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斯最近漸漸習慣了自己的搭檔的一些印第安風格的習慣。

  他看著結束了晚間通訊的印第安小夥子跪在地上祈禱，然後將奇怪的泥土點在自己的額頭和手上。

  “你們總是隨身攜帶這些泥土麽？”尼古拉斯忍不住問道，他在意這個問題已經很久了。

  “並不是，我們相信每個地方的泥土都寄宿著力量，所以到了新地方就會取用新的泥土，然後用我們的方式來加工一下。”

  “加工一下？”

  對方點點頭：“是的，也許稱不上加工，因為沒有什麽化學反應之類的，只是用草藥加水和泥土攪拌。”

  “那就叫加工。所以你是用這裡的泥土加工之後，拿來祈禱？”

  “是的。”

  尼古拉斯點點頭，沒有再繼續追問，話題就此終止。結束了祈禱的搭檔站起來，把剛剛做儀式時插在土裡的印第安彎刀拔起來，收入別在靴子上的刀鞘。

  尼古拉斯曾經出於好奇，試過那把刀，結果完全沒發現它比匕首好在哪裡。實際上尼古拉斯最信任的肉搏武器永遠都是自己的手槍。這其實是非常典型的美國式思路，而實際上手槍也確實更有效，除非用匕首的人在尼古拉斯發現前接近到足以出手的距離，不然尼古拉斯不會給他動手的機會。

  當然手槍有子彈限制，如果所有的槍械都沒有子彈了，尼古拉斯最鍾愛的武器是工兵鏟，長度適中，揮舞起來重量正合適，而且鏟子的邊緣和刀子一樣鋒利，切削起人體來絲毫不遜色。就算邊緣鈍掉了，也可以當鈍器使。

  在尼古拉斯看來，那印第安彎刀也就只有作為裝飾品和護身符存在的價值了。匕首還能用來在隱秘行動的時候割喉，那彎刀的造型可乾不了這種事。

  想著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情，尼古拉斯打了個呵欠，他扭動一下身子站起來，對搭檔說：“我困了，我們回帳篷吧。”

  “如果你困了可以自己回去睡覺，我……”

  “別廢話，跟我來。”尼古拉斯不耐煩的招了招手。

  印第安人隻好轉身，撿起儀式前放在地上的軍裝，向著這邊走來。就在這個瞬間，引擎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尼古拉斯抬起頭，循聲望去。

  “這麽晚還在維修戰車啊，機修技師們還真是辛苦。”印第安人一副敬佩的口吻。

  但尼古拉斯的眉頭擰成了麻花。

  “我們的發動機都燒汽油，運轉起來不是這個聲音，這是天殺的柴油機，德國人的戰車才這樣。”

  尼古拉斯一把拽起印第安人的胳膊就向這個駐地的防禦陣地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喊：“德國人來了！該死的，你們沒聽到那發動機聲音麽！天殺的德國人來了！”

  “冷靜上尉，”印第安人大聲喊，“這裡沒有德國人！這裡只有黃皮膚的中國人。”

  “都一樣！他們全套德系裝備，戰法也是德國人那一套，我太清楚了，戰鬥準備！”雖然尼古拉斯大聲喊了，但這個駐地的美軍士兵依然一副狀況外的模樣，所有人都盯著尼古拉斯，完全不知所措。

  尼古拉斯奔跑著，一路滾進戰壕，被他拽著的印第安人也跟著他一起滾了進來。

  就在這時候，駐地的警報聲才響起來，剛剛還莫名其妙的看著尼古拉斯的美軍士兵全都奔跑起來，但這時候顯然已經晚了，戰壕外側的沙漠中出現開火的光芒，機關炮的炮彈和輪式戰車的75炮的炮彈一起雨點般的落進這個駐地。

  “單管40博福斯一座，四管23毫米炮一座，75兩門，這是一個排而已。”說罷尼古拉斯探頭出戰壕，對著正在敵人的火力中到處亂跑的美軍士兵大喊，“敵人只有一個排！穩住！準備反擊！敵人只有一個排！”

  他的話並沒有收到太好的效果，美軍士兵們依然在四散奔逃著。尼古拉斯咒罵著，再次爬出戰壕，伸手抓住一名路過的士兵：“去找這裡的指揮官！這裡有兩個連，怎麽能被一個排打得落花流水！去找你們的指揮官，告訴他來的敵人只有一個排，讓他組織防禦！”

  話還沒說完，一發炮彈落在尼古拉斯身旁，75炮高爆彈的衝擊波將尼古拉斯整個人托起，然後重重的砸進戰壕裡。

  尼古拉斯覺得自己的脊柱要斷了。

  他掙扎著爬起來，隨即看見剛剛被他抓住的那個士兵摔在戰壕邊上，雙圓圓睜，空洞無物。

  尼古拉斯低頭檢查自己的身體，沒發現任何中彈的地方。

  “幸運之神眷顧著你。”

  印第安人一副羨慕的口吻，尼古拉斯卻反駁道：“放屁，它要眷顧著我，就不會讓我受到襲擊，而且周圍還是一群新兵，連指揮官都是個廢物！”

  說完尼古拉斯就爬到戰壕外緣，探頭看著沙漠方向，可以看得出來敵人的戰車正停在遠處持續開火，一點沒有衝進來的意思。

  “壞了，媽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尼古拉斯的嘀咕讓印第安人很不解。

  “你在說什麽，什麽壞了？”

  “德國人的偵查破壞分隊有兩種作戰方式，一種是直接坐著車衝進來，用車子的衝擊製造混亂，進一步攪混水，另一種就是車子停在遠處用火力進行壓製，而步兵已經下車了，並且在車子開火之前就摸過來。”

  “可我們剛聽到引擎聲……”

  “他們會在我們能聽到引擎聲之前就下車徒步前進，你個白癡！我們聽到引擎聲的那個時候起，他們的步兵就已經抵達我們防線的外緣了，說不定瞭望哨已經被乾掉好幾個了好嗎！現在中國人的步兵肯定已經進入營地了。”

  尼古拉斯摸出手槍，剛才急匆匆的就往戰壕跑，根本沒來得及拿武器。

  尼古拉斯雙手握緊手槍，神經兮兮的看著周圍的一切，尋找著可能存在的中國士兵。

  “他們可能是從戰車襲擊方向的另一側進入駐地了。”片刻之後尼古拉斯小聲說，“現在還沒組織起反擊可能也是因為指揮系統被摸進來的敵人打亂了，那位年輕的少校說不定已經死了。”

  “會這麽誇張嗎？”印第安人有些不信，他也拿著手槍，臉上看起來是對初次親歷戰場的興奮——看來他是那種會因為戰爭而腎上腺素激增（俗稱打雞血）的類型。

  尼古拉斯瞥了印第安人一眼，輕聲回答：“會的，當年德國人就是這樣乾掉了我指揮的第一個排，也是在沙漠裡，也是這種天殺的輪式裝甲車。”

  這時候，尼古拉斯終於聽見了美軍戰車的汽油機運轉聲，看來是機修小夥子們把維修得差不多的巴頓發動起來了。

  下一刻尼古拉斯就看見了巴頓戰車的身影，戰車直接開到距離戰壕不遠處，隨後向著沙漠中開火。

  尼古拉斯再次探頭，卻發現敵人的裝甲車沒有一輛報廢。

  正好這時候那巴頓又開了一炮，這次尼古拉斯看得分明，那炮彈在敵人裝甲車前面落地，在地面上仿佛打水漂一般的跳起，飛入夜空沒影了。

  仔細想想那戰車上的駕駛員頂多就是受過點駕駛訓練的機修工，能一下子打準才奇怪。

  正想著敵人的反擊接連命中巴頓的正面裝甲，被炮彈崩落的護甲外表面擦過尼古拉斯的臉頰，在他臉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傷痕，絲絲血跡從傷口中溢出。

  尼古拉斯一把拉起印第安人，沿著戰壕向著遠離戰車的方向猛跑：“呆在旁邊會被崩飛的東西傷到，以後記得，如果敵人的戰車在和我們的戰車交火，千萬別跑到戰車前面去，有時候莫名其妙的就丟了小命。在北非的時候，我的副排長就是被崩落的裝甲片打瞎了一邊眼睛。”

  剛說完尼古拉斯就聽見火箭噴射的聲音，他太熟悉這種聲音了，在北非戰場德國人用能發出這種聲音的武器打了不知道多少美國戰車。

  尼古拉斯探頭，果斷在火光的映襯下看見火箭助推榴彈（RPG）留下的條狀煙霧帶，煙霧帶從不遠處的黑暗中出現，最終抵達那輛巴頓。

  巴頓的側甲上有個窟窿，而車體上方的頂蓋中，幾米高的火舌正噴向天空。

  “果然步兵已經進來了。”尼古拉斯一推印第安人把他按在戰壕的側壁上，另一手指緊握手槍，神經質的盯著剛剛發射火箭彈的方向。

  很快，尼古拉斯看見陰影中衝出好幾個貓腰前進的人影。

  借著火光，尼古拉斯一眼就看出來那些人提著的是德製突擊步槍。

  在這樣的黑夜中敵我識別非常的困難，平時可以用來識別的元素比如軍裝顏色什麽的，在這黑夜裡不好使了，於是辨認武器就成了最重要的識別手段。

  當然，戰爭年代撿對方的武器來用很正常，但那樣做無一例外都要承擔被友軍誤傷的風險，所以具尼古拉斯所知，會撿共和國衛隊的德製突擊步槍來用的美軍少之又少。

  尼古拉斯舉起手槍，想要試著打倒那群人中跑在最前面的那個，他身旁卻想起了一聲怒喝：“舉起手來，繳槍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