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朦朦朧朧亮了。
孤村依舊是一片寂靜,阡陌小道上,空空蕩蕩地,只有早起的飛鳥掠過,留下聲聲鳴叫。
不一會兒,馬蹄聲便遠遠傳來了,噠噠、噠噠、並不多快。
馬上的男子低沉地雙眸,他不笑的似乎,便這麽高高在上,尊不可侵,凌厲而冷冽,拒人千裡之外。
然而,緊擁在懷中的女子卻是一臉慵懶而閑適,睡得正香,一路而來,皆是這麽理所當然地在他懷裡睡著,這幾時間行了那麽長的路卻是沒有一絲疲倦。
沿著小溪流而上,男子瞥了溪邊那似乎昏迷的孩子一眼,並沒有多在意,蹙眉朝山林裡望了去。
終於,到了。
萬重大山!
這一路,依舊是沿著唐影引他們而來的路線。
這時,前方密林裡,一艘小船緩緩駛了過來,撐船的正是蕭老,一靠岸便是快步而來。
“殿下!”蕭老的聲音裡透出明顯的興奮。
凌司夜卻是蹙眉,眸中掠過一絲不悅。
果然,懷裡的人醒了。
唐夢仍舊睡得有些迷糊,靠在凌司夜懷裡,凝眉看了蕭老一眼,又看了看四周,淡淡道:“這麽快就到了?”
“嗯,再睡一會吧?”凌司夜柔聲說到,輕輕撫拍著她。
唐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蕭老,雙眸迷茫,視線又回來凌司夜臉上,淡淡道:“司夜,你也休息吧。”
“嗯,乖,再睡一會兒。”凌司夜說著將她壓入懷裡,仍是輕輕撫拍。
唐夢竟是就這麽安安分分了,又睡了過去。
蕭老低著頭,許久未見,這兩主子的關系似乎有些為妙了,難得見這太子殿下能有這般耐性哄人的。
然而,他並不知道,這凌妃娘娘還沒完全醒呢,否則這太子殿下哪能這麽輕易安撫人,而凌妃娘娘又哪裡會那麽女人。
“殿下,唐影入山後便沒有留什麽線索了,屬下差人追了好幾日才追上,他一直沿著水路走,從未偏離過。”蕭老這下子懂得低聲輕語了。
凌司夜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麽,一路同唐夢爭辯了好幾回,仍舊是想不明白,唐影自幼在唐府長大,同白狄豈會有牽連。
然而,有一點可以肯定,白狄也在找血狐,唐影在這裡面又扮演著什麽角色呢?
“殿下,屬下已經搭好了帳篷,要不要入了山在休息?”蕭老低聲問到,早已準備了好一切,鋪好了前路,跟著唐影走,一路幾乎是不曾遇到什麽困難,所有毒物皆被他驅走,或者,可以說是唐影為他們開了道。
凌司夜朝山裡望了一眼,這才抱著唐夢,凌空而落便朝小船而去。
蕭老跟在後面,亦是不經意地瞥了一旁那昏睡的小娃娃一眼沒有放在心上。
“可有看見血狐出現?”凌司夜低聲問到。
“沒有,殿下,這偌大的山林裡,怎麽找那狐狸?”蕭老疑惑不已。
凌司夜眸中掠過一絲冷笑,道:“跟著他便是。”
父王估計要動手逼問唐夫人了,或許,跟著唐影比逼問唐夫人還來得快一些吧!
剛要踏上船去,唐夢卻急急伸手摟住凌司夜的脖頸,道:“等一下!”
這聲音,顯然是清醒了。
凌司夜一愣,臉上有一絲不自在的神情閃過,這女人方才是真醒了,還是沒醒?!
“怎麽了?”蹙眉問到,將她放了下來。
“那兒有個孩子。”唐夢說著便走了過去,亦是剛剛醒的,不經意給看見了。
“越來越愛多管閑事了。”凌司夜嘀咕了一句亦是跟了上去。
唐夢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將那孩子翻了過來,蹙著眉頭,輕輕試探了下鼻息和脈搏,這才松了口氣,還活著。
凌司夜卻是站在她身後,冷眼旁觀著。
“這孩子長得真精致,也不知道誰這麽狠心給丟在這。”唐夢歎息著,輕輕鋝去小娃娃臉上的發絲,撫著她的小臉,卻是驟然蹙眉,似乎,發燒了。
回頭看凌司夜,勾了勾手指,道:“過來。”
“你想做什麽?”凌司夜蹲了下來,卻是拉起那孩子的手,挑眉看著唐夢。
唐夢心下頓時一驚,只見這孩子小手上,五指縫隙裡隱隱有殘留的血跡。
“這孩子哪來的?”很顯然,不會是村莊裡的,這條路線早已研究地透徹,這孤村在平凡不過了。
“唐大人,你是不是越來越好事了?”凌司夜笑著問到,事不關己高、己不勞心,這才是她唐夢的風格。
唐夢一愣,隨即淡淡笑了起來,道:“救吧,畢竟是個孩子,就當我這個不稱職的娘為咱那娃娃積點德。”
凌司夜心中頓時一緊,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原來,還一直惦記著呢。
唐夢隱隱歎了口氣,一把抱起那小娃娃來朝小船而去。
凌司夜緩過神,追了上去,卻是接過那孩子,另一手牽著她,十指相扣,很緊很緊。
蕭老撐著船,很快,小船便漸漸消失在密林中。
唐夢小心翼翼地照顧著那小娃娃,凌司夜親自替她把了脈。
蕭老這船雖小,各類藥物卻是應有盡有,入這萬重大山,危機重重,毒物眾人,豈能沒有準備。
蕭老並沒有再往前而去,而是隱在入山的密林中等著主子下令。
“你說這孩子是哪裡的?難不成從山裡出來的?”唐夢看著懷裡的一臉蒼白仍舊昏迷的孩子,眸中隱隱有些心疼。
“醒了就送她走,這孩子不簡單。”凌司夜淡淡說到,雖明白唐夢的為何心軟,卻戒備依舊,畢竟他們此行亦是不知多有些凶險。
“長得真漂亮,就像個瓷娃娃。”唐夢淡淡說到,早已親自替這孩子梳洗打理了一番。
凌司夜看了她一眼,沒再多說話。
“喂,去村子裡尋套衣裳來,漂亮點的。”唐夢推了推他。
凌司夜蹙眉,不動。
“去呀,她這衣裳都髒成這樣了。”唐夢催促著,根本就沒把凌司夜方才的話放在心上,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是很喜歡這小娃娃。
凌司夜隱隱歎了口氣,便起身出了船艙。
“之前見過這娃娃嗎?”凌司夜低聲,蹙眉看著蕭老。
“沒見過,屬下追著唐影的線索,也沒在孤村多待,就直接入山了。”蕭老如實答到。
“去尋村子裡打聽打聽,順便替她帶套衣裳回來。”凌司夜說罷便在船頭坐了下來,入了大山,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唐夢半步的。
“是。”蕭老應聲而去。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偶爾的蟲鳴鳥叫,凌司夜一手搭在支起的腿上,懶懶地坐著,另一手卻把玩著一直五彩千絲紙鳶,正是那日在留夢閣在唐夢手裡發現的。
空山的長老們隻說了那日唐影血洗空山頂之事,其他的,亦是皆不知曉。
這個男子究竟同真正的唐夢有多少回憶呢?
這五彩千絲紙鳶,除了是他白狄之人的象征,還有其他什麽意義呢?
這一路的線索,皆是千絲紙鳶,如此明白地公開自己的身份,他想告訴他什麽嗎?
是敵?是友?
白狄鬼宗,桂嬤嬤的話到底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這時,唐夢掀起了簾子來,一眼便看到他了。
“你倒好,打發蕭老去了吧。”笑著走了出來。
凌司夜回過頭,道:“本太子何時成了下人,供你使喚了?”
“怎麽,不願意呀。”唐夢在他身後止步,高高的睥睨他,卻瞥見了他手上的五彩千絲紙鳶。
“看本太子心情。”凌司夜笑著說罷便又回過頭去了。
唐夢挨著他坐了下來,取過那黑色千絲紙鳶來,道:“唐影的武功很高吧。”
她心中多多少少有猜測的,多年前便能自由出入空山,血洗空山頂,如今怕是更高深莫測了吧,唐夫人都能中他的毒,他哪裡學來這武功呢?
“怕是魔道了。”凌司夜淡淡說到。
唐夢心下明白,沒多說什麽,靠在他肩上,對著掌心的紙鳶呵了一聲,“起!”
千絲紙鳶並不動。
“做什麽呢?”凌司夜不解地問到。
“唐影總能讓它飛起來。”唐夢淡淡說到,知道,離他很近很近了,突然有些想他,亦有些畏懼,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原來一直隱忍著那麽多,卻不知這五六年來,自己悉心呵護的早已是別人了。
留夢閣那夜,他一定在吧,一定很痛很痛吧。
凌司夜取過那紙鳶來,立在掌心中,淡淡一聲“起”,紙鳶竟就這麽飛了起來。
“你怎麽辦到了?”唐夢蹙眉。
“把力道集中在掌心中的一處便可以了。”凌司夜笑著說到。
唐夢取下那紙鳶來,照著凌司夜的話做,一聲“起”,果真那千絲紙鳶就飛了起來。
“成功了!若雪那丫頭可是練了好幾回了!”唐夢一臉笑顏。
“夢兒,我們等父皇的消息吧。”凌司夜淡淡說到。
唐夢心下一怔,自是明白,不好同唐影正面對峙,如果他真的也在尋血狐,事情就很麻煩了。
“嗯。”點頭,答應,也不多問。
頓時沉默,只有那五彩千絲紙鳶懸浮著。
唐夢眸中盡是複雜,認真靜下心來,卻突然遲疑了,到底該不該告訴唐影真相呢?
讓他面對唐夢的遺忘,還是讓他面對唐夢的離開?
似乎怎麽做都是殘忍的。
他這麽苦心算計,從在她身旁安排了歐陽晴明和百裡醉,到相府鮫人一案開始引凌司夜注意,在到現在,一路將他們引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唯一一點可以肯定,定不會加害於她的……
白狄皇城。
一片繁華之景,然而最多的不是商旅而是遊人。
皇城裡最多名的便是那白玉皇宮了。
幾乎整座宮殿皆是白玉所砌,反到白狄皇城者,雖不能入宮,卻皆會花幾日時間,沿著宮牆一路觀賞。
單單是外觀便是令人流連忘返了,更別說是宮內,然而,能入宮者卻鮮少。
除了朝中大臣每日早朝外,機會無外人能入,白狄王室人丁凋零,如今便剩下鳳舞女皇一人,是昔日太子殿下留下的獨女了,亦非正妃所出。
誰也不知道為何太子妃失蹤後,太子殿下就沒在納過正妃,亦是不知道為何太子殿下即將繼承皇位之時為突然抱病而去。
那麽多年來,朝中大小事宜皆有寧親王處理,朝中大臣亦是一度以為寧親王這個外戚終有一日會奪權篡位,然而,這麽多年過去了,寧親王盡心輔助女皇,根本就沒有任何一絲篡位的苗頭,而朝中大臣亦皆是盡心盡力,如此怪異的現象,著實少見。
宮中,果真是奢華無比,座座宮殿皆是玉石裝飾,然而,這掌握了諸多玉礦的皇室來說並不算什麽。
放下朝,白玉石階上,大臣們交頭接耳,紛紛朝宮外去。
鳳舞就站在一旁高台上,看著眾人,一臉的落寞,宮裡的身後是寂寞的,偌大的宮殿,其實就只有她這麽一個主子。
“皇上,想什麽呢?”寧親王走了過來,恭敬問到。
“舅舅,你帶我去奴宮看看吧!”鳳舞轉過頭,這才興奮了起來,至少,還有個舅舅沒走。
“皇上,這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寧親王正色,一臉嚴肅。
“舅舅!我就微服過去,那邊的人估計也認不出我是誰來!”鳳舞不依不饒了起來。
“皇上,這宮裡便該有皇者的樣子。”寧親王仍是嚴肅,撥開鳳舞拉扯的手。
鳳舞蹙眉,不悅道:“王爺,你也該回去了。”怒怒說罷,便是轉身大步朝寢宮而去,身後不遠處一大群婢女奴才連忙快步跟上。
直到鳳舞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寧親王這才緩緩轉過身來,俊冷的臉上漸漸流露出無奈之色。
站在這高高凌霄台上,背後是富麗堂皇的宮殿,而眼前,放眼望去,便能將整個皇城盡收眼底,不知道太子殿下何時才能歸位,何時才能凌霄九天,一統這片大陸。
身後,白衣幻現,是歐陽晴明。
“宗主,奴宮新到的一批人已經等候多時了。”低聲提醒,恭恭敬敬。
“多少?”寧親王淡淡問,入奴宮者,皆是有事求寧親王,主動而來,只是,當年的唐影,是他主動邀請來的。
“通過考核剩下十五名。”歐陽晴明如實答到。
寧親王沒再多說什麽,便轉身慢步朝右而去。
皇宮右側,最外圍的一座高塔,直入雲霄,尤其醒目,皆是黑色玉石砌成,遠遠看去便是陰森無比,這便是奴宮了,一層一層,皆是考驗,達到最第十九層放可許下未完心願,定下契約,一世為奴。
世人皆隻這是奴宮,卻不知這亦是魔道的一部分,十九層之上,便是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