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羅妮卡操縱著自己的德製魔導裝甲,在村莊外停了下來。
“大家休息一下吧。”她通過魔導通訊向部隊中其他人下達指令,“艾麗卡第一班戒哨,戒哨點就選在東南的山丘上吧。我國的田野上可是很少這麽高的山丘哦。”
“隊長,那山丘也就海拔二三十米的樣子,不能算高吧?”
艾麗卡的聲音聽起來很輕松,她是隊伍中最小的戰姬,總是精力旺盛,所以維羅妮卡才會讓她來站第一班崗。
維羅妮卡看著艾麗卡的英製機體向山丘走去,這時候有通訊從她的耳機傳出來:“村裡的步兵部隊指揮官正在向你的機體走去,維羅妮卡。”
“好的,我知道了。”維羅妮卡說著讓魔導裝甲蹲下,開啟艙門,剛好看見兩名穿著步兵軍服的軍官正向她的機體走來。
為首的少校在距離維羅妮卡三米的地方站定,向維羅妮卡敬禮。
維羅妮卡跳下機體,向少校回禮。
“辛苦各位小姐了。”放下敬禮的手後,少校說,“我沒看見各位的附屬部隊……”
“我們奉命向邊境出擊,發現俄軍已經徹底摧毀我軍防線後,我們試圖退回在羅斯坦鎮的基地,但俄軍擋住了我們的去路,我們試著突破,但是被俄國人趕了回來。”維羅妮卡露出無奈的笑容,“真是狼狽,被俄國人攆著跑。”
她扭頭看著隊裡其他魔導裝甲,每一台裝甲都遍體鱗傷,清晰可見的彈痕像是在提醒維羅妮卡她的部隊能存活到現在是多麽的幸運。兩名步兵軍官也同樣觀察著維羅妮卡的部隊,不過兩個男人的目光更多的停留在下了裝甲之後戰姬姑娘們身上。
明明是還下著雪的寒冬,姑娘們卻都把駕駛服外套當作抹布盡情的擦拭著駕駛魔導裝甲產生的汗水,身上隻穿著白色的襯衫,以男性的視角,這些因為被汗水濕透而緊貼在身上的襯衫大概充滿了誘惑力吧。
“我不抱希望的問一句,”維羅妮卡打斷了兩位男士的眼福,讓他們把目光重新轉向自己,“你們這裡有魔導技師麽?”
“很遺憾,沒有,我們也不知道附近哪裡有魔導維修營,師部昨天派了一名騎手給我們一份命令,要我們到這裡來,在那之後我們就再沒有和任何上級指揮機關取得聯系。您是我們最近二十四小時中遇到的頭一位指揮序列比我高的軍官。”
“真是糟糕,我們的魔導通訊儀因為作戰消耗了太多耗材,現在已經不是特別靈光了,只能聯絡到很小范圍內的人。”維羅妮卡皺著眉頭,“聯絡不到上級指揮機構可真糟糕,說不定集團軍指揮部已經以為我們這兩支部隊都被殲滅了。”
“是啊。”少校點點頭,“聽說德軍的無線電裝備到營連一級了,真羨慕他們。”
“羨慕也無濟於事,我們乾好現在能做的事情吧。你們沒有魔導工匠,沒有和上級聯絡的方法,那麽你們有醫護人員和吃的嗎?”
“有,小姐。”少校很乾脆的回答,“昨晚有一個要去沃姆扎的輜重隊不知道怎麽跑到我們這裡來了,我們截停了它,槍斃了想繼續往後跑的輜重隊隊長,現在我們有充足的給養。”
說完少校扭頭對自己身旁的上尉吩咐了兩句,隨後上尉撒腿向村莊飛奔而去。
“還有什麽需要的麽。”少校再次問維羅妮卡。
“我需要一隊能乾體力活的小夥子,帶上鐵楸,我們有些姐妹要埋。”維羅妮卡的聲音低沉凝重,使得她的面容也籠罩上了一層憂傷的色彩。
少校的表情也變得肅穆起來。
維羅妮卡的部隊當然不可能在如此狼狽的狀況下還有余裕搶回那些被俄軍擊毀的魔導裝甲上的姐妹們的屍體,她們現在帶著的屍體,只能是在撤退路上累死在魔導裝甲中的。一般來說戰姬精神力透支只會暈倒,但如果身體有外傷,或者以意志力強撐了很久的話,那突然暴斃也不是什麽特別稀罕的事情,上次大戰中這樣的例子並不少見。尤其是進入總體戰之後征召入伍的三等四等血統戰姬,因為精神力過度損耗暴斃的佔陣亡總數的一半以上。
波蘭因為沒有神姬,也沒有足夠的軍隊來抵擋俄軍,所以在俄國向人類革新同盟宣戰後,就大規模征召次等血統戰姬入伍,拚命的擴大戰姬部隊的規模。
理論上講,這個決策是正確的,在戰線穩定之後,波蘭軍隊可以不斷輪替前線的戰姬,從而保證魔導裝甲全部都被最大限度的利用。
但現在戰線並沒有被穩定,維羅妮卡部隊裡的三等血統的戰姬在這超乎想象的多日連續作戰中已經嚴重透支,終於在今天有人支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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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羅妮卡喝著罐裝牛奶,看著步兵們小心翼翼的吧暴斃的戰姬姑娘放入剛剛挖好的坑。一共五個人,每個維羅妮卡都十分的熟悉——在維羅妮卡的部隊裡,所有人都像親姐妹一般。
“最左邊那個褐色波浪卷短發的孩子,”維羅妮卡對站在身邊的步兵少校說,“平時喜歡乾針線活,入冬之後她給我們每個人都織了點小玩意,因為戰姬血統不濃,她臉上長了點雀斑,不過只要笑起來,就依然是個漂亮的姑娘。”
“她右邊的姑娘喜歡泡酒吧,是個浪蕩無度的家夥,拿著國家給戰姬的補貼金就揮霍,從來沒有認真乾過什麽工作。現在她再也不能去勾搭那些男人們了。”
“第三位……”
“請您節哀順變。”少校打斷了維羅妮卡的話,“您如果要像這樣把每個死去的部下都銘記於心,遲早有一天您會崩潰的。這可是大戰,該死的,為什麽每個人都覺得戰爭會很快結束?而事實是,二十五年前的夢魘又回來了。”
維羅妮卡扭頭看著這位其貌不揚的少校,略帶驚訝的問:“您不像是經歷過上次大戰的樣子啊。”
“我當然經歷過,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但已經能記住發生的事情了。每天在炮聲中入睡,在炮聲中醒來,每隔一段時間就能看見德軍或者俄軍湧入我居住的小鎮。後來我在鎮上教堂的醫院裡打下手,看著那些傷兵們嚎叫著,呼喚著媽媽。我很清楚我們在面對什麽,小姐,這只是開始,您還是做好心理準備。”
維羅妮卡看著少校的目光柔和起來,她輕聲說:“我很抱歉讓你想起了不好的事情。我出生在戰後,這些事情我全都沒有經歷過……”
這時候,負責禱告的戰姬闔上手中的聖經,抬頭看著維羅妮卡:“上校,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沒有了。”維羅妮卡輕輕搖了搖頭,“埋葬她們吧。”
接下來,維羅妮卡和她的部下們一起,沉默的看著步兵們用鏟子鏟起泥土,把五張熟悉的面孔一點一點的埋進土裡。
維羅妮卡聽見部下中有人小聲說:“她們至少是由自己人掩埋的,戰後還能知道該來哪裡憑吊。”
維羅妮卡輕輕應了一聲。
她損失了三十名部下,剩下的二十五人可能當了俄軍的俘虜,也可能永遠長眠在無人知道的地方了。
但就像少校所說的那樣,維羅妮卡沒空為她們悲傷,她還活著,她的部隊還存在,她們還有一場戰爭要打。
“好了姑娘們!”她打起精神,向部下們高聲說道,“吃東西,有受傷的處理傷口,薇蕾塔去替換艾麗卡!其他人收拾好自己之後就檢查一下裝甲的狀況,視情況我們可能要放棄一些魔導裝甲,把剩下的損耗品都集中到狀況好的裝甲上,所以那些裝甲損毀較為嚴重的人,最好趁現在回憶一下步兵武器的使用方法。”
波蘭的姑娘們立刻解散,奔向各自的魔導裝甲。
維羅妮卡回頭看著步兵指揮官,雙手叉腰:“你們準備怎麽辦?”
“我們將按照命令守在這裡,直到新的命令到來。”少校頓了頓,“當然,您的指揮序列比我更高,您可以下達新的指令。”
維羅妮卡歎了口氣:“我的部隊狀況你也看到了,不管是人還是魔導裝甲,都快給戰爭榨幹了,我們必須向後方撤退,接受補給和休整。你們不打算一起來麽?”
“我的部隊齊裝滿員。”少校用堅定的聲音對維羅妮卡說,“我們不能連俄軍的面都沒見過就向後跑,那不就和那位輜重隊的上校一樣了麽?我們留在這裡,還可以為諸位斷後。”
維羅妮卡笑了笑。
“是啊,謝謝你。不過我們必須要休息,裝甲的狀況已經很糟了,人如果再不休息一下補充精力,我們就會在遭遇俄軍的瞬間完蛋。明天一早我們會出發繼續後撤,斷後就交給各位了。”
“交給我們吧。”
維羅妮卡點點頭,剛打算離開,少校突然對她說:“您平時有使用樂器嗎?提琴類的?”
“我是小提琴手。”維羅妮卡抬起拿琴弓的手,看著上面的老繭,“如果不是在十幾歲的時候檢驗出一等戰姬血統,我現在大概在哪個樂團裡繼續當著自己的演奏家吧。”
“這樣啊。”少校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再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