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秋看了一眼還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婦人，轉身就要走，想到她說‘咱們家兒的甘蔗，咱們家兒的橘子’那囂張的樣子，心裡有些不屑，還真把別人家的東西當成自己家的了，真是可笑。

  在她看來，不管是城市還是農村，不管是什麽國家，都是有好的人，有壞的人的。不過因為聶愛芳的關系，聶秋一直覺得，農村人就是像聶愛芳這樣節儉淳樸的，沒想到還真有跟那些所謂名門貴婦見到小三那股子潑婦罵街的潑辣勁兒。她也算是見識到了。

  聶秋剛轉身，就聽到那老頭說的話，淡淡的點了點頭，“誤了包車子的時間，我們要等公交車了。”對於這個人，說實話，聶秋是不喜的，不分青紅皂白就要他們賠償五百塊錢，雖然說他是受害者沒錯，但是……聶秋還是不喜歡。

  李凱牽著聶秋的手，道：“咱們快點去等車，不然這一趟一趟的，晚上都到不了家。”

  那老頭看了一眼兩個人牽著的手，不自在的咳了咳，“行了行了，老頭子我不是著急了嗎？你說人一著急，腦子裡哪還有什麽理智啊？今天中午你們這些學生就到我家去吃飯，下午我讓我家兒子送你們回城裡。就當是我給你們道個歉，賠個罪了。”這麽多學生吃他家的飯，其實他也不虧，本來他就決定過幾天請人幫家裡收地裡的東西了，這請一兩個人，一天也得開一百多工資。可這下好了=了，這些東西一半都不用請人收了，剩下的他也能讓自己家的人收收。

  老頭的話一出，班上的同學都開始面面相覷起來，鄉下的公交車本來就少，一班車來回要一個多小時，這條路上也只有兩輛車再跑，他們包車都是別人公交車公司裡安排下來的，中午要他們等，不知道要等多久。

  所以說，吸引他們的不是飯菜，而是……那要送他們回去的車。

  因為那麽多學生要留下來吃飯，那老頭便叫人去搬了村裡人做酒席的面席來，四個桌子，每一桌都炒了幾個鄉下常見的家常菜，還有油炸花生米和江甜米酒，學校做的菜油膩，家裡做的菜雖然好吃，但是卻都是菜市場裡面買來的，打了農藥打了水，也不知道采摘下來多久了，可這鄉下的菜就不一樣了，就算打了農藥吧！那藥肯定是沒了的，現摘現做的，當然不一樣了，鄉土味濃鬱，同學們昨天中午吃了聶秋炒的菜，雖然說比他們炒的菜好吃，但是和做席面經驗豐富的人比起來，就差了些。再加上昨天晚上菜少，魚多，早晨起來又沒有吃飯，一個個都吃得滿嘴流油，這一個菜端上來，一桌人一人兩筷子就見了底。

  吃過了飯，那老頭也履行了承諾，讓自家兒子送他們回去。

  黃豔拉著張海陽，悄悄的告訴聶秋，讓聶秋拉著李凱，四人悄悄的走到了院子外邊。黃豔道：“聶秋，我們是不是該留點錢給人家。不管怎麽說，這爺爺也沒錯，自己家的東西丟了，著急了些。既然人家都留了我們吃飯了，我們……我們是不是也該表示表示？”

  聶秋點了點頭，雖然因為那個老頭漫天要價，她不太喜歡那個老頭子，但是吃人家那麽多東西，人家不過是說了他們兩句罷了，罵人的，是那個婦人。

  張海陽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再說了，咱們昨晚的確吃了人家的橘子甘蔗。”

  李凱也點了點頭，“我們要做人家的車，還吃了人家的飯，是該給人家留點錢。”

  黃豔從自己的書包裡拿出一百塊錢來，“咱們四個人湊錢，我算了一下，那個菜，萵苣是一塊錢一斤，其他七七八八的青菜也差不多，肉菜有兩個，一個是臘肉一個是醬肉骨頭，不算柴米油鹽的話，應該花了一百多，還有就是車費，咱們車費給公交車付的是一百塊錢，咱們也給他們一百塊錢。一共是兩百塊錢，我……我媽媽給我一百塊錢，我留五十塊錢，出五十塊錢。”

  張海陽從荷包裡拿了五十塊錢出來，遞給黃豔，然後把黃豔那一百塊錢拿著，遞給了聶秋，聶秋從荷包裡摸了五十塊錢出來，不過是十塊二十塊和五塊這樣的零散的，李凱也拿了一百塊錢出來，聶秋把自己手裡的零散錢遞給了李凱。

  李凱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麽，接了過來。

  四人回到院子裡，班上的同學吃飯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還有幾個同學在喝著甜酒，挑著調酒裡的糖蛋來吃。

  聶秋從自己的包裡拿出紙筆，偷偷寫了幾句話，拿著錢，和著那張紙，放在了那老頭家的堂屋裡頭，用一個小小的碗碟壓著。

  大家都吃過飯之後，那老頭讓自己家的媳婦和兒媳婦給收拾了碗筷，就打電話讓自己兒子回來送聶秋他們這一群人，還親自將聶秋他們送到了馬路旁。

  只不過……坐在類似於裝磚頭的藍色中型貨車上，貨車噴著尾氣‘噗噗噗’作響，全班同學都沉默了。

  張海陽站起身來，看著遠山和田土，空氣清晰，忍不住嚎上那麽一嗓子，“啊！”

  或者是那種裝轉頭的，四周都有遮擋，但是卻只有半米高，同學們坐在貨車裡，坐著折疊凳，有的人站著，看著風景，呼吸著新鮮空氣。

  黃豔和張海陽總是夫唱婦隨，張海陽嚎完了，黃豔站著就唱起了歌，“今天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啊好風光。蝴蝶兒忙，蜜蜂也忙，小鳥兒忙著，白雲也忙……”黃豔起了頭，班上的女生都跟著唱了起來，女孩子總是有那麽些小說情節，或者說電視劇浪漫情節，聽到黃豔唱了，她們怎能有不唱的道理？

  這首歌雖然算不得家家喻戶曉，但也算得上是童年回憶了，現在的氛圍不就是如此嗎？這貨車比不得馬，但是這來來去去，不斷倒退的風景，清晰的空氣，站了起來，四周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處處都是美好。

  “啊……啊……馬蹄踐得落花香，馬蹄踐得落花香

  眼前駱駝成群過，駝鈴響叮當，響叮當

  這也歌唱，那也歌唱，風兒也唱著，水也歌唱

  啊～綠野茫茫天蒼蒼，綠野茫茫天蒼蒼……”女生跟著唱了，湊熱鬧的男生也跟著唱。

  一起合唱完這首歌，想到今天早晨逃跑的時候，想到今天上午的鬧劇，大家都笑了起來，高興的和歡快的。一路上說說笑笑，就這樣坐在貨車上進了城裡。

  那老頭子看到聶秋他們上了自家的貨車，就牽著自家的小黃狗回家了。

  “老頭子，那群學生留了錢下來，還留了字，你給看看，是什麽字？”剛進門，就見自己老太婆拿著三百塊錢和一張紙條走了出來，他知曉自家老太婆不識字，便接了過來。

  那老頭看完那寫在紙上整潔的字，笑著搖了搖頭，“這幫娃子！”誰小時候沒偷過別人的東西？他小時候就偷過別人地裡的地瓜，還偷過家裡的米去換學堂外面賣的涼面吃，也偷過家裡的一分錢去買辣條吃……

  這些都是值得原諒的，無知和樂趣，單純而美好。而那些不知悔改的，才是真的可恨。

  聶秋看著水庫那邊的方向，她多放了一百塊錢在那老頭的家裡。黃豔說得對，吃了別人的東西，坐了人家的車，都得付錢。張海陽也說得對，他們確實是偷了那家人的甘蔗和橘子，李凱說得對，不能讓班上的同學知道，要偷偷給他們。

  但是她知道，黃豔寒假的零花錢是爸媽給她成績的獎勵，能拿出一半來，是黃豔的人好。但是炒好的菜和沒炒好的菜價格其實是不同的，她沒有說出來，是無意讓黃豔填錢，因為這個道理黃豔肯定也是懂的。所以她自己掏錢多給了一百，那個老頭也就不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