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動物凶猛
非洲草原上的獵豹,一生中最危險的時刻並不是饑腸轆轆、朝不保夕的時光,而是在它發現獵物的那一刻。焦黃的茂密高草之間,時隱時現的那些移動的肉,即是世上最原始的陷阱。死在追捕獵物過程中的獵豹,遠比找不到獵物餓死的獵豹要多得多。
所以,獵豹在出擊前的那一刻,會謹慎謹慎再謹慎,會像揣著裝滿鈔票的錢包一樣小心地把心揣起來。
王子虛知道自己正處於人生中最危險的時刻。眼前的誘餌令人垂涎三尺,散發出令人癡醉的芳香,這正是危險來臨的征兆。
長達10年寂寂無名的光陰,讓他從意氣風發變得窩囊,也培養出他謹小慎微的性格。他必須謹慎質疑,小心探求,用動物的生存哲學謀取更大利益。
王子虛說:“先不談發展的事,那個女用戶要見我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解決?”
左子良抬頭瞧了他一眼,嗤嗤地笑了,說:“還記得我最開始見你時說的話嗎?”
“你指的是哪一句?”
“‘生活中的一切都和性有關,除了性,性和權力有關。’”
左子良原封不動地重複了一遍,語氣熟悉,令人想起過往時光,王子虛攤開手,表示不解。
“你覺得,為什麽我們的用戶在發現你這個腳本師的存在後,會感到生氣?”左子良說,“為什麽不是興奮、不是激動、不是崇拜,而是生氣?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王子虛一愣,他確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她們覺得……被欺騙了?”王子虛問道。
左子良搖了搖頭:“你覺得,如果她們覺得被欺騙了,那她們為什麽想要見你?伱很想去見一個騙你的騙子嗎?”
王子虛搖了搖頭。
左子良說:“因為權力。她們在語療的過程中,以為自己的情感是雙向的,她們以為自己在‘交流’,但是她們發現並不是這樣。
“如果是雙向交流,取悅意味著臣服,但你不認識她們,她們單向被取悅,那麽這種取悅就變成操控。她們不甘心被你操控,被你凌駕於她們之上。她們想要奪回自己的權力。奪回這種權力的唯一方式就是和你見面。”
王子虛默然無語。左子良總是這樣。他總能通過一個形而上的哲學概念得出一個形而下甚至下流的結論。但是聽起來又是那麽合理。
葉瀾雙臂抱在胸前,不屑地聳肩一笑,坐姿優雅。
“那你打算怎麽辦呢?”
左子良掏出手機,說:“很簡單,你成為語療員。”
王子虛揚起臉,微微張嘴。
“只要你成為語療員,親自跟想要見你的用戶語療,她們就能奪回自己的權力,她們甚至還會渴望取悅你。根本不需要見面。”
王子虛說:“你確定能說服對方嗎?”
左子良說:“我們現在就可以試一試。”
他說完,當場打開聊天軟件,給對方發過去一段話。
王子虛瞥視到,軟件裡那個用戶的昵稱叫做“秋歌”。
左子良摳字的時候,葉瀾對王子虛說:“你沒有我想象中那種鋒芒畢露的感覺。”
王子虛說:“我從來不是個鋒芒畢露的人。”
葉瀾說:“是嗎?我看到那種很有才華的,都是伶牙俐齒,能說會道,咄咄逼人。你看起來不像是那麽有才華的小王子。”
王子虛想了想,說:“可能是因為我運氣不太好吧。”
左子良還在低頭摳字交涉,葉瀾又問:“你相信他嗎?”
王子虛搖頭:“我不知道。”
葉瀾說:“他總是能講出一些奇怪的理論。但是,很多時候他都是對的,錯的時候很少。”
王子虛說:“這個我同意。”
葉瀾說:“如果他的交涉成功了,你會加入嗎?”王子虛凝眉。他總感覺有些重要的尚未解決的問題還縈繞在心頭。
“不用考慮了。”左子良舉起了手機,“成功了。”
他把手機展示給兩人看,“秋歌”簡短的“可以”二字,證明了他交涉成功。
左子良站起來宣布道:“明天下午,你作為語療員來親自和這位用戶語療。她答應不會給我們搗亂,甚至說不定還會給你打賞很多錢。”
葉瀾嘴角勾了勾,看向王子虛:“想不到你魅力還挺大的。”
左子良伸出手道:“那重新厘定一下身份吧,歡迎你加入我們,王董。”
王子虛說:“我想起來了。我不能入股。”
他說完,面前兩人的臉色都變了。
“為什麽?”
“我是事業編身份。根據《公務員》法規定,我不能持有商業性公司的股份。”
左子良和葉瀾對視一眼,兩人都覺得這件事十分荒謬。
新《公務員法》是最近幾年才修訂的。在更早之前,事業編工資少,活兒也多,在體制內沒人權,很多人都會在外面搞一二副業謀生,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因為他們這地方幾乎沒有什麽撈偏門的手段,事業編更是含權量約等於零,所以對於以往那些事業編搞副業的情況,組織上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新法出台後,事業編的工資整體提高了,但同時也更嚴格了。基本上杜絕了搞副業的現象。
葉瀾說:“西河市這麽多事業編,在外面持股搞副業的多了去了,誰會管你這個啊?再說了,你一個月四千塊錢工資,犯得著這麽規規矩矩嗎?大不了辭了不就得了?”
王子虛搖了搖頭:“不行。我老婆不會讓我辭職的。她嫁給我就是因為我有編制,有身份,以後養老不用發愁。如果我跟她說要辭職,她會覺得我瘋了。”
葉瀾生氣地放下雙腿,道:“我們都沒編制,你的意思是我們都瘋了?”
“這不一樣。”
左子良攔住了葉瀾,衝她搖了搖頭:“不要逼他。你不懂他,看我來說服他。”
他轉向王子虛:“你單位規定不能顯形持股是吧?那有沒有規定你的親戚家人不能持股?你一個小辦事員,別人總不會查你爸媽查你老婆名下有沒有公司吧?”
王子虛道:“那倒不至於。”
“那不就得了。”左子良說,“你隨便找個信得過的家人,讓他代為持股,收益歸你,名字寫他。不就得了?”
王子虛點了點頭,嘴裡擠出兩個字:“可行。”
左子良笑了,轉向葉瀾道:“你知道了沒?他是個文人。他愛財但執拗,克制又圓滑。他不是那種純衡量經濟利益的生物,你得用方法才能說服他。”
葉瀾撇了撇嘴:“我反正是不能理解。我只是個俗人。哪裡錢多,我就到哪裡去。誰給的錢多,我就跟誰。就這樣。”
左子良說:“世界既需要俗人,也需要文人。需要俗人的善變,也需要文人的固守,水滿則溢,月盈則虧,陰陽相濟,世界才能圓滿。”
王子虛看向左子良:“那你又是什麽人?”
左子良笑道:“我是流體。我可以變成任何形狀,是陰陽魚眼睛裡的兩個點,需要我變成什麽人的時候,我就變成什麽人。”
葉瀾略顯刻薄地說:“你是牆頭草。”
左子良說:“我內心圓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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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