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
月如鉤就掛在山頭,為大地披上了一層靜謐的輕紗。
偶爾的風過,搖曳了半山腰的樹枝,沙沙作響。
站在這山頭,遠遠可以看見紫閣的燈光,每一層都是不同的眼色,這是這荒郊唯一一處人家了。
荒原百裡就是寂靜而荒涼。
過了不遠處的一片小樹林便可到山頭了,山的另一側是陡崖,此時卻是駐守這一隻精兵。
先前到紫閣給菩薩上過香的那神秘婦人便是從這山頭跌落下去的。
“唉,你說這個人會不會就是唐夫人啊?”
“天曉得,皇上要拿的人,不是你我可以過問的。”
“我也就是問問而已,唐府滅地可神秘了,我一兄弟現在還在唐府外守著,他幾次夜裡偷偷爬牆進去,本來想撈點東西出來賣,你猜看到什麽!”
說話的是兩個士兵,就守在這山崖最外的一塊巨石旁,天幀帝已經差人下山崖尋了好幾日了,仍舊是沒有上崖來的人。
也不知道這崖頂數百將士,誰會是下一個下這斷崖的。
“看到什麽了?”那士兵狐疑了起來,自從唐府滅門之後,自是聽過不少關於唐府的靈異之事。
“你猜猜,你準猜不到!”另一個士兵一臉的神秘。
“你這不是廢話嗎?猜不到還問我猜!”士兵終於是急了。
“十兩。”另一個士兵亦是終於伸出了手。
“呵呵,沒門兒,若是有好事,也不會等到你現在來告訴我!”士兵冷哼著便站了起來。
“奇花異草!那守著唐府的好些士兵可都惦記著,若是能偷移植了出來,到時候定太子殿下回來,定能夠買個好價錢的。”士兵低聲,太子殿下的東宮每年都差人出來收集奇花異草,而且都是天價,這可是一條一夜致富的捷徑。
另一個士兵顯然是心動了,道:“最近有殿下的消息沒,不是說了殿下沒死,就一直不肯回來嗎?”
“那是傳言,我宮裡頭有人,皇上已經有殿下的下落了,正差人去請呢!”那士兵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亦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談論太子殿下成了禁忌。
“無風不起浪,先前我還聽說殿下要叛亂呢,就聯合狄胡,他把冊封印章給了四王子耶律耀月了!”
這時,一旁的一個老兵亦是湊了過來,低聲,“不可能,耶律耀月不是死了嗎?就在另一邊的懸崖上,我親眼看見他和一個女子掉下去的。”
這兩個士兵相視一眼卻都不再說話了。
帝都裡的傳言太多太多了,若是唐夢還在帝都裡,此時定是在茶樓裡旁聽,只可惜她或許再也回不來了。
風突然大了起來,夜裡的山風本就陰涼,這一陣卻有些詭異,似乎透著一絲絲陰森,惹得這三個士兵皆一身哆嗦。
三人相視一眼,皆要起身往前面營帳去。
然而,就在這瞬間,只能看得見是一道紅影,再定神之後,便是什麽都沒有了,連那三個士兵都不見了。
風依舊吹著,卻隱隱透出了血腥味來。
萬丈懸崖之下,早已經是躁動了。
這峭壁上有大大小小數十個洞窟,無數的蝙蝠就棲息在洞口外,仿佛是畏懼一般,不敢太靠近洞口。
一個紅衣女子落了下來,一襲火紅的勁裝,披著寬大的玄色披風,更稱出那蒼白得毫無血色的面容,唯有唇畔噙著一絲紅,是鮮血的痕跡。
腳下正是剛被扔下的兩個年輕士兵,而那老士兵已經被她丟下深淵了。
女子冷眼看著昏迷過去的兩個士兵,翹舌一繞,舔去了唇畔殘存的血跡,一醒來就餓了,哥哥一直不讓她輕舉妄動,白白浪費了一整個山頭的美味!
“小姐,主子讓你過去。”一道紅影憑空落在她身後,恭敬稟到。
“我哥什麽時候醒的?”女子眸中顯然有些怯色,正是趁著哥哥睡覺時候偷偷溜了出去。
“羲雨,還不過來。”一個低沉卻有慵懶的聲音從洞內傳了出來。
女子蹙了蹙眉,便大步朝洞內而去了。
洞內,昏昏暗暗,如同外頭的夜色一樣。
一個男子慵懶地倚在石榻上,亦是一身紅衣勁裝,寬大的血色披風,尊貴無比,同這女子一樣蒼白的臉,血色的唇,一臉慵懶越發的高貴,笑著看著羲雨。
“我承認,我是偷吃了!”
還不待羲風開口,羲雨便主動招供了。
“我讓你看著那個婦人,你倒好天天偷溜出尋夜宵。”男子仍是那麽慵懶,話裡沒有多少怒氣,羲雨卻是聽得出來,這是責罰了。
這兩兄妹掌管著這一片山林的血族,從來都是直呼名字。
只是尊卑仍舊分明,羲風才是主子。
“我知錯了,這就回去。”羲雨低頭說到,上一次帶回來的那個婦人,本以為是準備給哥哥當醒來的第一道美味的,誰知哥哥還未下手便被一道黑氣彈開了,而那婦人依舊昏迷不醒。
“寸步不離,人一醒來馬上來報。”羲風依舊是那麽無關痛癢的語氣,若說他的性子,便是一個懶字,連動怒都懶,然而,什麽時候怒了,下人們多是清楚的。
“她倒是是什麽人,竟能傷了你?”羲雨還是忍不住問了,除了血族的主子血影,原來這世上還有可以傷到哥哥的人。
“待她醒了便知道了。”羲風說著便懶懶側過身。
然而就在這時,重重的腳步聲卻一聲聲傳了過來。
兩兄妹皆驚,就連隱著的所有紅衣侍衛亦都陸陸續續現身。
“怎麽,不認得我是誰了?”
這是一個帶著刻薄的尖銳聲音,趾高氣揚,人未到聲先到,滿滿盛氣凌人。
羲風緩緩站了起來,將羲雨護在身後,直接告訴他,這個人不簡單!
黑暗處的人影終於漸漸清晰了,不是別人,正是唐夫人。
或許,已經不能稱她為唐夫人了吧!
一襲黑衣,仍舊是黑紗蒙面,然而,眉心處那一滴血紅卻是鮮豔欲滴!
鳳眸冷光紫光掠過,凌厲而有殘忍!
“太后娘娘!”羲風脫口而出,一臉的驚愕!
他怎麽會不記得這個女人!當年血影惟命是從的主子!魔道真正的統治者!
“她……”羲雨亦是一臉不可思議,她沒有多少記憶,那時候還小,根本就不明白當年魔道那場動亂是怎麽回事。
“屬下參見太后娘娘!”羲風連忙拉著羲雨跪了下來,沒了一貫慵懶的神情,然而,眸中卻掠過了一抹精光。
撞見了太后,尋到血影便容易多了,不論上一世究竟發生了什麽,這一世血族可不會在輕易錯失了良機!
“起來吧,呵呵,沒想到第一個遇到的會是你。”太后冷冷說著朝那石榻上走了過去。
“疼……”
突然,羲雨大叫了起來,又頭疼了,這幾日就一直時不時一陣頭痛,來得很是突然。
“怎麽了?”太后挑眉問到,沒有一絲關切。
“稟太后娘娘,舍妹最近怕是染上風寒,時不時便會頭疼不止。”羲風如實答到,這頭痛自己亦偶爾會有,只是不如羲雨這般嚴重罷了,他亦是無法解釋。
“我好像想起什麽來了……哥……”羲雨也顧不得太后在場了,死死地抓住了羲風的手,好不容易喊了一聲哥。
“這孩子魔性還未完全衝破吧,呵呵,想起魔道的什麽事?”太后走了過來,輕輕拉過羲雨的手。
自己亦是疼了好幾日,終於睜開了眼,終於記起了自己是誰。
然而,當年龍脈頂究竟發什麽什麽事,她也不知道,魔道究竟如何滅的,她也不知道!
“什麽都不知道,我看不到了……疼……哥哥……頭好疼!”羲雨放肆地甩開了太后的手,雙手捧著腦袋。
“太后見諒!”羲風恭敬說到,心下自是急著的。
“罷了罷了,先下去吧,本宮歇息幾日就該尋你家主子去了!”太后冷笑著在石榻上倚躺了下來,鳳眸冷斂。
她以為她佔盡了先機,以為先尋到血族,以為整個魔道仍舊都在沉睡之中,然而,她卻不知道,她太過大意了。
山魅一死,當年的封印便弱了一層!
此時,頭痛欲裂的不僅僅是羲雨一人。
淑妃陵。
除了定時來送食物的兩名黑衣死士外,便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進入了。
雲容和苦笑二人已經被困了很久很久了。
日子無法就這麽平平靜靜的過著,哭笑二人只要再一起,即便在哪裡都不會舉得無聊,而雲容卻是在淑妃原本的石屋裡住了下來。
或許,待殿下回來了,她可以告訴他一切,淑妃娘娘這些年在陵裡苦住的一切。
若是平日裡,哭笑二人定是在寒潭旁邊烤著野味邊給雲容說笑話呢,單飛誤入這峽谷的,或許經過這峽谷的,他倆從來就不會錯過。
然而,此時三人卻是皆癱在地上,根本誰都顧不上誰,皆是抱著頭,一臉的疼痛,苦哭甚至是翻滾了起來。
從來就沒有體驗過如此的疼痛,仿佛有股什麽東西要在腦袋裡裂開一樣。
怎麽會這樣?
雲容蜷縮著,咬著牙,眼睜睜地看著哭笑二人,卻怎麽都喊不出聲來。
腦海裡有很多很多模模糊糊的映象一閃而過,接二連三,只是根本來不及看清楚便隨即消失。
到底是什麽?!
這時,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了過來。
“雲姨……”
是無情的聲音!
“雲姨……”
她聽得清楚,第一聲便認得出來了,是無情那孩子。
心下頓時一緊,難不成那孩子也被關進來了,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殿下何時才會回來?!
“雲姨!”
真的是無情,身後跟著幾個貼身的侍衛,一出洞口,見了蜷縮在地上的雲容便立馬撲了過來。
幾名侍衛不敢怠慢連忙上前來幫忙攙扶。
“雲姨,你怎麽了,無情來帶你出去了!”無情說著淚一下子就滑落了下來。
日日盼著,小心翼翼地求這天幀帝,想盡辦法討他歡心,終於是得了天幀帝首肯,親自來帶雲容和哭笑二人回去。
“不許……不許哭……殿下……”雲容話未說完,整個便暈迷了過去,而一旁被攙扶起的哭笑二人早已不醒人事!
“你倆兩個去把太醫帶來!”無情冷冷下來命令。
“是。”侍衛絲毫不敢怠慢,完全就把這皇長孫當作太子殿下來對待了,天幀帝不明說,但是令了這孩子為王,一切便都再顯而易見的了。
動用了不少侍衛終於是把這昏迷不醒的三人安全帶到懸崖頂。
上頭,夜色正濃。
無情是連夜出宮的,一得到天幀帝的首肯便是等不到天明了。
馬車急急前行著,哭笑二人在後頭,而雲容就在無情的馬車上。
這車,華麗而寬敞,並不輸給太子殿下的,這一切都是天幀帝欽賜的,甚至有人都猜測,太子殿下永遠也回不來了。
無情靜靜地看著雲容,小臉上的淚跡未乾,如果說他至今身為皇長孫仍舊還會死衷於太子殿下,那便皆是因為雲姨。
要是生母那個多好啊,亦或者說,凌妃娘娘的位置是不是唐夢,那該多好啊!
“水……”
雲容終於動了,被無情拉著的手動了。
“好!”無情一緊張,小手都抖了,連忙將雲容扶起來,水喂到了嘴邊。
“這……這是……”雲容一眼便看出了馬車的裝飾,恍然之間,誤當成了凌司夜的馬車,“是殿下……殿上回來了嗎?”
無情搖了搖頭,道:“雲姨,你先別說話,先喝水。”
“不礙事的,這是怎麽回事?”雲容支起了身子來,一下子便是清醒了。
“雲姨,無情問您一件事,您可別瞞著我。”無情認真說到,這陣子宮裡下人們的諸多傳言他都聽過的。
“怎麽回事呢?皇上讓你來帶我回宮?哭笑兩兄弟呢?”雲容仍舊是疑惑著,並沒有注意到無情的認真。
“雲姨,我真的是殿下的兒子嗎?”無情終於是問出了口,徐公公不說,他也不問,他只會問雲姨一人!
雲容瞬間怔住,隨即卻是無奈笑了起來。
她明白了,明白為何這輛馬車會如此的奢華,明白了身為人質,天幀帝竟還會允許侍衛給他們送飯菜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