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爺說完這句,林樂怡和王浩都嚇了一跳。林樂怡拽著主子,努力的勸:“姐,你可別任性,這是人住的地方麽?”
王浩也忙道:“就是就是,您要真下定決心了,我給您另找一個。”
“為什麽另找啊,這兒挺好的。”她奇怪。
“您看這屋裡,連個爐子都沒有……”
王浩快哭了,道:“天氣還冷,您是來體驗生活的,不是特意遭罪的,真凍出病來,不也耽誤事兒麽?再說了,這女人太悶,搭不了話,我找個能言善道的,您也好溝通啊!”
“呃……”
范小爺想想,人家說的有理,便道:“那行,正好我回去有點事兒,下午再過來。你找好地方,我就直接聯系你了。”
“誒,行行!”
“對了,你再幫我買個山寨機,再辦個本地套餐。”
“沒問題,還有別的麽?”
“暫時沒了。”
呼!
王浩汗都下來了,躬著腰把老佛爺請上車,溜溜的送回酒店。而林樂怡立即通知當地的一個造型團隊,過來給范小爺化妝,畢竟是公眾人物,不能引起騷亂。
轉眼到了下午,王浩開著破現代來接。丫望著酒店大樓,不時搖頭歎氣,這最頂級的套房住一晚,就夠自己半個月摟的。
演藝圈還真是神奇,搞不懂那幫明星怎想的。
他靠著車,眼睛往門口各種瞄,等了半天不見人影,也不敢催,隻好悶悶的點了根煙。剛抽兩口,忽見一個臃腫的大媽湊過來,啪的拍了自己一下。
“你誰啊?”他有點動氣。
“我啊,沒認出來?”大媽開口就是一副少女嗓。
嗬!
這哥們一激靈,立正站好的打量:亂糟糟的頭髮,臉皮蠟黃,暗斑不少,一雙眼睛又乾又扁,土氣而常見的保暖衣裳,手裡拎著大包。
“您,您……”
他嘎巴嘎巴嘴,還是沒敢認。范小爺噗哧一樂,道:“看來效果不錯,走吧!”
艸!
王浩是崩潰的,開了五分鍾才緩過來,又小心翼翼的摸出個盒子,道:“這是您要的手機,卡裝好了,我存了五百塊錢話費。”
“哦,謝謝啊。哎你辦事挺快的,不錯不錯!”
范小爺接過,鼓搗著新機子,壓根沒提錢的事兒。這趟差辦好了,吳總那邊自然不會虧待。
不多時,車子拐進一條巷子,緩緩停了下來。這溜也是扁擔房,他敲開一扇門,裡面冒出個四十來歲的女人,粗糙健壯,聲音奇大。
“這是錢惠英,您就跟著她,這是……”他正猶疑,范小爺主動伸手,道:“你好,叫我小范就行。”
那女人顯然不適應握手的形式,感覺略慌,道:“啊,都說了,都說了,歡迎歡迎!”
她沒在意對方的修辭和古怪的普通話,自己邁步進屋。同樣是髒亂差,但房屋架構很安全,正中是個小爐子,牆邊有方桌,床鋪也是上下層,滿地都是鍋碗瓢盆。
這就妥了!王浩還要磨嘰,結果被一腳踹走。范小爺關好門,把包往上鋪一扔,見錢惠英很緊張的樣子,不禁笑道:“英姐吃飯了麽?”
“吃,吃了。”
“你是剛乾活回來,還是怎麽的?”
“剛回來,過完年活兒少,下午就沒啥事了。”
聊了幾句,氣氛慢慢緩和。她盤腿坐在板床上,用方言開始聊:“英姐,我不知道他怎麽跟你說的,反正我就在這兒住一段,每天跟著你乾活,錢你都收著,帶帶我就行。”
“好,好。”錢惠英忙道。
沒辦法,這種態度一時半會改不了,她暫且忽視,開始問一些性命攸關的東西。
“咱們明天幾點起來?”
“四點就行。”
“那早飯啥時候吃?”
“中午。”
“喝水怎麽辦?”
“白天在商場裡接。”
“那我還得買個大缸子……哎?這有廁所麽?”她忽然想起一個關鍵問題。
“有,出去左轉,那邊有公廁。”錢惠英伸手一指。
公廁?
她眨了眨眼睛,腦回路直接崩到一個點:“那那那起夜怎辦?”
“用這!”
錢惠英一貓腰,從床底下拽出個物件。
“……”
范小爺臉都綠了,那是個圓形的,粉色的,印著鴛鴦戲水的塑料小盆兒……盆兒……兒……
好吧好吧,一瞬間,她真有那麽點後悔,但隨即平靜。來都來了,就是戰!戰!戰!她努力說服自己,誰還沒個野性奔放的時候,反正都是細水長流。
倆人說著說著,她大致摸清了周圍環境,天色也逐漸沉暗。
這房子的隔音超爛,隱約聽到鄰居們的喝酒吹逼,夫妻吵鬧,甚至哼哼哈哈的叫*床聲。遠處是城市,色彩斑斕;這裡卻像被遺棄的角落,不知哪天就會悄無聲息的消失。
范小爺爬到上鋪,穿著中衣一躺,那生硬的木板穿過衣服,直接印在脊梁骨上。她咧了咧嘴,看著在頭頂晃悠的昏黃燈泡,道了聲:“英姐,我睡了,關燈吧。”
“哦!”
下面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緊跟著,一片黑暗。
孰不知,就在板房的數十米開外,整整三撥人在盯著。一撥是王浩的馬仔,一撥是公司請的安保,一撥是吳總的手下。
一個孤身女明星在這種地方,誰特麽能放心?三撥人互相知曉,心照不宣,不過也虧得他們,這巷子的治安倒好了不少。
…………
范小爺就跟做夢一樣。
以至於錢惠英把她叫醒的時候,她還以為在家裡的大床上,可惜身邊木有老公,木有瘦子,只有一個黑黑壯壯的鄉下女人。
“幾點了?”她坐起身,覺得每塊骨頭都在疼。
“四點了,快著點!”
錢惠英推完她,就連忙收拾東西,顯得很著急。她恍恍惚惚的穿衣下床,又費勁的套上一雙慘綠慘綠的解放鞋——在國外據說叫時尚。
磨嘰了一會兒,倆人出門,天還沒有大亮。
她以為一人挑根扁擔就走,結果錢惠英跑到外牆那裡,拽出一輛雙輪板車。經過昨天的交流,這女人也恢復了幾分脾氣,變得很愛講話:“以前巷子多,車進不來,全靠扁擔往出挑。現在修路了,還有貨運搶生意,我就買了輛板車。不過集家嘴那邊不讓走,城管一見就沒收。”
“那運多了,不就多掙錢麽?”她問。
“活兒少了,現在麵包車都能進來,一趟頂我們好幾趟,人家才15塊錢。”
那女人搖搖頭,拉著破車往前走。
鄰居們都已出發,錢惠英愈發焦急,逐漸加快了速度。范小爺在後面扶著,聽那嘎吱嘎吱的輪子聲碾在黎明前的陋巷裡,冷風一吹,面上又乾又緊——她臉都沒洗。
這個女人,她還不了解,隻覺得粗糙、直接、有力量,像頭牛一樣在前開路。走了二十來分鍾,倆人沒到商品市場,而是到了一處叫寶善堂的菜場。
燈光通明,吵吵嚷嚷,十幾輛貨車擠在街邊,不停的卸菜運菜。
這裡是周邊最大的菜市場,吞吐量驚人,菜販自己根本忙不完。而錢惠英趕上前,立時有人喊道:“怎麽才來,後邊去!”
“誒!”
女人一聽就放下心,這是還有活計。而范小爺戴上口罩,默默的跟著幫忙,毫不扎眼。
那些蔬菜笨重而潮濕,伸手一抱,就是滿懷的泥土和水氣。她哪乾過這個,虧得力氣大,一捆捆的搬上車,又一車車的送進市場。
直到六點多鍾,這份工作才算結束,而此時,早市也開始上人。
錢惠英從一個漢子手裡接過幾張鈔票,轉頭一瞧,見她正靠著牆根休息,忙問:“怎樣,用歇一下不?”
“沒事。”
她擺擺手,摘下口罩喘了片刻,問:“接著去哪兒?”
“接著就等活兒了,誰有貨就給我打電話,都是老主顧。”
錢惠英拉起車,方向對著漢正街的商品市場,邊走邊道:“以前不乾這個,以前我往街邊一站就有老板叫擔貨,早上4點到晚上8點都有生意,現在不行了……哎,你還挺有勁兒的啊?”
“吃得多乾的就多。”她還有心思說笑。
七點鍾左右,范小爺終於見到了這個很有歷史色彩的地方。跟想象中不同,還是挺現代化的,最顯眼的一條大道直達碼頭和車站,交通很是便利。
沒有傳說中的扁擔大軍,全是板車和小麵包。
等活,等活,真的就是等。倆人蹲在街邊,乾巴巴的簡直要死,錢惠英拿著部山寨機,眼睛也不停踅摸,尋找小單的散戶生意。
而范小爺蹲了好久,忍不住跑去便利店,買了個十幾塊錢的大水缸子。抹身回來,就見那女人在打電話,一口嘰裡咕嚕的火星語。
兩分鍾後,錢惠英掛斷電話,道:“走,去中轉站。”
“這回我拉吧!”
她主動拽起車,卻被對方按住,“小活兒,挑著就行。”
說著,錢惠英拎起車上的一個大口袋,從裡面掏出兩樣東西。范小爺一眨不眨的盯著,從昨天到現在,她第一次見到。
一對兒7米長的繩子,毛毛糙糙的卷成一捆;一條1米2長的寬扁擔,老林裡的硬雜木,還很新,舊的那根已經壞了。
這兩樣,便是武*漢從上世紀的十萬大軍,到現在不足500人的“扁擔”標配——整副身家,16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