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狐狸放下手裡的杯子，看著拿著電報的薇歐拉，“你說真的？不對，他來真的？”

  “看來是。”薇歐拉歎了口氣，“搞什麽啊，這邊剛剛按照他的指示全面鋪開宣傳耶。這就要開始撤退了，這不等於自己打自己的臉麽？”

  “可是為什麽要撤退啊？”狐狸依然一臉不解，“他電報裡沒說嗎？”

  薇歐拉搖搖頭，隨手把電報扔到狐狸那邊桌子上。狐狸拿起電報看了眼，隨即也搖了搖頭。

  “真奇怪，不過從前後發生的事情看，應該是因為我們給他的電報。”狐狸站起來，拿起桌上擺著的水果。

  這時候薇歐拉說：“你這麽吃，小心待會又像前幾天那樣撐到了，痛得在地上打滾。”

  “上次是因為吃了會漲肚子的餅乾啊，誰知道那餅乾這麽厲害漲得這麽可怕。”狐狸滿不在乎的開始啃水果，“再說就算又吃撐了，不是還有你幫我摳喉嚨麽，吐一吐就好啦。”

  “上次你吐了我一身，我現在想起來還覺得惡心。我絕對不會再幫你摳喉嚨催吐了！絕不！”薇歐拉斬釘截鐵的說，“要摳你自己摳，可以吐個痛快！”

  “誒，別這樣自己把手伸進喉嚨好可怕的！”

  “你在老娘面前裝個屁的純情少女啊！”薇歐拉直接發飆了，看來上次留下的心理陰影果然很厲害。

  狐狸撇了撇嘴。

  “切，還不到二十歲的黃毛丫頭竟然也自稱老娘了。”

  “雖然還沒到二十歲，但我也是做媽媽的人了啊！”

  薇歐拉這話，總讓人覺得林有德實在罪孽深重。

  狐狸擺了擺手：“好啦好啦，這個話題打住吧。回到正題，你覺得林為什麽要讓部隊撤退？”

  薇歐拉還是一副氣呼呼的表情，但她還是認真的回答狐狸問題道：“我覺得……我覺得他可能產生了和你一樣的判斷。”

  “你是說，他和我一樣認為俄國人正在調動新的神姬到戰場？”

  “兩件事放在一起考慮的話，這個可能性最大，不是麽？他很可能會為了避免我們的部隊白白損失掉而撤兵。不，考慮到他電報裡讓我們對撤兵的事情嚴格保密，我想應該就是這麽回事了。為了避免部隊白白損失掉而撤走大部分部隊，留下一小部分死士抗戰到底，然後炮製一個俄軍出動神姬屠殺我軍將士的可歌可泣的故事，以此來掩蓋我們自動放棄了薩拉伊的事實。”

  薇歐拉說完表情變得有些暗淡。

  “放棄一支部隊什麽的，這種事情他的確乾得出來。”狐狸連連點頭，然後伸手拍了拍薇歐拉的肩膀，“別這樣，如果一下把部隊都撤完了，被俄國人發現是空門，俄國人就不會出動神姬了，這樣以來我們用來掩飾的遮羞布就沒了，國民還有我們可愛的英國盟友就會知道是我們主動放棄了防禦。林不過是在犧牲人數和我們的利益之間做了個平衡而已。作為領導人，有時候就是要像這樣把人命當成單純的數字來看待，不然根本沒辦法治理國家了呀。”

  薇歐拉歎了口氣。

  “這個道理我明白啦，換了我大概也會做同樣的抉擇，我是擔心茜茜會不會答應他的做法。”

  “啊……這個啊……”狐狸皺了皺眉頭，“說得也對，為了這樣的目的，在明知會遭到神姬虐殺的情況下犧牲掉一部分部隊，而且是在有可能挽救他們的情況下犧牲掉……確實已經違反了那位騎士小姐的騎士精神呢。”

  接下來，兩人一起沉默下來。沉默持續了一會兒後，狐狸拍了拍手說：“我們考慮這個也沒用，還是老老實實的做好後援吧。我想想，如果要糊弄俄國人的話，我這邊應該動手釋放一些假情報，製造一種在薩拉伊和俄國人決一死戰的勢態。國內的宣傳也應該跟上，誓死保衛保衛薩拉伊什麽的，再讓之前親愛的用那部電影捧紅的幾個明星妹子拍一組姑娘鼓勵前線的丈夫奮勇殺敵的照片，嗯，可以有。”

  “那麽，我這邊就開始往前線輸送用來製作假大炮和假機槍以及假人的東西好了，直接用飛機空投到薩拉伊周邊，不經過英國人的眼皮——呃，薩拉伊有英國人的戰姬部隊啊，這就麻煩了……”

  “你不如直接給前線投士兵家書還有慰問品，裡面混入鼓勵死守薩拉伊的宣傳物，這樣還能幫著親愛的麻痹薩拉伊的英軍戰姬。”

  “嗯，”薇歐拉看起來十分不情願的接受了狐狸的建議，“你說得對。”

  接著薇歐拉站起來，看了看表，已經夜裡十點多了。

  “最近，我好像已經習慣了辦公到深夜了。”

  薇歐拉的話讓狐狸笑起來：“是啊，仔細想想，曾經豐富多彩的夜生活已經有半年多沒享受過了呢，這場戰爭如果能早點結束，我們也能早點閑下來啊。小薇歐拉一定已經想要和親愛的親熱想得不得了了吧？”

  “嗯，我確實有點羨慕茜茜呢……你都胡說些什麽啊！”

  “啊哈哈哈哈，我明明直接挑出了你的心裡話啊！哪有胡說嘛！”

  **

  另一邊，同樣是深夜的薩拉伊，林有德神情緊張的看著茜茜。

  如果茜茜反對這個計劃，那執行起來就不那麽令人愉快了。

  騎士小姐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來留下一部分部隊送死外加坑騙英軍戰姬這兩種行為，確實已經觸及到了她的底線。

  茜茜低垂著雙眼看著地板，放在桌面上的雙手十指交握，使勁擰在一起，看起來糾結得不行。

  林有德想要說點什麽勸說一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但想了想又覺得這樣說不定會讓情況變得更糟，就乾脆閉嘴等待茜茜自己表態。

  終於，茜茜抬起頭，看著林有德：“您在做出這些決定的時候，內心沒有負罪感嗎？”

  林有德張嘴就想回答“當然有”，但茜茜那直勾勾的目光讓他改變了主意，他決定對少女說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感受。

  “沒有，一點沒有。我這樣做已經減少犧牲了，沒有我的決定就會有更多人死在神姬的屠刀下，而如果我們不留下這些部隊不欺騙英國戰姬姑娘們，我們所承受的損失可能會產生連鎖反應，間接導致更多人的利益受到傷害。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事情都沒有完美的解決方案，一切都是有缺陷的，我們只能盡可能的選擇缺陷比較小的方案。”

  林有德說完，坦然的回應茜茜的目光，等待著少女的回應。

  “就沒有別的方法麽？”茜茜換了副滿懷希望的口吻，“比如說，放出我和我的魔導裝甲被運抵薩拉伊的信息……”

  “那樣只會讓俄國人更加堅決的投入神姬。因為你在薩拉伊也就意味著，依靠戰姬和常規部隊不可能攻佔這個城市了。世界戰爭史上，像這樣一方把神姬丟到另一方不得不奪取的城市去駐守，從而導致戰爭升級到神姬大戰的階段的事情，可不少見啊。”林有德頓了頓，“本來我還有可能判斷錯了，俄軍並非要用神姬來發動突擊，但你這麽一弄，俄國神姬肯定會殺上來。”

  這邊的世界有個傳統：如果一場戰爭雙方的神姬都被當作威懾力，在戰鬥之外做壁上觀，那麽這場戰爭就會被視為一場中等烈度的衝突，不管打得多激烈，兩國都不會把這視作完全徹底的翻臉，而且隨時都有可能談判和停戰。

  而如果雙方的神姬直接對壘了，那這場戰爭就有可能被視為兩國之間的全面衝突，並且向著雙方傾家蕩產的滅國戰的方向發展。

  ——當然只是有可能，前一種雙方都不投入神姬的狀況，則絕對不會演變成全面衝突。

  隨著常規武力的增強，這種傳統也會被漸漸改變吧，但現在，顯然這個在近代西方世界延續了三百多年的觀念仍然有一定的市場。

  所以俄國和英德才能如此愉快的披著馬甲在土耳其“玩耍”。

  林有德覺得俄國應該會有意避免俄國神姬和英德神姬接觸，但如果把俄國人逼急了，他八成不會再顧慮什麽——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號稱戰鬥民族的俄國人。

  而林有德方面更不希望茜茜和俄國人交手，原因很簡單：他神姬太少太精貴，而且全是他深愛的妹子，傷著了都會心疼不已。

  這些林有德並沒有對茜茜明說，不過茜茜應該也明白。

  少女再一次低下頭，看著地圖桌的桌面。

  只有他們外加一個妮婭共三人的房間再一次陷入了寂靜之中，呼呼大睡的妮婭的呼吸聲顯得那樣的清晰。

  終於，茜茜搖了搖頭。

  “我覺得，很傷心。”茜茜的表情和她的話語同步，讓林有德的心揪了起來——他開始擔心自己可能會失去這經歷了十四個月才得到的忠誠騎士。

  茜茜歎了口氣，眼眶已經濕潤了。

  她解下自己腰間的佩劍，放在桌面上。

  “我……不是個合格的騎士，已經不能再佩戴這把代表了騎士精神的佩劍了。”她抬頭看著林有德，“所以，我已經無法再做您忠誠的騎士了。請允許我以一名普通追隨者的身份繼續追隨您。”

  林有德長出一口氣，心說“別嚇我啊”。

  不過茜茜的表情實在太悲戚，他也不好把自己內心的情緒表露得太明顯，只能也一臉嚴肅。

  “我接受你的要求，允許你以普通追隨者的身份繼續追隨我。同時，我也對自己的行為迫使你背叛了你的信條一事，表示由衷的歉意。”

  茜茜搖搖頭。

  “您沒有責任，您做出了您認為最好的選擇。而放棄騎士的信條支持您的決定是我自己的選擇，您不後悔您的決定，我也不後悔我的選擇。”說完茜茜用手輕輕按住自己的胸口，雙眼注視著林有德，“我，茜茜?康拉德，因為愛慕與尊敬，選擇繼續追隨您，我不後悔。”

  林有德盯著茜茜的臉看了好一會兒，這一次，茜茜竟然直接說出了“愛慕”這樣的字眼，卻完全沒有半點害羞，這讓林有德覺得自己有看到了這姑娘的另一面。

  “那麽，茜茜，我的愛人，請協助我制定一個完備的欺敵計劃吧——應該說，是同時欺騙敵人和我們的英國盟友的計劃。”

  “是，我很樂意協助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