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煙谷內。
入夜後,一整排開放的長廊旁皆掛在燈籠,在水霧彌漫下,仿若瑤池仙境。
遠遠的水聲傳來,唐夢不由得放慢了腳步,依稀可見前面的人影。
凌司夜僅是裹著一方白色浴巾,仍是赤裸著上身,背上大大小小的傷痕都看得清楚,而心口上那傷疤,真的,很猙獰,同他那張俊美的臉完全的格格不入。
唐夢正思索者如何開口,不過一走神,前方的人影便驟然消失不見了。
人呢?
頓時蹙眉,正急急要上前去,卻是立馬警覺了起來,還未轉身,整個人便被擁進了一個熾熱的懷抱裡。
“愛妃,本太子等你很久了。”邪惑的聲音就縈繞在耳畔,幾近咬上她的耳廓。
唐夢卻是條件反射一般一把狠狠地推開了他,轉身,一臉不悅,“本宮也等你很久了!”
“等本太子做什麽呢?”凌司夜問著,牽起她的手來便朝臥房而去,眸中掠過一絲無奈。
“等著殿下來同臣妾商量雲容一事嘛。”唐夢笑著說到,想甩開手,只是,十指相扣著,他不放。
“有什麽好商量的嗎?”凌司夜仍是推門而進,似乎白日裡被她撞見了那誤會未曾發生過一般。
見凌司夜那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唐夢卻是驟然運氣,甩開了他的手,只是,臉上依舊不動怒,氣定神閑,一字一句道:“和殿下商量商量……習慣問題。”
“本太子洗耳恭聽。”凌司夜看了她一眼,繞過屏風,懶懶在床榻上倚了下來。
“殿下,東宮,臣妾住的不習慣了,是不是該讓臣妾走了?”唐夢在他跟前止步,甚是認真地問到。
凌司夜卻是笑了笑,將她拉了過去,大手輕輕撫在她那假肚子上,道:“孩子近三個月了吧,你打算怎麽走呢?”
“此事殿下既然交給了臣妾,臣妾保證定是萬無一失,皇上不再追究,到時候還望殿下廢了臣妾這頭銜。”唐夢亦是笑著答到。
“愛妃不是成天嚷嚷著要替雲容做主嗎,怎麽現在就不習慣了嗎?”凌司夜似乎真打定主意不解釋絲毫了。
“就是不習慣了,臣妾所說的殿下意下如何?”唐夢說到,隻覺得心裡平平靜靜的,沒有夫婿出軌時該有的憤怒,亦沒有有理由離開他時的欣喜。
“廢了之後呢,愛妃有何打算?”凌司夜很有耐性地問到。
“臣妾恢復唐七少身份,效勞殿下左右,還望殿下遵守當日約定,事成之後,廢除加之四大將軍府的法令。”唐夢這一個下午,似乎將一切都給打算好了一般,想都沒想直接回答。
“嗯,再然後呢?”凌司夜繼續問到。
“再然後便是臣妾自己的打算了。”唐夢她亦沒有想那麽遠,只見他竟能如此平靜,心中終於肯承認那一絲難掩忽視的失落,不可否認,有時候被緊擁在懷中,被他耳鬢廝磨,被他無法滿足地一再佔有的時候,總會有那麽一種感覺,甚至隱隱會害怕,這個執著的男人似乎這輩子都不會答應放手的。
然而,現在,兩人卻能這般平靜地商量著一切,這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果然如她最初所看透的,這般強擄她,不過出自好奇,因為難以得到,縱使無比的寵愛縱容,得到了,新奇感一過,總會慢慢冷淡掉的。
世間哪來那麽多一生一世,男子終究是無心,幸好幸好,她亦無心,否則現在便會同那梨子一般,被吃去的都是甜的,被扔掉的徒留一顆苦澀的心吧。
“睡吧,已經差人傳話了,明天的午膳到唐府用,別去遲了。”凌司夜不再多問什麽,只是熟稔地將她抱上塌。
一如既往地相擁而眠,只是,不似往常那般,總要伶牙俐齒幾句,頓時寂靜,氣氛越發的詭異而別捏了。
“凌司夜……”終於是唐夢先開了口,爬起身來,欺在他胸膛上。
“嗯?”凌司夜垂下眼臉看她。
“這一床錦被怎麽又給換了?”她其實不想說話的,只是好奇罷了,昨夜明明還是碎花圖樣,今日卻是大朵的海棠,同她身上的睡裙一個花色。
“可能雲容差人換洗了吧。”凌司夜淡淡答到。
“哦。”唐夢低低應了一聲,離他遠遠地,側過身子,背向而眠。
“唐夢……”凌司夜卻緩緩挨近,仍是從身後將她完全納入懷中。
只是,唐夢卻是猛地掙脫開了,莫名地怒聲,“離我遠點,我不習慣!”
“怎麽了?”凌司夜眸子掠過一絲難掩察覺的欣喜,卻依舊淡淡問到。
唐夢一下子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她怎麽可以怒呢?她當然要保持一如既往的悠然自若,淡然淺笑。
“沒什麽,不習慣了,趁早恢復君臣關系,唐夢心裡也舒服自在些,殿下心裡該明白的。”淺笑著說罷,便起身來要下榻。
“你認為本太子該明白些什麽嗎?”這一回,卻是凌司夜把持不住了,怒吼而出,冷不防一把將她拉下,狠狠按在榻上,他一直在等著,等著這個女人來狠狠質問他,只是她現在才來,卻是如此大方地來同他商量“習慣”問題,那夜狠心將他丟在伶人官,今夜對雲容的不聞不問,她真的沒有心嗎?
“該明白些什麽你心中清楚,總之本小姐習慣不了了,等這孩子解決掉,你便是君,我便是臣,從此不再多任何牽扯!”唐夢亦是怒聲,想推開他卻是撼動不了,蹙著眉頭,一臉不悅。
“本太子當初說過,習慣不了就用一輩子來習慣!”凌司夜逼視唐夢。
唐夢根本無所畏懼,唇畔泛起冷笑,道:“本宮也說過,隻許你隻習慣我一人!即便是犯規一次,本宮都不會寬待,本宮不僅度量小、斤斤計較,而且還心狠手辣、有仇必報,你習慣不了就趁早放了我,不用逞面子!”
凌司夜聽了這話卻是逼得更緊了,就吃在她唇上,淡淡說到,“度量確實極小,不過,本太子就喜歡,夢兒這是因在意為夫的忠誠而生氣了嗎?”
唐夢一愣,別過頭去,仍是扯著那一絲冷笑,掩去了眸中的不自在。
生氣?她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會生氣?!
遲疑了須臾,仍是回過頭來,亦是直視他,緩緩浮現出許久許久未見的那副面具來,波瀾不驚,隱隱透出不過侵犯,悠笑自若,道:“殿下若要自欺欺人,唐夢也沒辦法,向來都是沒辦法的。”
凌司夜眸中隱藏著的怒意緩緩轉沉,大手一寸一寸而下,低低地在她耳畔開了口,“至少,在本太子厭煩之前,你確是沒有辦法的!”
唐夢眸中深藏著的怒意亦是冷了下來,緩緩取出藏於袖中的金步搖來,冷不防抵在了凌司夜脖頸上,仍是一臉的淡靜,慢條斯理,道:“至少,現在,我有辦法。”
“是嗎?”凌司夜冷哼,大手照舊緩緩撩撥起她的裙擺。
唐夢手中力道隨著他的動作,漸漸加重,血頓時冒出,凌司夜雙眸一沉便是一把扯去了她一身單薄的真絲睡裙,
鮮紅的血一點一滴滴了下來,打在唐夢心口上,只是她仍是不放手,死死地盯著凌司夜看,而凌司夜亦是不做絲毫的退讓。
“殿下,你可別後悔。”唐夢淡淡說到,握緊了那金步搖,就在她下手的那瞬間,凌司夜終於是撤身遠離,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捂著脖頸上的傷口起身下了塌。
唐夢一直抓在錦被上的一手這才終於是送了開來,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是好,無論如何,他的觸碰,不會再習慣的!
凌司夜本要離開,卻突然又走了回來,淡淡道:“這金步搖該還給我了。”
“送出的東西,沒有歸還的道理。”唐夢亦是淡淡說到,視線卻一直留在他頸上不斷冒出血來的傷口上。
“送你那根已經丟了,這一根,沒有說要送你。”凌司夜俊美而微帶蒼白的臉上已經沒有任何情緒了,她果真狠得下心,要他死。
唐夢心中一怔,難道是她認錯了,迎上他的審視,仍是理直氣壯,道:“先前的那根是你丟的,這根自然是要補給我的!”
方才鬧得那麽凶,卻不知這會兒他為何就偏偏跟她計較起了這麽小小一根發飾來,亦不知自己為何也偏偏要跟他計較,總之,不給就是不給~!
“這跟是給雲容的,你若要過日差人買來便是。”凌司夜伸過手來了。
唐夢身子一僵,看了他一眼,突然給笑了,遞上了那帶著他的血跡的金步搖,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奪人所愛的,殿下記得差人補一根來便是了。”
凌司夜仍是沒有多少表情,亦是沒有多說什麽,收了起來,卻看都不再看她一眼,轉身便朝屋外而去。
獨自一人在長廊上一步一步走著,雙眸冷地駭人,狠狠將那金步搖往那煙霧繚繞的池子扔了去,隱隱的撲通之聲隨即傳了來,卻有隨即消失,無聲無息,就這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