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設想總是好的，但想要實施卻是困難的緊。不同種族間想要建立信任，絕對是比登天還要難的事情，哪怕是羅迪救了整個艾爾莎村兩次，他也不會篤定布魯迪或娜塔能百分之百相信自己。

  一切不能操之過急啊…羅迪抬起頭來，看到靜靜站在一旁的娜塔，倒也明白她在等什麽。

  “你在等我說解決村子這些問題的辦法，對吧？”

  他很自來熟的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出聲問道。

  娜塔沉默著點頭，精致如洋娃娃般的面容上有一道凝結了血痂的傷痕，卻讓她氣質更顯冷峻。

  羅迪想了想，卻是問了一個讓她意外的問題：“你知道今天那些敵人的職業麽？”

  娜塔搖頭，顯然她的腦海裡根本沒有“職業”這個概念，木精靈村子裡基本是以物易物的原始階段，連貨幣都沒有，飯都不一定能吃飽，誰還想過“職業”？

  “他們是傭兵，拿錢辦事的職業軍人。”羅迪指了指自己，繼續道：“布魯迪說人類是貪婪的，我承認這並沒有錯。因為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人類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我也是這樣。”

  他隨即指了指樹洞外，“所以這就是解決辦法——直白來說的話，艾爾莎村所面臨的的饑餓危機，人類可以解決。”

  聽了這句話娜塔頓時瞪圓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若非她知道羅迪之前拯救了兩次艾爾莎村，恐怕此時第一反應就是把他揍出樹洞！

  羅迪沒有理會她劇變的表情，繼續道：“今天那場戰鬥裡，傭兵為什麽沒有大開殺戒？因為活著的精靈比死的值錢，換句話說——人類可以為利益而做任何事，這其中…同樣包括幫助木精靈。”

  娜塔沒說話，但明顯就是一臉不相信的摸樣。

  對此羅迪並不意外，他只是攤開手掌，聳肩道：“你可以選擇不信，不過這的確是現在唯一的辦法。”

  “只有人類能幫你們，這不是大話。人類可以幫你們抵禦所有危險，並且再也不用擔心去餓肚子。不過這樣的選擇權在你們，而不在我。”

  說完這句話，羅迪便閉上了嘴巴，靜靜等著對方回應。

  這些話語都是大實話，但羅迪相信越是實話越管用。

  曾經被娜塔“虐”了很多遍的他十分了解眼前這位“導師”：她對人情世故實在沒興趣思考，更不會了解那錯綜複雜的利益網。她考慮問題的方式很簡單：只看結果。

  過程無所謂，結果令她滿意，這就夠了…這是羅迪做任務累成狗時對娜塔的唯一總結。

  所以羅迪只要把“好結果”的預期擺在這裡，娜塔便根本不會考慮“可行性”是多少，而只會考慮付出的“代價”。

  “村子需要給你什麽？”

  果不其然，娜塔唯一的回答就是如此。

  羅迪想了想，回答道：“錢。”

  娜塔皺眉，直接搖頭--“我們沒有錢。”

  “多余的獵物，酒，草藥，都是錢。”羅迪沒和她解釋什麽“分稅金”、“雙贏”、“合作並共同擴大利益”之類的概念，因為他知道娜塔根本就聽不懂。所以他簡潔明了直接道：“換句話說，村子給我一些資源，我就可以讓人類來幫助你們。就像你安置了阿卡莎，而我告訴你這些話語一樣，是平等的交易。”

  娜塔微眯起眼睛，突然問道：“為什麽和我說這些？我幫不上忙的。”

  這妮子一點都不笨啊，看來以前只是懶得想罷了！羅迪心中暗歎，卻是指了指阿卡莎：“你按照約定照顧了她，我按照約定告訴你‘解決辦法’，這就是‘公平的交易’。”

  這樣的答案顯然讓娜塔有些意外，不過她卻很快接受下來。她似乎還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只是目光盯著自己掛在牆壁上的短弓，神色有些複雜。

  羅迪知道她內心也在糾結是否應該相信自己。乾脆起身告辭，直接離開了樹洞，將這些問題留給了這位心思單純的“徒弟”——種子已經種下，看它怎麽生根發芽吧。

  黑暗籠罩著村子，抬起頭來時，參天大樹遮蔽了月光，照明用的熒火蟲燈光仿佛呼吸般一閃一閃的。

  樹葉沙沙的響著，隱約能聽到有隊伍出發去瓦格拉廢墟的腳步與喊話聲。羅迪深呼一口氣，漫步走在林間的道路上，微風帶著寒意，讓戰鬥過後的他倦意愈濃。沒走多遠，雨果跑過來帶來布魯迪的口信，大意是讓羅迪去村子裡最溫暖的樹洞休息，他擺擺手，微笑著婉拒了對方的好意，隨後找到自己的行囊，在村子的角落裡支了帳篷，隨即毫無戒備的進入了夢鄉。

  這一夜注定漫長——羅迪把糾結與抉擇的艱難留給了木精靈，而自己卻已然一身輕松。

  布魯迪望著面前的娜塔，腦海中對她剛剛說出的羅迪的“方案”感到驚疑不定，他伸手摸著身上漸漸恢復的傷口，卻是思考片刻後，借著螢火蟲的亮光翻找出了那之前雨果交給他的信件，低聲念著由高精靈文組成的字句：

  “最後一位傳承者於鮮血中誕生…被詛咒的人，於黑暗中獨行。”

  “傳承者…被詛咒的人…”

  ******

  埃隆歷588年，十月二十二日。

  督主教魯本斯的車隊已經按照預定路程，來到了卡倫王國中部的“格林城”。

  天氣雖然微涼，卻絲毫沒有王國西北部那般寒冷。雖然北地已經有某些地方飄起了雪花，可此時的格林城卻依舊晴日當空，到了午後時分，甚至還會讓人感到許些熱意。

  繁榮的城市內，商販們正叫賣著物品，帶有“玫瑰十字”標志的車隊停在了城內的修道院前，由它那巨大的規模來看，顯然這座城市對教派的支持是不遺余力的。

  魯本斯的隊伍收到了熱烈的歡迎，並接受了領主蘭登伯爵的“午宴”邀請，而出乎意料的是，督主教大人並未單獨赴宴，卻是帶著莎莉一通前往——他的行為無異是對莎莉的肯定和提攜，所以無論是修道院主教還是伯爵大人，都對莎莉額外高看了一份，言談間也是頗為看重。

  莎莉的交際能力本就很強，天生的政治嗅覺和頭腦讓她面對這些“老家夥”的時候很是遊刃有余，一番言談下來自然其樂融融，宴會之後，莎莉還為此得到了魯本斯的讚歎和誇獎。

  他們自然不清楚，莎莉之所以表現的很是“賣力”，完全是因為羅迪臨走時給她的那封信件——信件之中，羅迪大致將“玫瑰十字”內部一些勢力派別點出，因而莎莉自然會利用這份“名單”來協助魯本斯拉攏勢力，這一路上有哪些人是值得出手的，有哪些是和魯本斯對著乾的，莎莉了然於心。

  回想魯本斯愈發滿意的神情，莎莉心中很是清楚羅迪為自己下了多少苦心。雖然這張紙上沒有半句關心她的話語，甚至連個署名或問候都沒有，但每次拿出來的時候，心中卻也會彌漫著淡淡的甜蜜。

  午宴過後，修道院安排神職者去貧民區發放救濟糧食，原本這樣的活動莎莉是不用去的，但她還是隨著隊伍一起來到了城南，親自為那些乞丐分發麵包。

  這並非是為了作秀，在霍利爾城時，她每年同樣會在冬季來臨時救濟那些貧苦人民，無關乎利益，全然是一片善心。只是今天麵包尚未發完時，街道遠處突然變得異常喧鬧。莎莉抬頭望去，發現原本寬闊的街道上竟是聚來了許多圍觀的平民，人群似乎簇擁著什麽東西走過，期間還發出許多歡呼聲…

  “那邊發生什麽事了？”

  莎莉問向了一旁的聖殿守衛，後者拽了拽手中的盾牌，心中也是好奇，跑過去打聽一番後回報道：“似乎是一個傭兵團在森林中狩獵到了魔獸，聽說是一條很厲害的‘巴比倫蟒’，曾經有不少冒險者死於它的口下。”

  “願那些逝者得到安息。”

  莎莉畫了個十字，輕輕禱告後微笑道：“那這支傭兵團也算為民除害了呢，他們應該很強大吧？”

  正說著，遠處的人群喧嘩聲轟然變大，原來是傭兵們用馬車抬著巨蛇的屍體招搖過市，多數平民起初只是抱著湊熱鬧的心態來看，卻哪知看到那巨大的蛇身後一下子被嚇跑不少，更有好奇的小孩子哇哇哭喊著被臉色蒼白的母親抱起來，隨即遠遠的躲開。

  莎莉送出了最後一塊麵包，有些好奇的走過去望了望，巨蛇身長竟然有二十多米，光蛇頭就一米多寬，當真面目駭人，一般人的心理還真是難以承受。

  不過莎莉並沒有太多感受，只是搖了搖頭，轉身返回。

  食物分發完畢後，聖殿護衛按計劃準備護送她返回修道院，但因為人群堵住了街道，莎莉也沒心情坐在馬車上等著，索性下來在街道上隨意走走。她望著那漸漸消失在視野中的巨蛇，腦海中想起了自己和羅迪在靜語森林面對蠍王的經歷，一時間卻是有些出神…

  那個家夥，現在在做什麽？

  手指無意識的拿出了巫毒骰子摩挲著，莎莉正在發呆，卻聽身側突然傳來了一句略顯稚嫩的聲音--

  “姐姐，你手裡拿的是什麽啊？”

  莎莉轉過頭，發現她的面前站著一個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