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大概一個小時後,雷金納德來到了老頭指給他的據說有NERV組織潛伏的街區,這街區的景象讓雷金納德想到了紐約布魯克林橋下的工廠區,那是雷金納德出生和成長的街區。
小時候雷金納德一家人蝸居在政府提供的破舊公寓中,從公寓的窗戶裡能看見布魯克林橋——當然只是樓房夾縫間露出一點點橋體。雷金納德家裡只有一個孩子,而且父親有鉗工技術,算是技術工人,所以生活條件稍微好一點,時不時有錢去買點吃的分給大家,於是他就成了附近孩子們的頭兒。
那時候他們都是該上學的年級,但政府的公立學校條件差老師也不負責任,而且沒人把雷金納德這種新移民的後裔當人看,所以雷金納德和小夥伴們整天在街頭上鬼混,也沒人去管。雷金納德經常帶著夥伴們幫他們這條街的黑幫小頭目做事,大多都是些教訓沒有按時交保護費的合法商戶的狗屁倒灶的事情。比如趁著報攤老板不注意往報紙上撒尿,用石頭砸爛麵包鋪櫥窗的玻璃什麽的。
乾完這些事情後,雷金納德和小夥伴們能在附近意大利人的酒館中找酒保拿一美元的勞苦費,或者找個醉鬼搶一把——在黑幫的地頭上,沒有頭目的允許就搶劫是要出問題的。
當時雷金納德腦海中的未來很簡單:加入幫會,從打手乾起,一點點往上爬,最終和教父科裡奧尼見面,成為名震一條街的人物。
可是後來一件事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
雷金納德和自己的夥伴們幫著另一個黑幫走私了一批私酒,拿到了一筆不小的錢。他們興高采烈的到車站租了個櫃子,把這些錢藏在裡面,並且學著酒館裡聽來的黑幫故事裡那些“英雄人物”們的樣子,在櫃子前發了誓,要同富貴共生死。
從車站裡出來,一夥年輕人意氣風發,吹著口哨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仿佛他們已然是威震一方的****人物。
他們走到了布魯克林橋下,準備穿過引橋的橋洞到自己家所在的街區,這時候一直“照顧”他們的黑幫小頭目出現了。
小頭目直接亮出了手槍,年輕的孩子們作鳥獸散。年齡最小的孩子跑在最後,沒能及時躲進掩體裡。
槍聲響起後,雷金納德看著他緩緩的倒在地上。
小頭目看來只是打算給他們一個警告,看人倒地之後立刻就開溜了。雷金納德衝出自己躲藏的地方,把自己的小夥計從大馬路上拉到路邊。
“面條,”他看著雷金納德,用虛弱的聲音叫出雷金納德的外號,“我……滑倒了……”
他的年齡太小,以至於沒能理解死亡已經降臨。
雷金納德用手闔上小男孩的眼睛,那一刻他定下了復仇的決心。
雷金納德執行了自己的計劃,將小頭目弄死在他作為巢穴的餐館後面,隨後雷金納德向爸爸坦白了一切,一向奉公守法的父親眉頭緊皺,猶豫了很久之後帶著雷金納德去面見了偉大的教父唐科裡奧尼。
科裡奧尼很爽快的把雷金納德送出了美國,那之後的事情雷金納德就再也不清楚了,因為他就算回到美國,也沒有再踏上布魯克林的土地——他甚至在列車經過紐約的時候都沒有下車。
雷金納德到了意大利,在好心神父的資助下讀完了高中,本來他應該加入神學院,但他卻選擇了前往德國,隨即加入了國際縱隊,前往土耳其作戰。
現在,雷金納德站在倫敦最窮困的街區的馬路邊上,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在布魯克林的歲月。偏偏這個時候他看見一群孩子從轉角裡拐出來。
在雷金納德看來,這群孩子簡直就是過去自己的翻版:穿著明顯有點大的衣服,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臉上滿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表情,仿佛自己能擁有整個世界。
突然,為首的孩子看到了雷金納德,他立刻停下來,用口音濃重的英語對最小的孩子說了句什麽,接著雷金納德就看那小孩轉身撒腿跑了,估計是去什麽地方報信了。
雷金納德想起管理員老頭的話:“你是生面孔,進入貧民區就會有自己人來盤問你。”
他邁開步子向著孩子們走去,佯裝隨意的問道:“喲,貝克街偵探隊今天也很忙嗎?”
孩子們全都露出“這貨在說神馬”的表情,只有為首的大孩子看來是知道那位大偵探的故事,他說:“福爾摩斯先生今天和華生約會去了,你要找他可不是時候。”
約會?
雷金納德挑了挑眉毛,心說難道英國原版的福爾摩斯裡,華生是女士?不過他決定不糾結這個問題,他雙手插兜,用口哨吹起《鴛鴦茶》的旋律。
大孩子挑了挑眉毛,轉身做了個“跟我走”的手勢。
雷金納德跟著孩子們,很快拐進一條小巷。
在九曲十八彎的小巷裡走了有十五分鍾後,他忍不住問道:“這到底有多遠?”
“其實沒多遠,”孩子中看起來有點女孩子氣的小男孩回頭對雷金納德笑了笑,“我們在帶你繞路,這樣如果你是密探,就不知道總部在哪兒。”
“閉嘴,皮特。”大孩子回頭瞪了小男孩一眼,然後繼續一言不發的帶路。
雷金納德聳了聳肩。
當年他在布魯克林也喜歡鑽小巷,有時候惹到了條子,小巷就是孩子們最大的武器。沒有人會比孩子們更熟悉這些複雜又狹窄的道路了,密探們到了這裡面也得被繞暈。
這時候,警報聲響起。
雷金納德皺起眉頭,抬頭看著天空:“我不記得我們有日間空襲行動……”
“不是空襲,”剛剛叫皮特的小男孩回過頭,“是來給我們扔吃的和衣服。”
“閉嘴,皮特。”
“他是德國人,這個跟他說沒關系的。”
“他那發音怎麽可能是德國人。”大孩子看了雷金納德一眼,隨後說,“德國人發音都是這樣的……”
大孩子學了幾句德國口音的英語,那刻意誇張的語調讓雷金納德大笑起來。
“我的戰友說英語確實是這個味道,你學得挺像嘛。”
大孩子沒有理會雷金納德,倒是皮特對雷金納德說:“你不是德國人嗎?”
“我是美國人,加入了國際縱隊,然後從國際縱隊調到德國空軍。”
“可你不知道白天會有德國飛機給我們空投吃的和穿的!”
雷金納德聳了聳肩。這時候他想起來在飛行員俱樂部喝酒的時候聽到的傳聞,說NERV本部政工部門有一支宣傳戰部隊,現在正在執行“人道主義任務”,每天都有相當多的容克一型從法國境內“一個秘密的機場”起飛,不知道做什麽去了。
當時他認為這些都是扯談,沒在意,現在看來說不定真有這麽一支部隊,在秘密的向英國投放食品物資,收買英國的人心。
“這些物資投下來,”雷金納德問皮特,“你們能拿到多少?”
“應該大部分都拿到了吧,”皮特果然毫無戒心的回答雷金納德的問題,“東西都是直接往城區了扔的,落下來之後馬上就會被搶光,‘他們’來到現場的時候只能找到被雜碎的木箱,不過現在連木箱都會被拿走當柴火呢,‘他們’什麽都拿不到。不過聽大人說,還有一些木箱落到泰晤士河上了,結果就被‘他們’搶去了。”
接著皮特扭頭看著雷金納德:“你也是來投吃的東西的時候,被擊落的嗎?”
“不,我是晚上負責轟炸的。”雷金納德對皮特笑笑,“我的目標是英國的機場,就是因為我們轟炸,白天來投東西的這些夥計才能安全的丟下貨物。”
“真酷,”皮特說了個明顯來自林有德導演的電影裡的詞匯,“我將來也想當個飛行員。可是我沒錢上高中,空軍不要沒上過高中的人。”
“你現在才小學。”另一個孩子對皮特說,“高中的事情還早著呢,到時候你還不一定想不想當飛行員呢。”
“你們都給我閉嘴。”一直沒說話的大孩子終於忍無可忍,回頭用一聲斷喝維護了自己孩子王的尊嚴。
接著一行人又在巷子裡轉了有五分鍾,終於,孩子王停下腳步。
“我們到了。”他打開一扇破舊的小門,指著裡面,“你一個人進去,大人們在等你。”
雷金納德點點頭,隨後走進了門。
門裡面是一間普通的小作坊,並沒有人影。
雷金納德回頭想問問領他來的孩子們,結果只看見大門關上的瞬間。
門響落下後,整個房間一片寂靜。
終於,有腳步聲從通往二樓的樓梯上傳來,一名戴眼鏡的年輕人出現在雷金納德面前。
“你好。”
“一個美國飛行員?”年輕人皺了皺眉頭,“如果你是喬裝的密探,這個角色設定也挺有創意的。”
“我是德國空軍第314戰術轟炸機部隊少校,曾經在國際縱隊效力。”
“我知道,我們的內線在你們飛機的殘骸上找到飛行記錄本了。少校啊,看來你是頭兒了?我的部下正在全力尋找你的部下們,你們落下來的時候有霧,這給我們造成了不少麻煩,我只能保證盡力而為。”
“這就夠了,我想我的部下們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那就好。”眼鏡男點點頭,隨後看著雷金納德問,“你餓不餓,我煮碗面給你吃?這是你們的飛機投下的食品,你們回去以後最好跟上頭抱怨一下,大部分英國人不知道這種寬面條該怎麽吃,他們連通心粉都沒怎麽見過,而且只會處理土豆和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