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駁火因為在這開闊的地帶,加上農五師更多的士兵,幾個蘇聯兵立刻就被打倒在地。只不過刺耳的槍聲和閃耀的焰火,告訴了國境線兩邊同樣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的兩國軍隊:沒有退路了,已經開打,只能戰下去。
李辰雙眼有些失焦,表情顯得茫然,剛才死人的刹那間他是有一種心悸,可是到現在,他則表現得有些無所是從。實際上大多數戰士跟他都一樣,雖然大家用心操練,學習技戰術知識,可是誰也沒曾想過真的有一天,要自己拿著槍在戰場上與敵人搏鬥。
農五師劉師長面對這樣的情況倒是沒有變得無措,但是他能夠打的牌相當少。因為著急於收集飛船的碎片,他們所帶來的基本上都是自動步槍這些輕武器,然後就是一些裝載的交通工具。雖然從一到達這裡,師長就命令一部分士兵挖沙子,造壕溝,可是這一帶的地質太軟,挖了半天也沒有挖出足夠可靠的防禦工事。
李辰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鋼槍,各個基層單位的長官已經在集結自己的士兵們,在有限數量和深度的塹壕中,他們屏息凝神地面對著可能來自蘇聯人的下一波攻擊。而剛才被打死的那幾個蘇聯兵,則被拿走了他們從中國境內收集的碎片和他們手裡的步槍、彈藥——兩邊使用的武器都是通用的。
“蘇聯人怎麽沒動靜?”李辰沒有分到塹壕,而是就地以一輛被卸下來的畜力車的車板作為掩護。
他這個念頭才閃過沒多久,突然不遠處傳來了馬達的隆隆聲,有人就驚駭道:“是坦克!”
小兵們自然不知道對面的蘇聯人是什麽建制的部隊,而他們的師長卻知道的一清二楚,對面當先的是土耳其軍區一個直屬的機械化師,而他們的後方還有整個來自中亞軍區的32軍。與蘇聯人的力量相比,他們的實力低得甚至說有些可怕。
可是劉師長沒有辦法,上級給他下達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收集並保護這些飛船碎片,他不能就這樣撤走。或者就算是他現在打了退堂鼓,帶著戰士們撤退回博樂,帶著履帶和輪子的蘇聯裝甲兵靠平推都比他們快得多,仍舊是死路一條。
指揮這個蘇軍機械化師的指揮官索林斯基帶著一絲輕蔑地看著對面那群連點重火力都不齊備的中國軍隊。他並不清楚自己面對的只是一個預備役的農墾師,不過在他看來就算是對面是一支精銳的中國機械化師,也禁不住他們師裝甲兵駕駛的T-64坦克的碾壓。
“該死的,為了保護著些什麽詭異的東西,連炮兵都不讓我們用了。”索林斯基所帶領的精銳部隊不僅有著一個團近百輛的T-64坦克,更有2S3式152mm自行火炮,這些自行火炮可都是索林斯基的寶貝,索林斯基甚至將其看得比T-64還重要一些。全師除了這些自行火炮之外,還裝備了牽引式的榴彈炮、一部分無後坐力炮和迫擊炮,整體火力即便是面對美軍的騎兵第一師,索林斯基都不覺得會弱多少。
因為戰場實際上就是飛船碎片的散落區域,來自上層的命令清楚地要求索林斯基在動手時必須小心翼翼,避免傷害到那些碎片,而這就意味著在裝甲兵上陣之前,反覆地炮火洗地是做不到了,好在對手的中國軍隊也沒有什麽重火力,所以T-64的平推都顯得泰山壓頂。
另外,T-64坦克上裝備著夜視儀,而炮兵想要在黑夜中進行準確的打擊,火控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索林斯基也只能安慰自己,夜晚用火炮洗地是低效的。
被蘇聯倚為裝甲兵核心的坦克T-64在近乎手無寸鐵的農五師面前霸道而威風。士兵們徒勞地舉起自己的五六式或者八一杠,只能在其優秀的複合裝甲外殼上,瞧出一陣陣響聲,卻無法阻礙這家夥囂張前進。
而車頂操作機槍的蘇聯兵,則高喊著烏拉,朝著任何他能看見的中國士兵開槍。大部分的士兵們選擇躲在塹壕裡,或者以各式各樣可以利用的掩體遮蔽,實在不行就臥倒。懸殊的火力使得農五師從這場戰鬥一打響,就顯得處處受製,突破國境線的T-64坦克在部分步兵的協同下,猛插直進,連續突破了農五師布置在外圍的三道塹壕。
師長本人雙眼通紅,雖然他在後面看不到士兵的鮮血,但是他能夠看到一個個義無反顧的身影,用血肉之軀去阻攔衝上來的T-64坦克。即便在這樣的景況下,預備役的士兵們都沒有放棄抵抗,只見一個年紀約莫三十來歲的老兵,不斷地在向坦克開槍,跟他一起行動的戰友,屢屢倒在他的身旁,可是他仍舊咬著牙,吸引著這輛坦克的注意力,直到他一翻身跳入身旁的戰壕,坦克緊跟其後地軋上了塹壕,這一條壕溝挖的很寬,支著炮塔的T-64一個不小心,車體前端就栽進塹壕中,而那厚重的履帶直接碾過了剛才躲入塹壕中老兵的雙腿。
老兵沒有絲毫慘叫,而是抱著早已準備就緒的手榴彈捆,直接拉響,帶著自己的身軀,拱入這輛坦克最柔軟的履帶之間——裝甲魔獸的致命下腹。巨大的爆炸聲從那條壕溝中傳來,這輛T-64成為了第一輛戰損的蘇聯坦克,十幾名士兵用自己的傷亡換來了這個戰果。只是這戰場上微不足道的一幕,並不足以改變現在的局勢。越來越多的T-64在幽深的黑夜中,像是嗜血的魔怪衝了出來,他們往往不開炮,都是兩挺機槍對著沒有什麽防護的農五師戰士掃射。碰上什麽掩體的時候,那125mm的滑膛炮才露出臉,轟的一聲將所有它面前的東西轟成渣。
李辰渾身發抖著,抱著自己的步槍,滾入了一個戰壕之中,他第一次面對這樣的血火戰場,看到了往日熟悉的身影在槍炮中變成一蓬鮮血,整個身體陷入了難以控制的痙攣之中,他想要反擊,但是卻感覺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了,連抱著的步槍都在不停地顫抖著。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李辰心中呐喊著,沒有人能夠回答他。這場衝突爆發得如此突然,即便是已經預料在先,可是沒有幾個人真的認為中蘇兩國將要進行一場什麽交戰。
農五師的師長目眥欲裂,就差衝上去跟自己的兵一起作戰了,可是這時候師部不可能沒有他,他連忙找了電話,向上級匯報,而就在他打電話前的五分鍾,最高的軍事指揮權已經從部署不利的新疆軍區,轉移到了齊一鳴這裡。
齊一鳴接過電話,聽著農五師師長顫抖的匯報,沒有絲毫地沉默,道:“劉師長,請你立即收攏部隊向烏蘇方向撤退,第八師馬上就能夠接應你們,我命令你們,放棄你們手中的東西,向後方撤退。”
然後是一次似乎帶著掙扎的停頓,“如果不能撤走,我授權給你們,可以向蘇軍投降。”
劉師長是打電話尋求問題的解決辦法的,可是卻沒想到得來的卻是一個年輕的首長,授權給他們一支有著光榮傳統的部隊,一個投降的機會。
“首長,我不知道您是管哪一片兒的,但是咱們PLA裡,就沒有主動投降的孬種,就是戰至最後一兵一卒,只有站著死的農五師戰士,沒有跪著求生的農五師戰士,你可以把這當成我的遺言!”電話中斷,傳來一片忙音。
被掛了電話的齊一鳴先是愣了一下,他抿著嘴半天沒說出什麽話來。在他看來,這個什麽外星的飛船再寶貴,寶貴不過農五師上萬條性命,他的309師只要一到位,就可以用無可匹敵的火力將蘇軍直接揍趴下,即便是他們奪取了飛船的碎片,也可以花點功夫將他們全部打成真正的碎片,而讓蘇聯人一無所得。
可是明知道絕對不可能獲勝,還偏要用羸弱的血肉之軀抵擋鋼鐵洪流的劉師長,卻告訴了他,他的所謂聰明的算計,從來不存在於PLA的操典中,即便他們現在只是一支預備役部隊。
即便是那支瘋狂的日本皇軍,都有成文的投降規則,而直到三十年以後,被西方媒體和軍事專家們看不起的和嘲笑的這支PLA在任何時候,都對投降這樣的字眼諱莫如深。只有站著死,沒有跪著生,重重地敲在了齊一鳴的心扉上,他既覺得令人敬佩,又覺得心中憤恨,可是不論如何,劉師長和他的士兵們看來是不會回心轉意,將自己的後背對向敵人了。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這支部隊的榮譽感啊。”齊一鳴低聲歎道。
廖懷仁倒是理解齊一鳴為什麽要求在山窮水盡地時候讓農五師投降,他拍拍齊一鳴的肩膀道:“沒辦法,這就是我們的部隊,有些傻但絕對可愛可敬的部隊,不過,你現在應該想的不是這個,而是怎樣能夠盡最大可能的保護這些士兵,保護那些天降財產。”
齊一鳴雙目中閃過一絲寒光,道:“既然蘇聯想要玩,那我就陪他們好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