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可是,眼前這火海似乎也無涯,而他倆回頭早看不到岸了。
炙熱的岩漿裡,突出來的礁石越來越少,不似先前那麽密集了。
凌司夜和白素也不知走了多久,一路沒有停息,亦不敢停息,這岩漿裡冒出來的白氣含有不少毒素,若是待久了,身體內沉積的毒素便越多。
兩人那日的爭執,妥協的是凌司夜,白素一個“求”,讓他便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當初,東宮裡,兩人鬥法,為的不過就是這麽一個“求”字嗎?
亦或者說,兩人的相識,不都因這個“求”字嗎?
“凌司夜,我求你,算我求你好不好?”
這句話總是不經意間浮現在他腦海裡,看著她,便想起了,心裡堵著,滋味說不出。
此時,又是一前一後,白素再前,她的速度比凌司夜略快了點。
“看什麽呢?還不快點!”她回頭,又見這男人不知道再愣什麽了。
“你站住。不許再動。”他冷冷說罷,便飛身而前,同她一同落在狹小的礁石上。
“累了嗎?”白素問到,生怕他受不住這火海。
“本太子何時這麽嬌貴了?”凌司夜很是不悅,俯下身子,顯然是要背她了。
“還不是怕你倒下了,沒人帶我出這苦海!”白素打趣地說到,也不推脫,大大方方地揉著他的脖頸,她知道,再推脫下去又要耽擱時間,這家夥雙唇早已蒼白了而龜裂了。
他魔性未醒,這身子並非魔者之軀,在心魔階裡根本經不起太多折騰的,何況,前面是什麽,還有多長的路,他們都不知道。
“苦海,呵呵,若真是苦海,就沒有盡頭了。”凌司夜笑了,足尖輕點便飛往前方,漣俏不了解他,這女人怎麽也不了解他呢?目前,這一切還都攔不住他的。他是需要逆境的人,越是艱難他便越是興奮。
“喂,我們若是到岸了,也算是共渡苦海了,多好。”白素亦是笑著,還真真能苦中作樂。
“過了這火海,也不知道會是什麽地方,怎麽才算抵達心魔階,怎麽才算過了心魔階呢?”凌司夜一直納悶著這個問題。
白素懶懶趴在他背上,淡淡道:“寧洛亦不知道,漣俏呢?說過什麽沒?”
“她知道的也少,都是從太虛那裡聽來的,你那紫閣還真是會藏人,藏了這麽個魔道元老。”凌司夜打趣地說到。
“他是血族之人這點是毫無疑問的,是不是魔道元老可不一定。”白素說到,這太虛應該是算她看走眼了呢,還是看準了呢?
“若是魔道血族之人,他哪裡學來這麽多驅魔術?”凌司夜問到,那俊朗的眉宇間滿滿都是汗水,蒼白的唇上乾裂開的幾道口子都滲出了血來了。
“停下來喝水,你連聲音都變了,難聽死了,”白素沒好氣說到,終於是忍不住了。
“本太子有這麽弱嗎?”凌司夜反問,沒有止步,帶的水並不多,怎麽會知曉這二十層裡會這麽個天地呢!
白素沉著雙眸,沒再多說什麽,第一次這麽討厭他的固執,真有點想掐死他的衝動了。
依舊急速前行著,時不時落在礁石上借力,偶爾得繞個彎躲過高漲起的火焰。
整片火海寬闊無邊,四方都不見岸,只有他們這兩個人,多麽渺小的身影啊!
沒日沒夜的趕路,即便不是在這麽惡劣的環境之下,體質再好的人亦是承受不了,何況是他們,一個魔性雖醒,卻壞了身孕,一個武藝再高,不過肉體凡胎罷了。
“凌司夜,我累了,你聽下來!”白素在他耳畔低聲,自己都覺得疲倦不已了,怕是有過了一整日了吧。
“累了就睡一覺,醒來說不定就到岸了。”凌司夜柔聲說到,仍舊繼續往前,怕她被這白氣熏著了,一路還刻意飛得老高。
“我要喝水,你停下來。”白素急急說到,早就後悔讓他背了,這家夥看樣子是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了!
他找死啊,這是!
“水壺在我腰上,自己拿。”凌司夜淡淡說到,知道白素想做什麽了。
“你拿嘛。”白素嬌聲,也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撒嬌。
只是,無效。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嬌貴了,本太子可不喜歡。”凌司夜蹙眉說到,還說得甚是認真。
“不喜歡就放下我,你放不放,別逼我出手。”白素怒了。
“動口也可以。”凌司夜竟還有心思開玩笑。
白素終於是抬起手來,然而,一運氣,手頓時軟了下來,這才發現自己其實根本沒有多少力氣,這岩漿蒸汽裡還是含有諸多可以令人窒息,令人暈厥的物質,還有不少粉末。一旦運氣毫無疑問是加速這些毒素在血液了循環,往心臟而去!
過了那麽久了,怎麽可能不受其害?
她魔者之軀都如此,這個男人呢?
“凌司夜,我們回去!”這話就這麽脫口而出了,後面至少還有岸,前面,或許真就是苦海,無岸了。
“有我在你怕什麽,即便是苦海,我也偏偏要帶你尋到彼岸!”凌司夜淡淡說到,更是加快了速度。
白素只聽得到他的聲音,卻看不到他的雙眸,即便是硬撐,眼色亦是騙不了人的,這家夥早就處於昏厥之際了,也不知道到底哪裡來的毅力讓他這麽硬撐著。
或許,就是背上這份重量吧。
妻兒,都在背,便是整個世界都在背,怎麽能輕易松手?說放就放的呢?
他就是這麽個男人,其實是可以接受白素比他強的,卻不能接受的是白素比他勞苦。
白素吸了吸鼻子,她知道勸不了的,隻得激他。
就貼在他耳畔,道:“凌司夜,可是你說的,若是到不了岸你就倒下,以後你可別想孩子認你。”
“若是到了呢?”凌司夜冷笑。
“到了再說。”白素說著,小臉緩緩貼在他背上,狠心地就這麽閉眼睡覺。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只要兩個人在一起了,還擔心什麽呢?
那麽,如果是一個人呢?
冰天雪地裡,上空依舊是皓月,似乎是個好天氣,然而,寒風卻依舊肆虐地咆哮著,而雪花亦是紛紛而來,這天氣怪異地不得了。
血影一身單薄的白衣,身影在這一片白茫茫的天地裡若隱若現,只有那凌亂紛飛的墨發證明了他的存在。
只是,縱使在這冰天雪地了走了數日,翻過了無數個山頭,他依舊是那一臉淡漠,沒有多少表情,腳步很快,不見一絲疲倦之色。
或許,這心魔階裡的一切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麽吧。
又或許,這般空蕩而廣袤的環境,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吧,習慣了太多年的獨孤了。
終於緩緩落了下來,止步於一個巨大冰湖畔,水中凝成透明的冰,水中被凝固的魚蝦水草皆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放眼望去,前面已經沒有山脈了,就隻這麽一個湖水,一望無際,光滑的冰面上折射著月光,整個冰湖便都明亮了起來,顯得身後的雪山暗淡了不少。
血影回頭往了那雪山一眼,眸中掠過一絲複雜,隨即便回過頭邁出了步子,也不知道這湖蔓延了多遠。
白素是獨自一人過湖的,還是同凌司夜一起呢?
他不喜歡她同他在一起,極不喜歡。
思及此,原本沉著的雙眸便又漸漸猩紅了起來,那瘦骨嶙峋的手驟然握緊!
腳下的冰頓時成蛛網一般四分五裂了,只見白影掠過,人早已消失不見。
苦海,苦海。
這條路,沒有盡頭,無限循環,這條路便名喚苦海,湖邊的石壁他沒有看見罷了。
或許,這條路不該喚作苦海。
一踏踏上這條路,即便是回頭,亦沒有岸邊,當他在原點處選擇了方向之後,原點已經消失,他一輩子走下去,都再也改變不了方向,即便回頭亦是循環。
往前,終於會遇到他們,往後,依舊會遇到一樣回不了頭的他們。
苦海苦海,回頭無岸方是苦海路。
而另一條路上,漣俏和林夕亦是踏上了一條沒有盡頭,無限循環的路。
兩人已經交戰過數回了,夕兒傷不了漣俏,漣俏傷得了她,卻根本困不住她,更別說是殺她了。
此時,夕兒正往回趕,一心急著尋她師父了,而漣俏尾隨著,一直尋著她的弱點,這孩子本就可怕,加之吃了同為魔者的羲雨,能力更是大增,這天下,目前還真是只有血影才能殺得了她了吧。
這一路往回走,幾次交戰,夕兒都敗,傷了卻不致命,有時候會露出孩童那無辜的表情來,讓一向沒心沒肺的漣俏都不怎麽下得了手了。
只能這麽跟著,已經也走了幾日了吧,卻始終沒有到底原點。
地上明明有她劃出的痕跡的,方向沒有錯,也該到達的呀!
“小娃娃,你等等!”漣俏追了上來。
夕兒立馬反駁,退得老遠,一臉陰鷙地露出了獠牙來。
“我沒力氣跟你玩,你沒發現四周的景物不一樣了嗎?這裡,我做記號的起點,原本該是原點的,有前後左右四個方向,如今我們卻還是在山上,就同前面的一樣!”漣俏提醒到,她們之前往前面直走,遇到的便是山林,似乎是一座永遠爬不過的山。
“師父!”夕兒大叫一聲,似乎擔心她師父出事一般,急急往山上而去,這山看得到頂,卻永遠走不到。
“笨死了!”漣俏碎了一口,反倒是停了下來,該休息了,否則她會累趴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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