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精致的金色小飛刀上塗有疼痛之毒,縱使這麽體形龐大的妖獸似乎都承受不住,瘋了一般張牙舞爪,四周能觸及的一切皆被狂掃而碎。
然而,一旁,卻是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凌空對峙,完全無視身旁的危險性。
凌司夜唇畔緩緩浮起了一絲冷笑,手中卻是憑空多出了數把小飛刀,微抬手,蓄勢待發。
唐影仍是不動,心下卻是隱隱戒備,尚且沒有正面對質過,他並不清楚這太子殿下的底子,何況,有一點不得不承認,就目前,凌司夜從某種意義上講,是他真正的主子,白狄的王。
他,只能躲,不能戰。
咆哮聲不聽,枝乾斷裂聲亦是不停,巨大的妖狐卻如何都夠不到二人,他們凌地太高太高了,對峙許久,兩人似乎沒有落地的意思,若非內力深厚,更不不可能支撐那麽久的。
凌司夜嘴角一勾,手中數把金色小飛刀冷不防飛出,唐影正要躲,卻發現他根本就不是衝著自己而來的,而是一一射向了下方的巨大妖狐。
平靜的雙眸裡掠過一絲慌,便是急急落下,企圖擋去那小飛刀,沒有任何原因,只是不想這妖狐這麽死了而已。
幸好還是來得及,就擋著那巨大的妖狐面前,一揚袖,無論是多少飛刀,即便是成了刀雨亦是輕易被他掃落了。
“本太子要定了這血狐!”凌司夜不知何時亦是落了下來,仍是凌空,冷冷說到。
唐影微微一僵,難不成他認錯了,這根本不是血狐!
眸中隱隱的笑意一掠而過,卻是緩緩退開來。
也罷。
他的任務其實就至於這裡了,溪流的盡頭,大山之前。
寧親王隻交待把人引到這裡,其他的便沒有他的事了,他的事是尋血狐!
凌司夜見他退開,心下卻是冷笑,然而依舊拔劍,冷玄劍在這妖獸面前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恐懼,一出劍鞘便是錚錚作響。
唐影就這一旁靜靜地看著,前一刻不想這妖狐死,這一刻卻完全的不在意,似乎從來就沒有上心過一般。
是不是但凡沒有理由的決定,就很容易變卦了呢?
巨大的妖狐似乎明顯覺察到了危險,沒有再多掙扎,卻是對著凌司夜嗷嗷低聲。
凌司夜唇畔依舊噙著那一抹似笑非笑,凌空而前,長劍不過隨手一揮,劍氣頓時如芒,朝巨狐橫掃而去。
唐影心下暗暗一驚,如此劍氣並非一朝一夕能練就的,若真打起來,勝負怕是真的不好分了。
一劍橫掃,似乎要將這巨大的狐狸劈成兩半,然而,卻是不見絲毫血跡濺起,而是獸性被滅,高大的體型瞬間縮小,很快便又恢復成現場那小狐狸,通身妖紅似火,趴在地上,紅彤彤的雙眸沒了先前的殘忍和敵意,而是灰溜溜地,可憐兮兮的。
唐影瞥了一眼,沒有多少表情,轉身便走。
什麽都與他無關,除了血狐,除了唐夢。
唐夢是否同他一起入萬重大山了,是否就在附近?
好想見見她。
凌司夜並沒有阻攔,落了下地,提起那已經快蔫了的火狐來打量上下了一眼,卻是隨意朝後拋了去,如何會不知曉這並非真正的血狐呢?
唐影不說,他便是將計就計了,或許還得製造個回宮的假象來!
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袍,該回去了,老早就過了允諾的時間,那女人怕是要暴動了,大半日不在身邊,還真就會惦記了,這會兒她定是盤算著怎麽擺脫那批侍衛吧!
這會兒,唐夢早已擺脫了那批侍衛,卻是盤算著如何走出迷宮一眼的林子。
一路追著血狐而來,卻是不知不覺偏離了溪流河道,亦是不知道這裡是什麽地方了,林子很是幽深,樹很是高大而粗壯,參天而上,樹冠亦是一層一層,極其茂密,幾乎都將陽光遮掩住了,走在林子裡涼颼颼的,一片陰暗,也不知道該朝哪裡走才能走出去,她已經走了幾趟了,每每都回到同一個地方來,似乎不管往哪個方向走,腳下就泥地就越潮濕,而頭上就越昏暗,纏繞在粗壯樹乾的藤蔓就越是生機勃勃。
唐夢抱著小娃娃,一身戒備,秀眉緊緊鎖著,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就怕天黑了還走不出這片怪異的森林。
小娃娃一路上一聲不吭,方才她看到了小狐了,它也還在林子裡,似乎同她們完捉迷藏一般。
“夕兒,你認得這路嗎?剛才好像沒走過。”唐夢問到,環顧著四周,明明很熟悉,只是卻沒有她留個的標志,每到一個岔口,走過的路她都會利用蔓藤在顯眼的地方留個標志的。
小娃娃似乎這才回過神,連忙道:“不記得了,這裡長得都一個樣子!”
是小狐再搗亂,她剛才看到它把夢姐姐留下的蔓藤叼走的,似乎還很興奮,通身都是火紅色,在這幽深昏暗的林子裡很是明顯,只要夢姐姐回頭,便是極容易看到它的。
然而,她的夢姐姐此時正急著想走出去,根本就把那狐狸給拋棄腦後了。
身上什麽東西都沒有帶,且不說沒有食物,就算火折子亦是沒有,入夜後還不知道這林子裡會冒出什麽東西來呢。
有過野外探險經歷的她,心下很清楚,她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很危險。
唐夢心下一恨,將小娃娃抱得緊緊到,道:“抓好了,一會掉下來,夢姐姐可真救不了你了。”
小娃娃見她這架勢就明白她想做什麽,連忙將她摟得緊緊地,唐夢笑了笑,便是沿著一旁那筆直的樹乾直直而上。
期間在樹乾上借助了幾回力,好一會兒才落在樹乾上,已經離地很高很高了,只是,眼前已經被茂密的枝乾遮擋住視線,什麽都看不見,似乎仍舊是被困在密林裡一般。
“夢姐姐,你放開我吧,我就坐在這等你回來。”小娃娃很是懂事著輕輕拍著唐夢那起伏的胸口。
唐夢雖是氣喘籲籲,卻是笑著,道:“萬一你給掉下去了,還是來生物傷了你,我可同你師父交待不了。”
“不會的,這兒沒有什麽動物能傷到我的!”小娃娃一臉認真。
“這麽神氣,即便是識遍天下毒物,總會有漏網之魚,何況也不用什麽毒物,就是來隻猴子把你拽下去,你小樣就完蛋了。”唐夢笑著說到,一手撫著樹乾,一手仍舊是不放開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都那麽高了,這樹乾已經很粗壯,這到底是什麽物種嘛!
“那我們多休息一會兒!”小娃娃無話可駁,隻得那麽說了。
“餓了吧,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唐夢問到,真是同這孩子投緣,莫名的疼愛。
“不餓,以前好幾日沒飯吃都不會餓的。”小娃娃笑著說到,雙眸晶亮亮的,很是有神。
唐夢輕輕撫摸著她的小腦袋,唇畔噙著淺笑,心下卻是有些無力,她好餓啊!!
小娃娃遲疑了須臾,還是開了口,道:“夢姐姐,那隻狐狸好奇怪啊,怎麽會是火紅色的。”
“那是隻很珍貴很珍貴的狐狸,名字叫做血狐,它的血能解百毒,心上一滴血更是可以腐蝕萬物。”唐夢並沒有隱瞞,雖是對這孩子有所提防,卻是對她日後長成後為善為惡的擔憂,如何會知道她便是那血狐的主子!
“你和大哥哥不會就是來找這狐狸的吧!”小娃娃一臉驚訝地問到。
“真聰明!”唐夢捏了捏她的小鼻尖,笑著說到。
“是誰中了毒了嗎?”小娃娃好奇地問到,心下早就不安了起來。
“嗯……”唐夢卻是遲疑了,怎麽同她說呢?血狐是天幀帝讓凌司夜尋的,為的是開啟淑妃陵,而唐影似乎也在尋血狐,為何而尋雖不清楚,但同空山,亦同白狄皆是托不了乾系,且這一路並不單單是為血狐而來,唐影引這凌司夜一路追蹤,凌司夜從最初想逮捕唐影,到現在就為弄清楚他的目的,還有白狄的陰謀。
這其中錯綜複雜,她自己有時候會有迷茫,都會不清楚方向,這不是能同這孩子說的,即便說了,她亦是明白不了的。
小娃娃眨巴地大眼睛盯著唐夢看,等著她的回答。
見唐夢支支吾吾著,便又開了口,道:“中了什麽毒,說不定夕兒可以解開的,那就不用傷了那小狐狸了!”
“嗯……忘情,聽過沒有?”唐夢純粹就是敷衍,那血狐之血正是估計是拿來腐蝕千年玄鐵的吧,天幀帝似乎還害怕黑勾玉無法將那玄鐵墓門完全融掉,只是,之前收到消息天幀帝已經放棄了黑勾玉,這裡頭定有諸多蹊蹺的,只是目前凌司夜同她皆是無暇顧及,已經很久沒有收到東宮的消息了,宮裡的情形如何亦是未知數,她更願意把希望寄托在紫閣。
“忘情?”小娃娃一手支著下頜,一臉若有所思。
忘情,忘情,忘情。
好生熟悉啊,突然有這麽一種感覺,時候曾經亦是這般為這“忘情”二字蹙眉思索。
“嗯,聽過忘情水的故事嗎?”唐夢又問到。
“沒有。”小娃娃搖了搖頭,從小就沒有誰會給她將故事的。
“傳說地獄裡有一條路,名叫黃泉路,路上要過一座橋,名曰奈何橋,這橋邊有就住著一個老婆婆,大家都叫她孟婆婆,想要過橋到往生台的人就要喝下她的忘情水,忘記這一生所有的人,所有事。忘情之毒就跟這忘情水很像,喝了就會忘記你對心裡最惦記的那個人的情意。”唐夢很有耐心地解釋著。
小娃娃卻突然將她抓緊,莫名的暈眩,心口處隱隱有些疼痛。
“怎麽了?”唐夢連忙將她扶住,蹙眉問到。
“難過。”小娃娃脫口而出,最直接的感覺,很難過。
“哪裡不舒服了嗎?餓了,還是著涼了?”唐夢急了,摸了摸她的額頭,這會兒可不是生病的時候啊!
“沒有,就是不想喝那忘情水,夢姐姐,可以不喝忘情水嗎?”小娃娃看著唐夢,認真問到,她不要忘記師父,第一個對她好的人,第一個哄她睡覺的人,第一個教她武功的人,第一個讓她有莫名的依賴的人,下輩子她也不要忘記。
“傻孩子,傳說而已,你還真當真了呀!”唐夢不由得笑了起來,原本微慌張的心這才定了下來,這孩子怎麽就那麽認真了!
“你說呀,可以不喝嗎?下輩子還可以記住師父嗎?”小娃娃不僅認真,更是倔強了起來。
“你記得上輩子的事嗎?遇到了什麽人,經歷過了什麽?”唐夢亦是認真問到,在她的觀念裡,從來不會給孩子任何幻象,任何對虛假故事的期盼,不想多年後,這孩子恍然大悟,原來當年夢姐姐是安慰她的,是騙她的。
從來就不知道地孟婆和忘情水這才傳說的真假,只知道,從來就沒有遇到有人記得上輩子的事情的。
上輩子已經過去了,下輩子,太過遙遠而虛幻了不管真真假假,這輩子努力去過,用心去過,對得起自己便好。
“記得了……”小娃娃有些失落,自是明白夢姐姐如此問的意思。
什麽都記不住了,只有,一些瞬間的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一些莫名其妙的能力。
“那便是傳說罷了,這輩子好好過,才幾歲的孩子就想著下輩子了。”唐夢不由得笑了起來。
小娃娃重重地點頭,很認真,然而,心中仍舊是暗暗下定決心,有些記憶一定一定要帶走,一直帶著,不管有沒有輪回轉世,甚至不管自己存在不存在。
唐夢沒有說話,眸中隱隱掠過了一絲複雜,突然就想起了真正的唐夢來,那個女子,中了忘情之毒,究竟為何會喪命與西界門前,唐夫人那晚也出現過,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方才才狠心打消了夕兒對傳說的期盼,此時,自己卻是突然希望真正的唐夢能帶走那段記憶,一直帶著,天上人間,生生死死,或許,某一世,某個回眸,某次駐足,就再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