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意思?”林銑十郎疑惑的盯著橘琴黎。
看起來海軍的將領們都已經知道橘琴黎打算說什麽,他們全部板著臉,看來是不打算阻止這位海軍神姬,但也不想趟渾水的樣子。
大概在海軍自己的緊急會議上,橘琴黎已經講過自己的想法了。
如果她的想法被否決,那她現在都不可能出現在禦前會議上,海軍的人不會讓她有機會把一個已經被海軍內部否決的提案在禦前會議上捅出來的。
也就是說,海軍內部沒能否決掉橘琴黎的方案,但他們覺得這個方案自己無法拍板,也不想承擔方案帶來的風險,所以就乾脆不作為,放到禦前會議上讓裕仁天皇拍板。陸軍的各位可能打仗的本事不怎麽樣,但這種政治頭腦還是有的。這個時空的日本高級軍官和另一個時空一樣,已經政治動物化了。
變成完全政治動物的軍人,是沒辦法打好仗的。
但他們卻比純粹的軍人要善於爭權,所以導致兩個時空的日本上層部都擠滿了打仗平平但很會爭權的蠢貨。
現在,陸軍的“蠢貨”們幾乎立刻讀出了海軍的心思,於是對橘琴黎要提的方案都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戒心。
裕仁天皇也不是傻子,怎麽會讀不懂會議桌上的風向,他對海陸軍這種內鬥已經有些厭煩了,所以反而對橘琴黎的方案充滿了好奇。
所以他在林銑十郎的話音落下後,立刻接了一句:“橘小姐,請您詳細的講一下您的想法。”
“是,陛下。”橘琴黎站起來,“陛下,我皇國,面對美利堅唯一的優勢,就是神姬的數量。美利堅只有三名神姬,我皇國雖小,卻有五名神姬。美利堅要對我們開戰,必須將舉國神姬集中一處。為了安全,他們必定會在大西洋艦隊也抵達瓦胡島之後,才把神姬集中到夏威夷。我們在這之前,對瓦胡島的珍珠港發動襲擊,我們只要出動三名神姬,就有十足的把握擊重創駐扎瓦胡島的美利堅神姬……”
“這太胡來了。”陸軍大臣林銑十郎打斷了橘琴黎的話,“出動三名神姬的話,如果襲擊艦隊遇到什麽不測,被人殲滅在海中,日本國的立國之本也會一並被毀掉。我不是神姬,但我也知道沒有神姬能從大海深處靠自己的力量飛回本州島。”
“可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橘琴黎毫不氣餒,“當美國艦隊帶著三名神姬向我們殺來時,就算我們出動全部五名神姬,也沒有把握在敵人的牽製下對美軍艦隊造成足夠的威脅!戰列艦厚重的裝甲對神姬來說也是個大麻煩,在三名美國神姬和大量戰姬的干擾下,根本沒辦法……”
“實際上,情況比您想象的還要糟糕。”裕仁天皇突然開口了,“橘小姐,我們可能沒辦法出動五名戰鬥力完整的……”
“陛下。”已經年逾古稀的西園寺公望用平緩、但卻充滿了威嚴的語氣說道,“這事情是皇國的最高機密。”
“皇國都快沒了,值此生死關頭,應該讓決策戰爭的將領們知道真實的情況。”裕仁天皇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硬氣,竟然正面頂撞了代表日本國內主要大財閥利益的西園寺公望,“諸位,皇國並沒有五名戰力完整的神姬。之前的某次事故,讓犬神一族的神姬受到重創,她現在戰鬥力可能只有正常神姬的三分之一。”
陸海軍的將領全都面面相覷,顯然他們都不知道這個消息,這麽大的事情,幾乎掌控了日本政治的軍部勢力卻完全蒙在鼓裡,這對他們的衝擊甚至不輸給美國國會授權美國總統動用武裝力量的消息——好吧,西園寺公望嚴格來說也是軍部勢力的一份子,但這位元老並沒有向後輩們透露半點風聲。
這時候,橘琴黎大聲說:“既然如此,那就更應該主動出擊了,等美國艦隊開到門口,我們根本沒有勝算,他們會用艦炮把我們海岸線附近的城市和工廠全部炸成平地,而我們完全無力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皇國這麽多年的經營將會毀於一旦!諸位,沒什麽好猶豫的了,現在的情況下,只能把皇國的國運都賭在主動出擊上了!”
“一次過出動三名神姬,”這時候陸軍參謀總長載仁親王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樣的話,滿洲、朝鮮和本州島的防禦就一定會出現漏洞。如果我們有五名神姬小姐的話,倒是可以拿出兩名神姬來嘗試一下,但現在……”
“兩名絕對不夠,”橘琴黎乾脆的打斷載仁親王的話,“最少也要三名神姬。兩名神姬的話,雖然可以保證對美國神姬形成二對一的夾擊優勢,但如果美軍艦隊傾巢而出攻擊我方艦隊的話,就沒有神姬可以保護我軍艦隊了。艦隊只能依靠自身戰力和強大的太平洋艦隊抗衡,現階段,我軍只有長門陸奧較為先進,實在不是美軍戰列艦群的對手。”
“你們還有月月火水木金金嘛。”列席禦前會議的陸軍參謀次長譏諷道。
“夠了。”裕仁天皇呵斥道,“不要再挑戰朕的忍耐力了。”
參謀次長立刻向天皇鞠躬謝罪,緊緊的閉上了嘴。
這時候橘琴黎繼續說:“其實只要我們嚴格保守秘密,那麽直到襲擊開始,世界各國才會得到我們出動了三名神姬的消息,不管它們想要如何利用這個機會,他們都沒有足夠的時間來采取行動。比如說,如果明打算趁此機會奪回滿洲,他們調動軍隊至少需要幾周的時間,那時候我們的艦隊早就得勝歸來了。難道陸軍的諸位,連擋住明帝國倉促之間發動的攻勢的信心都沒有?還說,諸位認為帝國陸軍在單獨面對對方神姬的時候肯定會一觸即潰?”
在這個時空,常規部隊一個很重要的職責就是在面對對方神姬的時候盡可能的消耗神姬的精神力,為己方神姬營造優勢,橘琴黎這話基本就等於在嘲諷陸軍的諸位。
“你!”還是參謀次長,看起來在今天的會議上,他就是被安排扮演這樣一個不冷靜的角色。
而這一次,陸軍大臣林銑十郎咳嗽了一聲,然後瞪了次長一眼。
接著林銑十郎轉向橘琴黎:“陸軍當然有信心在艦隊回航的過程中保護日本帝國的利益。但是,我們還是擔心,如果艦隊回不來了呢?這個堵住有點太大了。”
“戰爭本來就是豪賭,”橘琴黎毫不退讓,“比起固守本土的方案,主動出擊反而還有一絲活路,如果成功甚至可以讓美國放棄佔領日本的打算。”
“可這樣,難道不會讓美國和我們不死不休嗎?”這一次問話的是西園寺公望,老頭雖然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但思維倒是十分的清晰。
“所以我剛剛才強調‘重創’,如果擊殺了美國的神姬,美國人很可能會不死不休,用自己強大的國力和資源優勢來徹底耗死我們。”
“這太奇怪了,”西園寺公望緩緩的搖搖頭,“擊殺不能讓美國人住手,重創卻能,可能是我老了,這個邏輯我理不過來。”
面對老頭的話,剛剛還對答如流的橘琴黎竟然沉默了。
因為這個邏輯確實是有點不順暢。
這也是橘琴黎的計劃最大的死穴,她沒有辦法保證襲擊成功了之後美國人就一定會放棄佔領日本的打算。
說不定襲擊成功後,美國人反而砸鍋賣鐵要乾死日本,那樣的話日本同樣承受不了。
連英法這種老牌列強尚且要畏懼美國強大的工業和經濟能力,還是世界舞台小兄弟的日本不可能不畏懼。說句不好聽的,美國人只要舍得死人,甚至可以不出動神姬,就源源不斷的量產戰艦送到日本海岸線附近,都能把日本堆死——神姬拆戰艦實在太耗費精神力了。
就這樣,剛剛才開始有點討論氣氛的會議,又變成最初那副模樣了。
除了還站著的橘琴黎之外,海陸軍的將領們又都化身路邊的地藏石像,坐著不動,嚴守沉默是金的金科玉律。
橘琴黎抿著嘴,依次看著身旁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海軍將領們,臉上的表情混著委屈和悲壯。
就在這時候,裕仁天皇歎了口氣。
“朕決定了,今後就以本土決戰為重心,制定作戰計劃。”
橘琴黎閉上眼睛,長長的歎了口氣。
她忽然想到自己那位遠在德國的損友。
從小時候開始,那隻狐狸就總能準確的預測到危險,並且進行回避。她經常拉著琴黎去做各種離經叛道的事情,然後又總能全身而退,丟下琴黎一個人背鍋。
這一次,她又賭對了。
琴黎不由自主的想起那狐狸遠赴德國的前一晚上,她們兩人在月下對酌的情景,當時狐狸開玩笑的說了一句“說不定這一別就是永別呢”,想不到這話竟然歪打正著了。
——不知道她在看到自己英勇戰死的消息時,會不會感到哪怕一丁點的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