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妖精說的是如此理直氣壯，以至於郝仁一下子都沒有反應過來……

  “我們不知道回去的路吖！因為我們當初是被卷進空間亂流，然後又一路飄到這裡的！”“星艦的導航計算機早就壞啦——而且沒壞的時候我們也不會用吖。”“你胡說，我們都會用，只是你不會用！”“反正就是不知道戰場在哪了。”

  三個小妖精七嘴八舌地嚷嚷著，郝仁如今已經能稍微適應這些豆丁生物的說話節奏，所以愣是可以從一大堆無關信息中收集整理出真正有用的部分，這次的線索很簡單——

  妖精們所生存的這座行星要塞在戰場上發生了大爆炸，爆炸產生的空間亂流將這塊巨大的天體殘骸拋入了遙遠的太空，而在這個過程中，星艦的導航計算機也被嚴重損壞。如今這塊殘骸沒有動力，沒有導航，完全是依靠漂流的方式在宇宙中流浪著，因此妖精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返回自己的故鄉。

  雖然她們誕生自共鳴水晶，但她們自己貌似也沒有通過追索共鳴信號尋找到母星的能力。

  但郝仁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之前圍攻你們的那些家夥是怎麽找到你們的？”

  “壞家夥們能追蹤到共鳴信號啊！”三隻妖精中個頭最小的那個在郝仁面前跳來跳去，她的頭髮因為激動而充盈著電弧，說話也好像放電一樣劈裡啪啦的，“他們就是要破壞掉水晶，要破壞掉女神創造出來的樞紐！”

  郝仁聽到了一個全新的詞匯：“樞紐？”

  “終焉樞紐啦！”留著短發的男孩子妖精說道，“就是我們最初誕生的地方。”

  “那裡全都是你們口中的‘共鳴水晶’。”“女神留下的閃電始終不停哦。”“每天都有好多好多同伴從水晶裡誕生出來！”“一大半的妖精都是生活在樞紐的！”

  “那就是我們正在找的水晶之星！”郝仁頓時興奮起來，但緊接著就一臉沮喪，“算了，反正你們自己也找不到它……其實我很奇怪，那些腐化怪物都能通過追蹤信號找到你們，你們這些從水晶裡誕生的妖精怎麽竟然沒有這個能力？”

  長發小妖精露出了苦惱的神色：“我們應該是有的啊……但是我們沒有女王，沒有女王的妖精就什麽都做不了。”

  “就是就是，必須有女王坐在王座上才能讓妖精們發揮作用！”“而且也只有女王才能讓妖精們知道自己該幹什麽！”“啊，我找到我的靈能調節器啦！它這次掛在我的腰上哎。”

  郝仁聽得有點糊塗：“但你們之前說過，你們沒有女王。”

  “是呀是呀，我們沒有女王。”“但妖精們一定有女王的！她只是還沒有出現！”“女神說過我們有女王的！”

  “我懷疑又是創世女神神智分裂時的歷史遺留問題，”薇薇安小聲對郝仁嘀咕著，“這些妖精恐怕並不是‘完成品’，創世女神在創造她們的時候或許沒有完成最後一步……”

  “我也是這麽認為的。”郝仁皺著眉，輕輕點頭。

  這時候數據終端突然開口了，它飄到三隻妖精面前：“聽你們剛才的說法，導航計算機是壞了而不是遺失——也就是說，納克達爾星艦的導航計算機就位於這塊行星碎片上？”

  “是呀是呀！這塊碎片上有當初星球戰艦的控制中心！”“末日武器也安裝在這塊大陸上哦。”“不過星球爆炸的時候末日武器被撕掉了一大半，現在只剩下個基座了……”“但導航計算機還很完整的！”“雖然也壞了……”

  郝仁明白了數據終端的意思：“你們不會修它，但說不定我們有辦法——能帶我們去看看導航計算機麽？”

  三隻妖精一頭：“好啊好啊！”

  行星要塞的控制中心距離此地並不遙遠，從妖精們居住的大神殿出來之後就可以遠遠地眺望到它，它就靜靜地佇立在大平原的盡頭，仿佛一柄黑色的利劍般直指蒼穹。

  不過高聳的神殿只是控制中心暴露在地表的部分結構，一座行星要塞當然不能把自己的要害中樞安置在地表這麽容易遭受打擊的地方——在神殿之下，是深達數百公裡的豎井以及一層層的裝甲護壁，穿過這些厚重到喪心病狂的防護層之後才能抵達導航計算機真正所處的位置。

  古老的輸送系統早已因地層錯位和能源離線而無法使用，但由於這種要害重地有著多套互相補充的備用系統，因此通往控制中心的照明竟然還有少數殘留——從豎井向下望去，斷斷續續的微弱燈光就好像蜿蜒的螢火蟲般一直延伸到最深層的黑暗之中，令人望而卻步。

  薇薇安張開了自己的蝠翼，和郝仁一起向著豎井深處飛去，而三隻小妖精則飛在他們前方帶路。妖精身上自帶的微光有效補充了那些缺乏燈光的路段的照明，讓郝仁和薇薇安這兩個自帶夜視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圍細節。

  豎井大部分還保持著完整，但中間仍有很多斷裂歪斜的跡象，在一些錯位最嚴重的路段，整個豎井甚至整體斷裂開來並向旁邊側移了上百米，擠壓進來的岩石幾乎將通道攔腰截斷，隻留下一些窄小的裂隙和孔洞可以讓妖精們通過。平常妖精可以通過這些裂縫前往控制中心的深處，但郝仁顯然不行，所以在很多時候他不得不用切割光束開一條路出來。

  穿過深邃的垂直通道之後，他們順利地進入了行星戰艦納克達爾的控制中心：一間六棱柱狀的大廳。

  “這裡就是控制中心啦！”長發小妖精在郝仁面前飛來飛去地介紹著，語氣中似乎頗為自豪，“以前這裡可是個超級熱鬧的地方，守護巨人們就在這裡控制整個要塞和敵人戰鬥，還有很多妖精在這裡幫忙調整設備狀態什麽的。”

  “但是現在它派不上用場啦。”“哪怕修好了這裡，納克達爾也沒法繼續飛，畢竟引擎沒了嘛。”“主動力爐也沒了……”“武器系統也沒啦！”“但是我們偶爾還是會來這裡哦，聚會什麽的。”

  控制中心內一片死寂，曾經嗡嗡作響的設備運轉聲和人來人往的熱鬧勁兒都已經不再，但從這間大廳的規模和那些專為守護巨人準備的龐大設備上，郝仁仍然可以依稀想象到這裡曾經是個多麽恢弘而繁忙的地方。六邊形的大廳裡有著若乾高低不一的平台，每個平台的規模都足以在其上建起一座房屋，而這些平台上還可以看到足有六七米高的操控裝置和同樣比例巨大的座椅：整個大廳就仿佛童話故事中的巨人王國一般，而事實上……這裡確實是為巨人準備的。

  守護巨人的平均身高達到十米以上，他們所使用的設施能有多大規模可想而知。

  在納克達爾遭遇的大毀滅中，曾經在這裡作戰的守護巨人全部戰死，但妖精們卻由於自身獨特的生命形式，依靠和要塞裡的水晶融合而逃過了那個最恐怖的瞬間。在後來的幾千年裡，妖精們收集了大陸上各處的巨人遺體並將他們安葬在草原上，這處控制中心裡的巨人遺體當然也不例外。

  在安葬了巨人們之後，妖精便很少回到控制中心，因為這裡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遠不如地表那個至少仍然有青山綠水的世界更吸引他們。但在一些特殊的時候，比如妖精們突然想起過往時光時，他們就會回到這裡，通過聚會的方式紀念自己昔日的戰友們。

  控制中心並非完全漆黑，郝仁環視了一圈，發現在一些角落中竟仍然有稀少而微弱的燈光在緩緩明滅，仔細側耳傾聽的話，甚至還能聽到一些細微的嗡鳴聲從地板下面或者牆壁背後傳來。

  很顯然，某些殘存的備用能源線路仍然在運作著。

  這就是真正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作為一座以星球為基礎建造起來的超級戰艦，納克達爾有著無以計數的子系統和備份模組，這些數不清的子系統可以保證哪怕星艦四分五裂，它的殘骸碎塊仍然可以單獨“存活”，甚至單獨保持一定程度的作戰能力。

  “導航計算機在什麽地方？或者它的接口在哪？”郝仁環視了大廳一圈，沒有找到明顯的、可以作為中央主機的東西，於是乾脆開口詢問道。

  “在那裡！”個子最小的妖精飛到半空，抬手指著大廳上方，“那個就是！”

  郝仁抬頭一看，一個龐大的、幾乎令人暈厥的穹頂結構讓他呼吸都慢了半拍，他這才知道，原來這座大廳真正的重點是在頭頂上。

  只見無數巨大的合金骨架在六棱柱狀大廳的頂部縱橫交織，形成了仿佛巢穴般的結構，管道與線路在這些骨架之間蜿蜒交錯，形成脈絡，而所有這些東西最終都匯聚到一個地方，那是一個仿佛心臟般的……巨大水晶。

  巨大水晶被一個牢靠的金屬結構固定在穹頂上，郝仁感覺它的質感與共鳴水晶很相似，然而和正常共鳴水晶不同的是，這顆“心臟”此刻看上去黯淡無光。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不會發光也不會與其它水晶共鳴的“共鳴水晶”，一個念頭不可抑製地冒了出來：

  每一塊共鳴水晶都是有生命的，而大廳上方的這個水晶……它已經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