“你說她是宮裡的老人,你識得她不成?”
“豈止識得,我與她是一塊兒進宮的。”“一塊兒進宮的?她是宮女?怎以前沒聽過有個叫喬大妮的宮女?”
“喬大妮沒聽過,姐姐總知道程筱筱吧!”“程筱筱?”淑妃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如何沒聽過呢,曾經是禦前的紅人,又是慕容丞相的弟子,這夫子弟子的,最後處出的男女之情,就為了跟她走,慕容蘭舟心甘情願還朝歸政,才有如今的大夏,雖影綽綽聽說她跟皇上的感情也不一般,到底跟著慕容蘭舟走了,說是一路南下,先去江南再去塞北,這會兒不定在哪兒呢,怎會成了什麽皇貴妃,這豈不是笑話嗎。
想到此,淑妃瞧著惠嬪道:“妹妹可莫哄我,程筱筱早跟著慕容丞相走了,哪會在宮裡?”
春桃淡聲道:“姐姐若不信,回頭去幹清宮瞅一眼,除夕宮宴的時候,姐姐不也見過她嗎,我與她不僅一處進宮,還是老鄉,如何不知底細,當年是她爹病重,沒錢醫治,她才替了同村程家的姑娘進宮,與皇上的情分更不一般,在禦前三年,跟皇上同食同寢的時候都有呢,只不過乾清宮李進忠管著,李進忠是她認下的乾爺爺,處處護著她,外頭還有個慕容丞相,她這個禦前宮女過的日子,可給萬歲爺還舒坦呢。”
淑妃聽到這兒卻瞧了她一眼道:“妹妹跟她既是老鄉,這會兒可要跟著沾光了,趕明兒她封了皇后,妹妹依附著她,日後還愁什麽,怎不去幹清宮,倒來了我這兒,莫不是走差了。”
春桃站起來道:“話兒妹妹帶到了,姐姐信不信都隨姐姐,妹妹還有一句話要說,她沒回來的時候,萬歲爺想著她,望著她,惦記著她,連后宮嬪妃的身子都不碰一下,如今她就在跟前,以後的日子,姐姐自己想去吧!妹妹倒是沒什麽,橫豎就我一個,姐姐外頭可還有一大家子呢,妹妹言盡於此,姐姐自己掂量吧。”
說著扭身要走,淑妃忙笑道:“哎呦,這就惱了,不過說兩句笑話罷了,真跟我計較上了,成,姐姐領了妹妹的好意,可既如你說的這般,我急有什麽用,皇上如此護著她,咱們連跟前都近不得,便有手段也使不出啊。”
春桃目光閃了閃道:“咱們是近不得,卻有一人能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