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尼斯一晚上基本沒睡，因為美華共和國的炮擊整晚都沒有停，清晨三點左右，響了四五個小時的炮聲這才漸漸平息。

  “據說一戰的時候，進攻前像這樣的持續炮擊會長達一兩周，每天都會連續不斷的射擊幾個小時。”恩尼斯對副師長說，“真難以想象戰壕裡的士兵們是怎麽挺到戰爭結束的，換我早就瘋了。”

  “換我我也瘋了。”副師長點頭讚同道。

  實際上，一戰中還真是有相當大一部分士兵患上了炮彈休克症，就是拜這炮擊所賜。值得一提的是，一戰的炮擊和二戰的炮擊不是一個概念，二十年的發展進步，讓人類的火炮在二戰時擁有更加可怕的威力，平均口徑也更大。

  所以這個晚上恩尼斯和他的士兵們度過了一個比一戰的炮擊之夜要可怕得多的夜晚。

  在炮擊停止後，恩尼斯拍了拍腦袋上落下的塵土——並沒有炮彈直接命中恩尼斯的司令部，但地面的震動依然讓大量的灰塵從天花板上落下，糊了恩尼斯一腦袋。

  “打電話聯絡各個核心陣地——不，電話線可能斷了，派人去聯絡各個核心陣地，敵人的進攻可能就要開始了，讓他們打起精神來。順便確認各個陣地的傷亡，傷亡超過百分之三十的陣地要向我上報，讓預備隊準備好，隨時補充戰力損失。”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下去後，恩尼斯稍微安心一點，但隨即他又想到什麽，便補充道：“敵人可能已經開始步兵滲透了，立刻派小分隊帶步話機巡視次要陣地。”

  參謀們領命之後立刻開始執行，許多傳令兵被派了出去，掌握步話機的參謀在大聲呼叫各個陣地。

  恩尼斯站起來，突發奇想要出去看看，於是他對自己的警衛點點頭，便出了作為司令部的永固掩體。

  外面到處都是火光，停在地面上的汽車大部分都被點燃了，像火炬一樣照亮了整個小鎮。恩尼斯可以看見整個小鎮地表上的建築物都被炸平了——字面意義上的炸平了，因為密布彈坑，小鎮的地面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起伏不平仿佛微縮山地地形一般的東西。

  汽車在這個小鎮裡已經失去作用了，沒有四個輪子的東西能在這樣崎嶇不平的地方開行。

  放眼望去，火光中只有各種永固工事依然健在，但也有一些工事正向外噴吐著濃煙和烈焰，顯然他們運氣不好被重炮炮彈直接命中——雖然是永固工事，要硬抗炮彈還是比較勉強，畢竟給工兵部隊用來修築這些工事的時間也不過八個月，只有彈藥庫和恩尼斯的指揮所這樣的重要目標才擁有可以硬抗重炮的頂部。

  恩尼斯向著鎮子外面看去，火光照亮了周圍的沙漠，效果比照明彈還要好，恩尼斯突然變得不是特別擔心敵人的滲透，雖然他知道中國人一定會試著滲透一下。他們是步兵作戰和夜間滲透的大師，恩尼斯當年在中國戰場就已經領教過他們的本事了。

  果不其然，鎮子西南角響起了槍聲，既有美軍的自動步槍，也有中國人的德式突擊步槍的聲音，兩種槍的槍聲區別很大，一聽就能聽出來。

  知道了敵人在滲透之後，恩尼斯反而安下心來，因為這種小規模的滲透，說明進攻不會立刻開始，中國人沒有打算趁夜總攻。中國人的指揮官大概準備拂曉時發動攻擊，在拂曉的攻擊前，大概還會有一輪火力準備。

  這樣想著恩尼斯的頭開始隱隱作痛——也就是說剛剛那種炮擊，在拂曉前還得來一次麽，一想到這個就有種繳槍投降的衝動。

  但恩尼斯知道自己不能投降，101空降師在二戰中戰果輝煌，如果在這裡投降了，它恩尼斯可能一輩子都沒法回美國了。他還有妻子女兒，他必須回去。

  那就只能奮戰到最後一刻了，戰到彈盡糧絕實在沒辦法了，再放棄抵抗，任何人都不會責怪他——大概吧。

  恩尼斯扭頭看著原本是小鎮中心廣場的地方，黑色的噴泉還在那裡靜靜的噴湧，不過噴泉的高度比早上的時候要稍微降低了一些，果然這只是從地下儲油層滲透上來的少量油料而已。噴泉周圍的幾個彈坑早就灌滿了黑色的液體，屬於石油的濃重味道隨風飄來，讓恩尼斯微微皺起眉頭。

  “來，找人把那些油給我點著了。”恩尼斯如此吩咐道。

  “將軍？”警衛遲疑了。

  “我說把那油點著。反正它們遲早是要著的，我們自己先點了，省得到時候戰鬥正激烈那揮發到空氣中的油氣發生爆炸。”

  “是，將軍。”恩尼斯的命令迅速得到執行。這時候已經凌晨四點了。

  天空中傳來炮彈破空的呼嘯。

  “要開始了。”恩尼斯輕聲說，同時回頭招呼自己的警衛，“走吧，我們回司令部。”

  **

  外圍陣地，李普中士長舒一口氣：“謝天謝地，終於結束了，終於可以和該死的中國人一決勝負。”

  其他人看起來也讚同李普中士的話，中國人的衝鋒和這樣的炮擊比起來，簡直要好太多了，就算是慘烈的肉搏戰，也比在隆隆炮聲中抱著腦袋祈禱不要被炮彈找上要好受得多。

  主要面對衝鋒的時候大家有辦法宣泄情緒——只要向敵人射擊就好了，最多一邊射擊一邊怒吼。而被炮擊的時候，心裡憋的氣根本沒處撒，憋得慌。

  “進入陣地！”李普中士大聲招呼自己的那群手下，“別害怕，天上那些呼嘯是徐進彈幕，敵人對我們的轟擊已經結束了。快進入陣地！”

  在自己的人都從掩體中進入戰壕後，李普自己也鑽出掩體進了戰壕。他趴在戰壕邊緣上，探出頭看著敵人陣線方向。

  可以看見敵人的裝甲正在推進。

  “該死，那是什麽？”李普小聲嘀咕，“看起來像是突擊炮。”

  但是據李普所知，突擊炮已經退出國際軍事舞台了才對，畢竟突擊炮是戰爭中的應急產物，

  二戰中之所以會有那麽多突擊炮，是因為突擊炮的生產工時短，畢竟它不需要炮塔，也就沒有轉動電機之類的部件，所以突擊炮比戰車量產起來速度更快。所以在戰爭時期前線急需裝甲力量的時候，各國都調整出了一部分產能來生產突擊炮以滿足需求。

  一旦迫切的戰場需求消失，突擊炮也就沒有存在價值了。

  至少李普中士是這樣認為的。

  但是現在，正向著李普他們的陣地開來的毫無疑問是突擊炮，而且是裝備了相當大口徑的火炮的突擊炮。

  李普盯著那在這個距離看起來就很清楚的炮口，估算著那主炮的口徑：152毫米？不像，152李普見過，沒那麽粗。203毫米？感覺有點像，但李普覺得還是不太對。

  不過，那炮是真的粗，一看那黑洞洞的炮口李普就不寒而栗，他一點也不想見識那玩意開炮的聲威。

  這時候連長來到李普中士身邊，李普聽見他用那德州口音濃重的英語說：“該死，那玩意開炮的炮口焰就能殺傷附近的步兵吧？林有德又拿出了喪心病狂的東西呢。”

  “我就想知道它怎麽裝填。”李普小聲說，“該不會是一錘子買賣吧？”

  李普見過炮兵裝填203炮，光是把彈丸塞進炮膛的動作就花了好些時間，隨後又裝填******，折騰了好久才開一炮。

  那突擊炮上的管子要真比203還粗，李普根本無法想象它是怎麽在戰車內進行裝填作業的，難不成要打開戰車之後在外面裝填——李普不知道，他這次蒙對了。

  這時候戰壕的牆壁已經可以感受到地面的震顫了，李普覺得自己的腎上腺素也隨著敵人重裝甲的步步緊逼拚命的分泌。

  進攻的中國部隊除了突擊炮之外，還有相當數量的戰車，戰車全都跟在突擊炮後面，而步兵則在更加後面的地方，李普看不太清楚。

  李普注意著地面的標志物，那是設置陣地的時候埋設在沙漠中的，可以讓防守的美軍一眼就判斷出敵人的距離。

  敵人的突擊炮已經通過了800米標尺線，反裝甲炮應該開火了。

  呼應著李普的想法，炮位方向傳來炮聲，隨後李普看見炮彈命中了敵人突擊炮的正面裝甲，隨後被彈飛向天空。

  突擊炮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繼續向前突進，美軍的戰防炮不斷開火，炮彈發出尖銳的呼嘯接二連三的命中突擊炮的正面，但全都被彈開。

  這時候跟在突擊炮後面的戰車開始還擊，高爆榴彈接二連三的命中美軍的炮位。不過美軍的反裝甲火力都部署在水泥工事裡，戰車的火炮想要摧毀這些炮位難度有些大。

  不過還是不斷有火炮停止射擊，中國人的攻擊正在緩慢的生效。

  “那些反戰車炮不該攻擊突擊炮。”連長忽然說，“那就是個吸引火力的肉盾，他們應該打後面的戰車。”

  “顯然已經晚了，臉上。”李普的聲音有些遺憾，“我們的火炮啞火了不少。現在要攻擊敵人的戰車已經來不及了。”

  反戰車炮在對付戰車的時候其實很有優勢，因為反戰車炮一般很難識別，又經常有完備的掩體，很難被戰車的直射火力殺傷。用戰車炮打反戰車的炮位，經常要連續命中多發榴彈，才能讓炮位徹底沉默。

  相比之下，戰車只要被擊穿一發，崩壞的裝甲碎片之類的東西，就有可能對車內人員造成足夠的殺傷，從而奪取戰車的作戰能力。

  就連德國的虎式王牌卡利伍茲也把反戰車炮列為戰車的頭號敵人，相比之下敵人的戰車反而是第二位的。

  但是現在敵人的戰車已經突進到了能夠比較清楚的觀察和瞄準反戰車炮的位置了。美軍的火力正在急劇減弱。

  李普深吸一口氣：“看來要靠我們的巴祖卡和反戰車手雷來對付敵人的戰車了，打起精神來，小夥子們！”

  李普的話音剛落，開在最前面的突擊炮突然刹車了。

  沉重的刹車聲響之後，停下來的突擊炮開始轉動車身。

  “天呐，”李普輕聲嘀咕，“它要開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