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界。
地上世界的深夜,地下世界的白晝。
一如既往的熱鬧,暗河兩畔,人來人往,有些掩去了面目,藏起了身份,有些無所顧忌,真面目示人,更有些你也不知道那張臉是真是假。
暗河裡大部分的船隻都是客棧,提供想歸屬西界之人暫住,這麽個陰暗恐怖猶如地獄的地方,卻同宗教有著相通之理,拋開滾滾紅塵種種俗事,無情無愛無牽無掛無名無姓。
“藤纏樹,樹纏藤,連理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緣非緣,緣不圓,若誰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呀等三年……”
許久沒有聽到歌聲遠遠傳了過來,一會兒便見一艘小船緩緩從下遊行駛而來,孟婆婆親自劃著槳,混著水聲,咿呀咿呀。
這時孟婆婆又到客棧裡考核暫住的客人們了,沒有人去關注她,最多只是看一眼罷了,仍舊做自己的事情。
小舟緩緩從一艘破舊的小木船駛過,木船上一個老者正在專心致志地垂釣,孟婆婆卻是停了下來,輕輕一躍便上了小木船。
“劍空,你還不放棄啊?”低聲問著,挨著他身旁坐了下來。
劍空抬起頭來,蹙眉看她,顯然,這位定下西界規矩的統治者喚了他的名字。
“你入西界,更主要的是為了藏在水下的那畜生吧?”孟婆婆仍是一臉慈笑。
劍空心下頓時大驚,方要開口,孟婆婆卻是站了起來,眸中掠過一絲算計。
劍空亦是急急站了起來,甚是認真道:“我什麽都答應,你要不趕我走!”
“罷了罷了,繼續吧,能找到那畜生,也算是你的造化了。”孟婆婆不過是輕輕在他肩上一拍,劍空卻是承受不住地坐了下來。
這是第一回領教,並不知道她用了幾層力,能將這麽個魚龍混雜的地方管理地如此井井有條,自是要有一番本事的!
孟婆婆回到了小舟上,似乎沒多少心情了,臉色有些沉,卻是掉轉了頭,不似方才那麽悠閑,只見暗河裡的水流驟然急促了起來,帶著她那一葉扁舟急急朝下遊而去。
不一會兒,四周便是一片黑暗了,空氣裡布滿了瘴氣,帶著劇毒,河道兩旁,隔一段距離便能見一堆堆白骨。
這一路,仿佛真真就是通往地獄之路。
再往前,依稀可見燈光。
右側河畔,真就有這麽一道緊閉的大門,兩側的侍衛皆是鬼差打扮,
一見孟婆婆回來,連忙恭敬低頭。
大門緩緩而開,然而,裡面卻是別有一番天地,整座宮殿燈火亮如白晝,花園裡各種奇花異草爭奇鬥豔,低矮的假山叢叢,怪石嶙峋,短小的瀑布傳出陣陣傾斜而下的水聲,這裡儼然是座江南園林,長廊回繞,水榭樓台。
孟婆婆直直朝正前方的大廳而去,沒了平日的柳目慈眉,眸中難掩一絲哀傷。
忘情總比無情好吧!
劍空何況要尋那噬心蟲呢?
“你回來?”一個低沉地很好聽的聲音傳來,隨即一側的垂簾便掀起,走出來的是一個翩翩公子,相貌清俊,有些清瘦,一襲白袍,手持一把折扇,雙眸如靜水一般沉靜,仿佛什麽都打擾不了。
“楚隱,這會兒,上頭應該還熱鬧著,不出去逛逛?”孟婆婆收斂了哀傷,笑著問到,眼前的是自己辛辛苦苦一手帶大的兒子,正是被那噬心蟲噬了心,無情無愛無牽無掛,甚至從未喚過她一聲娘親。
“剛回來。”男子淡淡說著便同她錯身而過,手中折扇輕搖,朝園中而去了,這栽養奇花異草是他唯一的樂趣……
夜深深,此時的東宮亦是一片寂靜。
唐夢睡得正熟,凌司夜在纏了上來,輕輕地推了推她。
小手立馬揚起,毫不留情地將他推開,翻了過身繼續睡下。
凌司夜一笑,果然是睡得深了,小心翼翼地掀起被耨,起身下榻。
哭笑二人該繪製出那結構圖了吧,本以為入內陵的密道會很艱險,卻沒想到竟是木屋上那鎖!
又朝榻上的人兒看一眼,終於是出了門,門外雲容還在等候。
“殿下,這回不帶凌妃娘娘一起了?”雲容低聲試探,或許,能帶她去吧?
“東西呢?”凌司夜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帶唐夢去更多的真是一時興起,他也不知道那時候怎麽就那麽衝動了,還心急地滅了所有死士,打草了驚蛇,這一回速去速回,就不帶她玩了吧。
雲容眸中有些哀婉,卻還是拿出了複製的鑰匙來。
“明日午時我若沒有回來就告訴她。”凌司夜交待後便轉身要走。
“殿下……”雲容追了上去,“殿下,奴婢一起去。”說著小手大膽地扯住了他的衣袖,小時候不都這樣的嗎?
“放心,不會有事的。”凌司夜不著痕跡地推開了她的手,眸中掠過了一絲複雜。
“殿下,你是不是對真凌妃娘娘……”雲容又拉扯上了,支支吾吾,自知不該如此,不該過問,卻還是想知道,凌妃,同他以往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樣,本以為她即便是婢女亦會是永遠留在他身邊的唯一人,本以為他對凌妃更多的是好奇,然而,從唐府回來後,從鳳儀宮回來後,似乎同以往很不一樣了,唐夢不是同他有約定的嗎?為何這幾日會同他如此和諧相處了,甚至連煮茶的差事都搶了去。
“下去吧。”凌司夜眸一沉,身影一閃便消失不見,徒留雲容落空的手,整個人都愣著,遲遲沒緩過神來,她一向最懂事的,方才似乎頭一回惹殿下生氣了。
這邊,窗戶微開,唐夢趴在床榻前,隨意披著件外袍,一臉毫無睡意,精神得緊,晶亮的雙眸骨碌轉著,她就猜到這幾天他會到淑妃陵去一趟。
方才的拉扯,統統都看在眼裡,若是凌司夜敢讓雲容拉著超過半盞茶的時候,她鐵定是要當場捉奸的,才不會像第一回那麽笨呢!
就在窗外不遠,看得明顯,聽得也不甚清楚,這顯然是被拋棄的奴婢哀婉地質問拋棄她的主子嘛。
凌司夜啊凌司夜,瞧瞧你以前都欠了哪些個風流情債啊!
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遠遠朝這邊而裡了,唐夢驟然蹙眉,這不是無情那孩子嗎?一直在禦書房當差的,怕是想念他的雲姨了吧。
“無情!”雲容緩過神來,驟然大驚,這孩子怎麽來了。
“雲姨!”無情卻是一下子撲到了雲容懷裡去,低低地哭了起來。
“不許哭,我平日裡是怎麽教你的?”雲容蹙眉,這孩子跟著義父學武定是要吃很多苦的,她便是這樣過來的,如何會不知曉。
無情沒有說話,就只是低低地哭著,不過是六七歲的孩子罷了,怎麽能夠不哭呢?禦書房裡誰都不許他哭,已經好久好久沒這麽放肆地哭過了。
唐夢就這麽看著,突然覺得無情和雲容像及了對母子,可憐的母子。
又是不由得感慨,都是凌司夜那家夥造的孽啊!
她沒有那麽小氣去過問他之前寵過多少婢女,多少側妃,甚至也不介意他已經有無情這麽孩子了,誰叫她那麽晚才遇到了他,而且還跨了上千年,著實不容易。
向來護短,不怪他,怪雲容,本就似乎隱隱瞞著她什麽事,加之今日這般牽扯,她定是要怪罪的!
這老虎不在家,她當然是王了!
謀劃許久的事是時候反生了!
“來人啊!”朝窗外大喊了一聲,緩緩關上了窗子,赤足,輕紗拖地,慢悠悠地朝榻上而去。
很快,雲容便進來了,無情不知所蹤。
“凌妃娘娘,有何交待。”侯著屏風後,心中料定她是要問殿下去哪了。
“殿下去哪裡呢?”唐夢還真是問了。
“殿下出門向來不同任何人交待的。”雲容淡淡答到,態度依舊恭敬。
“是嗎?”唐夢心中冷笑,放到不還是同你交待了!?
“是的。”雲容點了點頭,任由唐夢上下打量,神色沒有一絲變化。
“傳心甘情願來伺候沐浴,你去把藥送來。”唐夢說罷懶懶起身,不甘不願硬是被凌司夜改名為心甘情願了,只因她輸了他一局棋。
“是。”雲容應聲退了下去,桂嬤嬤早已經睡下了,這藥只能是她親自老熬了,只要殿下沒有交待停止,她定是會一直送下去的。
唐夢慢悠悠地浫蘭湯而去,一手緊攥著,似乎握著什麽東西一般,眸中忍不住透出了嘻嘻笑意,好戲終於要上場了!
在浫蘭湯裡浸泡了良久,心甘情願靜候池外,知道唐夢喚她們才敢進去,明日便是期限了,這幾天格外小心地伺候著,生怕哪裡不周讓這主子不高興了,延遲個一日,二人便要受罪了,身上的毒也不知道有沒有真正解了的一日。
“你可親眼看到雲容熬的藥了?”唐夢已經穿戴整齊,正解開高高盤起的長發來呢。
“奴婢親眼所見,火房裡幾個婢女也都看見了,是雲容姐親自熬的藥,這會兒估計快好了。”心甘如實稟告,亦是方才才知道這主子想做什麽,心驚膽戰著,雖娘娘得寵,但雲容姐畢竟是自小跟著殿下的,地位不一般,誰都不知道她在殿下心裡究竟是佔了什麽樣的位置。
“一會看見皇上問起來,你們看見什麽就說什麽,沒看見的不用說,記住,隻說該說的真話!”唐夢交待到。
“娘娘,這宮裡可都是雲容姐的人啊,能傳到皇上耳朵裡去嗎?再說了大家也都知道真相怎麽回事的,萬一皇上給審了,把事情全給審出來那可就完了!”情願壯著膽子,上前提醒。
“放心,本宮對東宮這幫下人最是放心的,這個個都同雲容一樣懂事!”唐夢說罷鋝了鋝有些被打濕了的長發,披了件袍子便朝池外而去了。
報信的人自然早就安排好了,她就不信這幫奴才們敢為了雲容揭破凌司夜當初那句謊言,更是不信雲容敢揭破!
手上掂量著一小包藥物,一步步朝大廳而去,真真就沒有一絲孕婦的樣子,連假肚子都沒戴上了。
一直等著這幾日便是等手上這藥呢,會有小產的假象,宮裡的老嬤嬤跟她保證了,一定不會疼的。
突然很期待明日凌司夜回來的反應,她對付的可是雲容,雖是選擇相信他,但是總也是要給自己一個百分百的肯定的吧?
大廳內,雲容早已把藥送來了,就擱在案上,唐夢習慣地往凌司夜最喜歡的那貴妃暖塌上一座,雲容正想上前伺候,她倒是先動手端過那碗墨汁一般的湯藥來,藏在手中的藥散就這麽瞬間滑落了,不過些許卻足夠了。
難得沒有一絲嫌惡的表情,也不囔囔著要多添些乾草,心中其實還是有些慌的,卻是一口氣給喝了個精光。
“娘娘。”雲容遞過了絲帕來。
唐夢接過輕輕拭了拭嘴角便懶懶地倚躺了下來,雙眸微閉等和案發。
良久,同平日一樣,除了口中殘留著難以忍受的苦藥味道外,一切都在正常不過了。
“娘娘,這兒涼,回屋睡去吧?”雲容恭敬地低聲勸說,一旁心甘情願卻皆是提心吊膽地等著,大氣都不敢出,就不知道這主子怎麽有這般淡定的能耐,還能這麽閑適慵懶。
“我不困,等殿下回來。”唐夢這才睜開雙眸來,淡淡說到,其實,心中亦是忐忑,這老嬤嬤不是很快的嗎?怎麽還沒反應?這小產的假象雖是假象,但下身出血亦是很恐怖的事情!為凌司夜當初一句謊言,真真賠上了太多太多了。
又是眯眼小憩了許久,似乎睡著了。
雲容取來了件寬大的毯子,挨近來,低聲提醒,“凌妃娘娘,要不回……”
這次下,突然覺察到了不對勁,只見唐夢緊鎖眉頭,咬著下唇,一臉蒼白如紙。
驟然大驚,猛地推她,“娘娘,凌妃娘娘!你怎麽了!”
一旁心甘情願亦是連忙上前來,心更是提到了桑門口,這戲做得也太逼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