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機場那嶄新的飛行任務簡報室後,林有德先讓仆從進門給每個飛行員分了杯咖啡。
然後他看著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端著咖啡的飛行員們問道:“先生們,如果我讓你們駕駛飛機飛躍阿爾卑斯山,你們有信心完成麽?”
飛行員們面面相覷,全都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這時候那位鐵十字章獲得者伍德特問林有德:“顧問閣下,我們終於要向巴爾乾派兵了麽?”
林有德笑了,果然一提到飛躍阿爾卑斯山,一般人就會想到巴爾乾。奧匈帝國的鐵路系統之逗比在德國都十分有名,要往巴爾乾運兵最快捷的方法就是空運。
“很遺憾,”林有德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們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參加製裁塞爾維亞惡魔的戰鬥,但是在奧匈帝國正式向我國提出出兵請求之前,沒有德國士兵會開進奧匈帝國的國土。你們將以民航飛行員的身份飛躍阿爾卑斯山,執行人道主義救援任務,向當地難民空投他們急需的藥品。”
林有德頓了頓,目光依次掃過每個飛行員的臉頰。
見沒人說話,林有德才繼續:“這次任務的意義重大,一方面這次行動可以向世人強調我們對難民們的關注,另一方面這次行動將強有力的宣傳我們的理想——就算神姬也不曾飛躍過的阿爾卑斯山的高峰,現在我們僅憑人類自己的力量就越過了。除了這兩條,一架飛機攜帶的藥品固然少,卻也能拯救不少的人,而這次飛躍帶來的廣告效應,也能有效的打開容克1型的銷路。”
“您居然也需要賺錢麽?”飛行員中有人打趣道。
林有德笑了。
“不賺錢怎麽喂飽這波茨坦周邊那一張張血盆大口?”林有德衝飛行員們兩手一攤,“外面報紙都說我是變錢的魔術師,好像我念個咒語錢就源源不斷的流入我的口袋,可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我只是把社會上閑散的財富匯聚起來,讓它們發揮更大的作用,我並沒有變出新的財富。”
林有德這話是典型的“經過修飾的事實”,他把用金錢魔術調整社會財富分配過程中的巧取豪奪給粉飾一新。不過在場沒人能看透他的把戲。
“真正創造財富的,還是那些工廠裡的工人,繪圖室裡的設計師,以及實驗室裡的科學家們。這些體力和腦力勞動者共同創造出了財富,而我只是個管分配的。所以,我手中的錢的多少,歸根結底還是要看勞動者們,我所能做的就是把勞動者們的成果,盡可能的賣個好價錢。”
這時候剛剛打趣的那個活寶又開口了:“那按顧問先生您的說法,我們這些又算是什麽啊?”
“你們開飛機的時候,不覺得勞累麽?”林有德反問。
結果那活寶立刻回答:“不覺得,我覺得飛行可有趣了,可好玩了。”
“你應該說擁抱天空的時候我從不知疲憊。”
另一個聲音說完,所有飛行員們都大笑起來,林有德也跟著一起笑。
末了林有德說:“好吧,你們就是一幫鳥人,你們用飛行來為這個世界創造財富。”
“好像那個女飛行員的環球航行沒創造什麽財富啊。”林有德的話馬上又遭到了反駁。
林有德的反應也很快:“精神財富也是財富啊。而且我認為,探索精神和冒險精神,再加上智慧,這是我們人類最寶貴的三樣財富。和環球飛行類似的還有南極探險,這次探險行動可能在未來數十年內都見不到真正的利益,但它弘揚了人類的探索精神和勇氣,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把那些犧牲在抵達南極點的征程上的人稱為英雄。”
林有德說到這裡,整個簡報室已經安靜下來,剛剛還在嬉鬧的飛行員們臉上都滿是嚴肅的表情,他們認真的聽著林有德的話。
察覺到這點的林有德更加充分的調動起自己的情緒。
“將近六百年前,有一群勇士揚帆出海,航路上五分之四的人死了,剩下的人依然歷盡艱險,終於證明了地球是圓形的。僅僅是名利和求生的欲望,有可能支持他們完成這偉大的壯舉麽?也許可以,但是當他們開著現在看來只能算是小舢板的帆船駛向驚濤駭浪的大海的時候,他們就成為了代表人類向未知挑戰的勇士,沒有他們的無畏,就沒有現在萬噸巨輪橫跨大洋的繁華景象。
“兩百多年前,同樣有一群勇敢者走進熱氣球的吊籃,在沒有動力、完全聽天由命的狀況下,飛躍了半個巴黎,那是人類第一次抵達神姬所不能抵達的地方!沒有他們,就沒有今天你們駕駛鐵鳥翱翔長空的景象。
“先生們,我們現在之所以能為身為人類而自豪,正是因為這些勇士征服了大海和天空。”
林有德停下來,看著沉默不語的飛行員們,等了好一會兒才用鄭重其事的語調問:“先生們,我再問你們一次,你們有信心飛躍阿爾卑斯山麽?”
飛行員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一個個站起來,一臉莊重的扣上飛行夾克的扣子,戴上手套。
“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伍德特代表所有人問林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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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四月中旬,剛剛組裝完成的容克一型的二號原型機從波茨坦起飛,降落在慕尼黑以南距離阿爾卑斯山最近的機場。
幾天的準備後,第一次飛躍阿爾卑斯山的行動即將開始。
預定起飛當天,剛剛當選德意志共和國總統的薇歐拉在林有德的陪同下出現在機場的看台上。
薇歐拉身挎代表德意志總統的黑紅黃三色綬帶,站在林有德旁邊稍微靠前一點的位置,小聲對自己的最高顧問抱怨著:“你這家夥,選舉的時候什麽忙都沒幫上,搞得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和那幫家夥死磕,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被趕下台之後你怎麽辦啊,至少無憂宮是肯定會被收回的哦。”
“我這不是相信你和你的幕僚們的能力嘛。”林有德一副坦然的口吻,薇歐拉的幕僚班子隻少了個特務頭子,其他和上個時空基本一樣,加上這個時空她還有身為神姬這個優勢,想要乾不過對手還是蠻難的——至少林有德這麽覺得。
薇歐拉還想說什麽,停機坪旁邊的樂隊開始演奏了。
那是《祖國不會忘記》的管弦樂版,雖然這個版本不是黃訓改編的,但德國的作曲家表現得絲毫不比林有德的同鄉差。豪氣萬千的旋律震撼著整個機場,讓薇歐拉閉上了嘴,凝神聆聽著這首歌。
而聚集在觀禮台周圍的科學家工程師們全都昂首挺胸,臉上滿是自豪,有的人還脫下了帽子,按住胸口,小聲唱著歌詞。
接著一名旗手高舉NERV的旗幟,在兩名護旗手的陪伴下大踏步的從機庫中走出,踩著歌曲的節奏向著停機坪上的容克一型二號機走去,後面跟著參加這次飛行的機組。
機組成員全都穿著厚實的皮夾克,圍著厚厚的圍巾,頭戴飛行帽和風鏡。他們的步伐明顯透著軍人的味道,高高挺起的胸膛似乎表明他們成竹在胸。
機組來到飛機旁列隊稍息後,樂曲聲停下,林有德對薇歐拉做了個請的手勢。
薇歐拉對著話筒清了清嗓子。
“本來我應該向你們致出征辭,但是我想我的演講不可能比你們從顧問閣下那裡聽到的更加激動人心。所以,我在這裡,隻祝你們馬到成功,平安歸來。”
薇歐拉這番話差點沒讓列席儀式的小黃戈倍爾氣昏過去,其他出席的政府官員也都表情複雜。林有德卻只是歎了口氣,然後當著眾人的面摸了摸薇歐拉的腦袋。
接著他按照預定的計劃,走下觀禮台,走向飛行員們,他安排好的仆從也在這個時候端著大碗和酒壇子出現了。
林有德來到飛行員們面前站定,從侍者的手中接過盛滿白酒的大碗。
“這是我故鄉送別勇士的習俗,這酒,是我故鄉產的最好的酒。”
飛行員們一個個接過盛滿酒的碗,臉上嚴肅的表情摻進了不少好奇。
林有德雙手端著碗,做出敬酒的姿勢:“諸位,如果你們一去不返,我保證我們的搜索隊一定會找到飛機的殘骸,將你們用生命留下的航路資料取回來。”
這個時代還沒有人完成過飛躍阿爾卑斯山的壯舉,沒有任何可以參考的資料,必須有人做第一個探路者。
“人類航空史上,無論如何都會留下你們的名字。”
說完,林有德一口輕輕抿了一口碗裡的酒,把剩下的都倒在地上,然後啪的一下把碗摔得粉碎。
“這叫酒祭天地。”林有德說。
飛行員們愣了有一秒鍾,然後紛紛有樣學樣,抿了一小口,剩下灑在地上,然後摔碗。
林有德看著在用圍巾擦嘴的飛行員們,試圖將他們每個人的臉都刻進記憶裡。片刻之後他向後退了一步,下令道:“出發吧。”
擔任機長的伍德特點了點頭,隨後轉身第一個登上飛機。
飛行員們魚貫登機後,林有德後退到安全的距離,目送容克一型緩緩滑上起飛跑道。
歷史會記住這一天,人類的腳步在這一天,又向著遠方邁出了踏踏實實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