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尖簇發出的微光開始有規律地閃爍,遍布海床的水晶就好像一支正在開啟合奏的樂團般共鳴起來,這是無聲的共鳴,深海之下沒有絲毫聲音,只有在一座座晶體上遊走的光芒以某種奇妙的韻律交相輝映,仿佛奏起了一曲沉默的樂章。很快,在水晶簇之間漂浮的那些菱形晶體碎塊也加入了閃爍的過程,一道道光弧從一座水晶上激發出來,隨後通過菱形晶體碎塊的跳轉又跳躍到另外兩座水晶上——無數這樣的跳躍一分二,二分四,幾乎轉瞬間便蔓延到了整個海床,在這紅月之海的深處,光芒如潮般湧動起來!
數據終端看到這一幕立刻就在和郝仁的精神連接中大聲嚷嚷起來:“搭檔!這些水晶怎麽突然閃起來了!是你幹了啥麽?搭檔……搭檔?”
郝仁完全沒有回應數據終端的喊叫,他仍然保持著手掌貼在水晶上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事實上在手掌上的灼熱剛剛傳來的瞬間,他就短暫地失去了對現實世界的一切感知。
因為他被拉入了一個幻象中——一個全新的幻象。
厚重的雲層低沉地壓在天邊,天空被混沌的濃雲籠罩,整體泛著鐵灰色的質感,無數巨大的閃電在那雲層之間跳躍著,將這個被雲層籠罩的世界照的亮如白晝,偶爾有一兩道閃電掙脫了雲層的束縛,仿佛從雲端墜下的金蟒一般抽打在地表,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鳴。而在那黑沉沉的大地上,到處都佇立著足有數百米高的藍白色水晶,水晶一簇一簇地生長著,仿佛規模巨大的森林般一眼望不到盡頭。
從天空擊打下來的閃電時不時被那些巨大的晶體所吸引,強大的電流被瞬間注入晶體內部,令後者爆發出璀璨的光華,而一個水晶發出的光芒便會“激活”周圍更多的晶簇,光芒就好像在晶體之間跳躍一般蔓延開來,往往會延伸到數十個晶體之後才會漸漸減弱。
遍布大地的晶簇、為水晶充能的雷電、在水晶之間跳躍的光芒,郝仁睜開眼睛之後看到的就是這樣壯觀的景象。
哪怕一時間搞不明白狀況,他也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紅月上的景象——同樣也不可能是創始之星的景象。
在嘗試呼叫隊友並且得不到回復之後,他隱隱約約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自己貌似又一次被卷入某個跟創世女神有關的幻象世界裡了。
只是這一次幻象中他所看到的東西明顯與以往看到的都大不相同——這個充斥著雷霆和奇異晶簇的世界不像是弑神戰爭的戰場,也不像是守護巨人或者長子生活的地方,它相當荒涼,而且看起來不適合任何一種碳基生物生存,為何紅月之海中的水晶叢林會把他帶到這樣一個地方?
郝仁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護盾情況,隨後從隨身空間中取出等離子長槍和審查官配槍,開始謹慎地探索這裡。
根據以往經驗,但凡陷入這種幻覺都與創世女神的某次重大活動脫不了關系,不管是女神發射起源之種的場面還是弑神者行刺的一幕,幻象的范圍都是有限的,而創世女神往往位於一切的中心,而且在這個過程中某種神秘的“引導”會產生作用,讓郝仁在下意識間前往這個場景的核心——所以在確認這裡是個幻境之後,郝仁就放開手腳,跟著自己內心的指引在大地上遊蕩起來。
他首先檢查了那些四處生長的晶簇,確認它們和紅月之海海床上的水晶是同一種東西,只是其尺寸要比後者大很多倍,這大概是由於紅月只是一個1:8尺寸的“模型”,海底的那些水晶也相應縮小了的原因。
在這個幻象世界還有一個好處——這裡不像紅月那樣是個“靜止”的“快照”,在這裡,一切都處於活動的狀態:閃電在給水晶充能,水晶之間在產生共鳴,大地深處始終有帶著韻律感的鳴響傳來,而空氣中則可以明顯地感覺到某種能量場活躍時帶來的輕微麻癢。
這讓郝仁可以更準確清晰地觀察到那些水晶的運作方式,以及這個世界可能隱藏的秘密——如果數據終端在的話就好了,它的掃描功能一定可以提供更多更詳盡的數據。
只可惜,能夠進入幻象世界的只有郝仁一個人而已。
“似乎是某種信號放大裝置……兼具通訊作用,”郝仁在一座通體遊走電光的水晶下面站定,小心翼翼地用等離子長槍的槍柄觸碰水晶表面,並觀察附近幾塊水晶對這種刺激做出的反應,“讓人聯想起神經網絡……”
“天空的放電現象持續不斷,而且沒有明顯的增強和減弱趨勢,雲層很厚,完全不可能觀察到星空。”
“探針不管用,飛不到雲層上面,大概是幻象中的范圍有限,雲層上方就是這個空間的邊界了……”
郝仁一邊探索這個世界,一邊把自己的發現記錄下來,雖然數據終端不在給他帶來了很多麻煩,但能有這些第一手的觀察資料日後總會派上用場:這是在經歷過不止一次幻象世界之後積累的經驗。
他並沒有在水晶叢林之間遊蕩太久,隨著直覺朝某個方向前進了大約兩個小時之後,他就來到了一片湧動著黑霧的“屏障”前,再往前沒有路了。
厚重的黑霧在前方湧動著,黑霧形成的牆壘上抵蒼穹,下接大地,向兩旁則延伸到無限遠的視野盡頭,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這層黑霧切出了一道邊界,看到這條邊界之後郝仁愣住了:這是他頭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況。
他來到了幻象世界的邊界,但卻沒有看到這幕場景中最重要的……創世女神。
創世女神不在這個地方?這個幻象不是女神留下的?那這個世界意味著什麽?那些在天空跳躍的閃電,在大地上熠熠生輝的水晶,以及這個世界和紅月之間神秘的聯系……難道線索到這兒就斷了?
郝仁晃晃腦袋,本能地感覺這個莫名其妙的幻象並沒有這麽簡單,這個充斥著閃電和奇特能量的“水晶世界”與紅月之間關系匪淺,不可能就只是這麽個簡單的場景而已。
他再向前一步,將手探入到那層混沌的黑霧之中。
而在同一時刻,外面的現實世界中,紅月陡然發出了比之前明亮數倍的光芒。
月光大盛,整個天空都被一種淡淡的紅色充盈,以至於太空中所有的可見星都被月光掩蓋了過去,隨後月光中的紅色又漸漸消退,轉而成為澄澈的正常光芒,但其亮度卻不減反增。留在艾瑞姆星地表的眾人驚愕地抬頭看著這幕異象,他們看到天空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投影台,而紅月就是投影的源頭,在那輪明月周圍,原本的星空被替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帶有各種圖標和指向符號的星圖,星圖上全都是陌生的不知名星系,星系之間連接著複雜的線條,一條明亮的光帶在群星之間跳躍著,似乎指示出了一條被隱藏起來的航路,但這幅星圖又好像並不完整,它充斥著成片的黑暗,很多數據都被亂碼取代,就連那條指示航路的光帶都斷斷續續,並且在末端呈現出完全無法識別的混沌虛無狀態。
莉莉第一時間就舉著她的合金巨X9劍看向薇薇安,然而卻看到後者同樣帶著一臉蒙圈的表情在抬頭望天,薇薇安注意到莉莉的視線,趕緊轉過頭來擺擺手:“你先別拍,我這兒清醒著呢!而且這幅星圖我也見過,是無害的……但為什麽會突然冒出來?”
南宮三八馬上衝著漂浮在召喚法陣旁邊的通訊裝置喊道:“紅月上面到底發生什麽了?”
回答他的是數據終端:“郝仁接觸了紅月之海海底的水晶,貌似又被幻象吸進去了,本機正在監控他的狀態,現在健康狀態良好,就是不知道san值會不會有問題……”
聽到郝仁並沒受傷,薇薇安首先是松了口氣:接觸幻象並不可怕,畢竟郝仁已經不是第一次接觸那玩意兒,但這次的動靜……怎麽會這麽大?
黑霧在眼前劇烈抖動,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刺激而瀕臨崩潰,郝仁想要把手抽回去,但事態的發展比他動作更快:下一秒,霧氣已經將他吞噬,等他終於從霧氣中掙脫出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進入某個室內空間了。
這是一座極其宏偉的穹頂大廳,規模堪比他在創始之星上見到的女神宮殿,但風格卻大不相同——嚴格來講這是因為整個大廳都沒有經過精細的雕琢和裝飾,因而顯得原始而粗獷。
整個穹頂大廳看上去都是在山體中開鑿出來,牆壁和地面是欠缺雕琢的岩石,高高的圓頂上則鑲嵌著大塊大塊的水晶:那水晶的材質看上去和郝仁在平原上看到的那種晶簇一模一樣。
而在水晶大廳中央,則是一座空前巨大的晶簇:它幾乎像一座小山,和晶核研究站裡的水晶尖山比起來也不遑多讓,藍白色的晶簇頂端和穹頂有數十米的距離,粗大的電弧在晶簇和穹頂之間無聲地跳躍著,仿佛蘊含著巨大的能量。
在那巨大的晶簇下方,郝仁看到水晶不正常地扭曲生長,它們糾纏在一起,形成了仿佛王座般的形狀。
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王座前,從背影上依稀能看出是一位女性。
創世女神?
郝仁飛快地跑了過去,然而即便來到跟前,他還是發現自己根本不可能看清這位女性的面容。
他只能看到這個身影突然邁開腳步,慢慢地走向那水晶王座。
幻象世界劇烈地抖動起來,一種大夢將醒的感覺從郝仁內心蔓延開來。
他拚命地想要抓住什麽,但卻完全無法阻止這個夢境的崩塌,在愈發歪斜扭曲的視野中,他只能看到那個模模糊糊的人影慢慢坐上王座,隨後水晶從大地中生長出來,將她與王座一同封印,凍結。
幻象結束了,郝仁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水晶棱柱正在漸漸重歸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