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冷的風終年不斷地吹著,帶著血腥味迎面而來。
稀薄而靜謐的月光撒滿這片黑色礫石之地。
前面,高聳的界碑,黑壓壓的小樹林,還有那累累白骨,當年,子虛殺盡血獸留下的痕跡。
一切都那麽近,不過幾步路罷了,然而,她卻怎麽都觸碰不到。
這高聳的墮魔之地竟被布下了結界!
噬魂之結。
魂魄隻進無出,若是硬闖便會被吞噬!
烏有已經在這裡徘徊了好幾日了,隻早成了一縷怨魂,根本出不去,若早知道如此,定然不會這麽輕易放先前那個男子走的!
唯一的變化便是等待,等待一個可以借用的肉體到來。
羲雨所說的外頭的世界已經完全變了模樣,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要出去看看,她可不相信子虛就這麽死了,他一定在的!
當年他好一副不在乎名利的姿態,最後還不是困住她自己出魔塔去了!
似乎越想越不甘心,也顧不上那撕心裂肺的疼,又一次邁步步子。
卻是,才剛剛觸碰到界限,一下子便疼得條件發射一般退了回來。
那是一種靈魂被撕扯的疼痛,比肉體的疼痛更令人承受不住,更讓人無可奈何。
烏有雙臂環抱著自己,婀娜而單薄的身軀仿佛被風一吹就會散一般。
她已經不能再嘗試了,再這麽下去,只會讓自己灰飛魄散!
正要轉身,卻不注意到了那墮魔之地界碑上的一個巨大的印記。
那是一把青銅長劍的印記,當年就是她同子虛合力破了那青銅長劍之結才得以入墮魔之地的。
長劍之結被破,那邊青銅長劍便化成了一把精致的匕首,雕刻著古老的圖騰,被子虛隨身帶在身上了。
沒想到一起破了長劍之結,入了墮魔之地,子虛卻將她困在了血池中,自己逃了出去。
這噬魂之結應該是他布下的,否則這裡再沒有任何人了!
“哈哈哈……子虛,你真以為不讓我出去,我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烏有突然大笑了起來,又看了那巨大印記一眼,便拂袖轉身而去了。
這裡有巨大的血池,有無數的毒血,有無數的血蟲。
噬魂之結只是能困住靈魂罷了,其他的根本困在不!
即便她不出去,她一樣有能耐把外界鬧騰地天翻地覆!
不管外界是誰的天下,只要她鬧開了,就不信那麽幫人不會進來,不會找到這裡來!
張狂而肆虐的笑聲在整個墮魔之地回響了起來,烏有一步一步往血池而去,而一身白衣卻漸漸變成了血紅色。
不一會兒,踏入血池,身影一點一點漸漸下沉,很快便又同這血池融為了一體。
幾千年她都等了,怎麽會在意這一年半載呢?
待她卯足了勁,她要外界所有的人都來見她!
帶著血腥味的風依舊再吹著,而周遭的一切卻早已安靜了下來。
這裡從未就沒有人的痕跡,除了子虛烏有,除了羲風羲雨兄妹倆,從來就沒有人的痕跡!
一切歸於寂靜,誰都不知道待下一次不安靜開始的時候是什麽時間,誰也不知道一下次躁動會給這世界帶來多大的改變……
一年半載,其實,很快的。
外界,正是深夜。
夜的世界,到處都是黑暗,寒冬北方的呼嘯之聲,汪洋波濤洶湧、浪花拍岸之聲。
而這一切大的動靜,都敵不過龍脈頂的光亮。
在星稀的寒冬裡,遠遠看去,都成了一顆最璀璨的星星了。
這是召喚七魔七煞回龍脈的信號,不因凌司夜和白素出來,而因寧洛將死。
漸漸地,從龍脈頂而下,燈火逐一亮起,不一會兒蔓延到了山腳下,整個龍脈都亮如白晝。
主乾道的每個分支洞口也都亮了起來,七魔七煞全到了。
洛水姬的山洞是最後一個點燃燈火的,烈焰望著亮堂堂的山洞,還有那水花的殘像,無奈笑了笑,愣了許久才轉身往寧洛那邊去。
人呀,總是失去了才會珍惜,才會恍然大悟,原來一直有著這段情。
他一直在想,若不是洛水姬走了,他怕是一輩子都會同她鬥嘴,一輩子都會同她過不去,從來都不會發現原來自己那麽喜歡她。
失去,換來了一場恍然大悟,真真殘忍地可怕。
所有人都聚集在寧洛那邊,卻不敢靠得太近,只有漣俏守著塌旁,看著他的臉色越來越差。
一室的寂靜。
“哇……”
突然,夢生大哭了起來,仿佛是受了什麽驚嚇。
“不許不許,爹爹和娘都在呢!”林若雪連忙安哄,心下納悶著,這孩子從來不會這樣子的呀!
“怎麽了?”玉邪蹙眉問道,亦是納悶著。
而蝶依卻先開了口,低聲道:“會不會是這兒太涼了,要不你們先到山腳下去吧。”
“不礙事,大夥別乾愣著,想想辦法啊!”林若雪說道,險些就說了別眼睜睜看著寧洛離去!只是,不敢說出口,怕自己說出來了,這就成真了。
只是,眼前就真就這樣的情形。
續命丹不過只能續幾日的命罷了!
突然,安靜下來的夢生又哇哇地大哭了起來,雙眸仍舊是逼著,而哭聲裡盡是驚恐!
漣俏的注意力全在寧洛身上,根本就不知道身後已經站了那麽多人了。
“怎麽回事,沒怎麽見過這孩子哭成這樣的!”雲容擔憂了起來。
只是,這話音方落,驟然,一聲轟隆巨響從上方傳來。
“這麽大的雷聲!”魅離脫口而出。
隨即,又是一聲巨響,這雷仿佛就劈打在龍脈附近。
“怎麽還好端端的就打起雷來了!”苦哭納悶地說道。
肖笑道:“這冬雷震震,難不成是……”
話一出,眾人皆驚,齊齊朝寧洛看清,卻見漣俏顫抖地手從兜裡取出了一疊紙人來,只是,手顫地根本沒辦法拿好,更別說是施法了。
各色紙人飄散而下,凌亂了一地。
“快,幫我拾起來,是天雷,天雷有追過來了!”
漣俏說著,冷不防跌落在地,急急這那凌亂的紙人裡不知道尋著什麽。
“白色的,快幫我找,白色的!”
她大喊著,慌張,像一個迷路的孩子,驚慌失措。
七魔七煞什麽都不明白,隻得急急幫她尋找,只是,這各色紙人裡根本尋不到白色的。
而耳邊的雷聲近了,可以分辨地清楚,就在龍脈頂上了。
“漣俏,沒有白色的,怎麽辦呀?”魅離問道。
“這什麽東西,哪裡能拿到,我去拿!”蝶依說道。
“漣俏,你有辦法引開天雷對不對,你說呀,要怎麽做,我們幫你!”玉邪亦是急了。
漣俏猛地抬頭,看著眾人,卻是突然大哭了起來,“找不到了……我找不到了……”
“為什麽老天不放過他,他到底做錯了什麽啊!”
所有人都安靜了,不因漣俏的哭聲,而因那雷聲,即便再洞內,都可以感覺到五雷聚頂。
眾人相視一眼,皆十分默契,二話不說,就這瞬間,全往寧洛身上撲去。
若是他做錯了什麽,那麽應該是說他錯在沒讓大家共同承擔這一切。
轟……
驟然一聲巨響。
過後,是須臾的安靜。
而後,是夢生淒慘的啼哭聲。
再而後,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你們怎麽回事呢?”司徒忍一臉神色匆忙,急急問道。
“寧洛呢?”楚隱氣喘籲籲地。
他們身後,是太虛道長,從未有過如此嚴肅的神情,視線不離頹坐在地上的漣俏。
眾人這才緩過神來,紛紛退了出來。
這才發現,那天雷並沒有打在龍脈。
這是怎麽回事?
“俏俏,還不起來?”太虛淡淡開了口。
漣俏看了看仍舊沉睡著的寧洛,這才站了起來,道:“謝謝師父。”
是師父施法引開天雷的,否則怎麽可能怎麽輕易逃過?
司徒忍拾起地上的紙人來瞧瞧,看向玉邪,道:“這到底怎麽回事?白素和凌司夜呢?”
“還未回來,是寧洛……”魅離開了口,語不成句,早已掩面而泣。
“太虛,你方才做什麽,這紙人是作甚的?”楚隱問道。
“施法騙過天眼,躲過天雷,寧洛將死,這天譴必定追至。”太虛淡淡說道。
“怎麽這樣,不是還有一兩年嗎?”司徒忍厲聲脫口而出。
漣俏仿佛被驚嚇到了一般,猛地轉過頭來看向大家,“是我不好,是我修為不夠,不得不暫時封了他的七竅才得意躲過天雷!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
整個人都在顫著,明顯看得出來她該有多麽拚命才能忍住眼淚。
“漣俏,不許哭,師父以前怎麽教你的!”太虛厲聲。
“是我害了他的,是我害了他的!是我修為不精!”漣俏卻一直在自責著。
“漣俏,你瞧瞧你自己,這還像你嗎。不過是個男人罷了,你用得著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嗎?”太虛仍舊是厲聲責罵。
他的徒兒可不會是哭哭啼啼沒了主意的人呀!
怎麽就折騰成了這樣?!
“太虛你說什麽風涼話啊你!”魅離大怒,冷不防狠狠推了太虛一把!
而雲容早已輕輕將漣俏擁住了,如果任何話語都蒼白無力,那麽就什麽都不要多說,給她一點點僅有的溫暖吧。
只是,漣俏卻是猛地一把掙脫開了,快步到太虛面前,道:“師父,收寧洛入血族吧!我求了你了!來不及了!”
“漣俏!”
是司徒忍的聲音,滿是憤怒。
“漣俏,你開什麽玩笑,我七魔七煞斷然不會入血族的!”楚隱亦出了聲。
玉邪卻是冷哼,道:“漣俏,你若真這麽做,寧洛會永遠都不見你的!”
女人們都沒說話,她們都知道,這不可能。
“師父!我求你,你收寧洛入血族吧,只有這個辦法了!”漣俏卻不顧眾人的反對。
而太虛的目光卻開始閃躲了起來,他騙得了無情,怕是騙不了這幫人了。
能夠活到現在,又不是血族之人,這幫人又該怎麽懷疑他呢?
“師父!你說話啊!來不及了!”漣俏揪著太虛,急得真快哭了。
“俏俏,你願意一輩子陪著寧洛躲天雷,他可未必願意啊!”太虛勸說道,心虛氣便短了,不似方才那麽理直氣壯。
“他願意的,他願意的!”漣俏急急說道。
“不可以!”司徒忍說道。
太虛道長心下一喜,連忙道:“俏俏,聽到了沒有,大夥不會同意了,寧洛更不會願意入血族的,師父著還有一大瓶續命丹藥,全給你成不。”
太虛道長說著掏出了一個拳頭那麽大橢圓瓷瓶來,十分熱情地塞給了一旁的楚隱,道:“就這麽多了,我這徒兒不懂事,你們多見諒見諒。”
“我不管,師父,你救救他!”
淚一直在眸中打轉,本以為不會那麽輕易落下的,只是,落下之時才後知後覺。
喃喃重複著,“師父,你救救他吧,沒其他辦法了……”
魅離看了蝶依一眼,終於是站了出去,道:“我答應,我同意寧洛入血族,這是最後的辦法,我沒法眼睜睜看著寧洛死!”
“我也讚同!”蝶依亦隨即站了出來,早就等著有人站出來了。
“只要活著……便好。”雲容淡淡說道。
“我也讚同!”烈焰也開了口,認真看向楚隱和司徒忍。
“我就是……不想這山洞從此空了。”肖笑說道。
“老大辛苦了那麽久,還未看到魔道複興,龍脈石封未碎呢。”苦哭也開了口。
不知道真理是不是總掌握在少數人手上,但是,少數人總是要服從多數人的,至少,這規矩在七魔七煞裡有效。
司徒忍沒說話,靜靜轉過身去。
楚隱撇了撇嘴,道:“至少,寧洛自己得答應。”
“不可能,他若知道了鐵定不答應的,趁著現在昏迷著,先斬後奏,若是生氣了,漣俏一個人擔著足夠了!”魅離說道。
“讚同!”雲容說道。
“一樣。”蝶依說道。
苦哭和肖笑舉手,烈焰點頭。
楚隱瞪了眾人一眼,亦是無奈,跟司徒忍一樣,默默轉身過去,緘默了。
而太虛這下子卻是慌了。
“師父!俏俏先謝謝你了。”
漣俏這才有了點精神,退了一步,下跪叩頭。
“你這丫頭,別這樣啊!”太虛連忙攙扶起她,一臉五官全都糾結到一起了。
七魔七煞這群人怎麽這樣啊,一下子不答應,一下子又翻臉那麽快!
一直不出聲的玉邪終於開了口,道:“太虛道長,就算我們一起求的,這人情算是龍脈欠你的!”
“是呀,太虛道長,我替我們家小夢生求求你,救救她大師父吧!”林若雪說道。
除了背過身去的楚隱和司徒忍,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太虛身上了。
“不成不成……”太虛直搖頭。
漣俏沒說話,就只是看著他,淚默默地掉。
太虛看得心疼,奈何自己去無能無力,他可不是血族之人啊!
漣俏的淚仍舊再掉,那澄徹的雙眸裡盡是哀求,看著他,一直看著他。
或許,這就是太虛最致命的弱點了吧,這個徒弟,活了那麽久,這一世還不容易收了這麽個徒兒,已經拋棄了,卻有有緣再相遇了。
被漣俏看著心疼,看得心虛,終於是忍不住,搖了搖頭,道:“俏俏,你別怨師父啊,師父也幫不了你,師父不是血族之人。”
這話一出,眾人皆驚詫,司徒忍和楚隱急急回過頭來。
無情尚且都不能被太虛道長輕易瞞過,何況是他們呢?
而一旁正喂著寧洛吃下那續命丹的魅離亦是驚得僵住了。
只有漣俏沒有任何反映,仍舊看著太虛。
“俏俏,師父這一回真的沒有說謊,我真的不是血族之人,先前是你一直說我是血族之人的,師父可沒有認真承認過。”太虛連忙解釋道,他知道,漣俏不相信所說的。
“你救救他,我舍不得……”漣俏開了口,語氣很淡很淡。
“俏俏,師父真的沒有騙你啊,師父真不是血族之人,不過是墮魔之地的守護者罷了!”太虛總有有種解釋不清的感覺了。
“你說謊!”蝶依厲聲,又道:“這世上,唯有血族之人可以永生!”
“就是,太虛,寧洛是什麽人,當你的血奴難不成就配不上了嗎?”烈焰一臉的憤怒,隻當太虛敬酒不吃吃罰酒!
“不是這樣意思,我真……哎呀,反正我不是血族之人!”太虛亦是急了,漣俏這模樣讓他亂了陣腳,一向就是瞎話簍子,現在怎麽都解釋不清楚了。
“太虛,你的話到底哪一句能信?若非血族之人,不然如何能活過山千年都不入輪回,墮魔之地的真相又是什麽?”司徒忍冷下了雙眸。
“那個……那個……”太虛說著說著早已開始後退了。
都怪漣俏這樣子讓他亂了理智,既然解釋不清,那只有逃了。
只是,人還未動,七魔七煞早已有半的人攔在他身後了。
“太虛,說實話,否則整個龍脈和狄胡同你為敵就不好了。”楚隱淡淡說道,指尖開出了一朵黑色曼陀羅。
“你們真相信我,漣俏是我徒兒,難不成我會害你們不成?”太虛說道。
“從現在開始直到凌司夜回來,你休想離開龍脈!若是魔塔真出了什麽事……”司徒忍淡淡警告。
“成!我待著,我本來就想待著了!”太虛大聲說道,或許,留著更好,至少俏俏在這,在這裡等那兩個大主子回來,他也好好想想到底能有什麽對策,總之他的身份不到萬不得已,斷然是不會公開的。
……
ps:又是先一大章,第二更晚點……新書名字定了《郡主三休夫》——特別的愛,給特別的你,端木瑤瑤vs穆子寒,嘿嘿,歡迎各種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