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雍也(感謝盟主ptik)寧春宴連忙擺手,說沒有沒有我就是幫他抄書而已,他寫得已經夠好了內外一體渾然天成深得我家一致讚譽不需要我來改。
李庭芳眼睛裡光芒一閃:“寧先生也覺得好?”
寧春宴說:“我爸說他完全不像個新人作者,肯定私底下練過。”
林峰加重了手法:“我那個兄弟確實有底子,看的書特別多,那可不只是練過,那是下過苦功夫。”
李庭芳又仰頭靠回躺椅上,她對林峰的心性與水平心知肚明,林峰半路出家真野路子,人又比較老實敦厚,看誰都說厲害,也沒太重視,只是說:
“要得驚人藝,須下苦功夫。只是絕藝再驚人,也只是技的層面而已,想要凝聚成道,還需要真實的靈魂和不羈的心靈。這也是我相信你終究勝過沈清風的原因。
“沈清風過於強調修飾,以至於成為了偽飾,偽飾多了,與匪類何異哉?用孔夫子的話講就是: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希望你說的那位王子虛,是個文質彬彬的君子。”
“文勝質則史”這話是《論語·雍也》裡的。這句話的意思不是裝腔作勢的人都是臭狗屎,“史”在這裡是“假”的意思。李庭芳的意思主要是說,沈清風這人假得很。
林峰說:“老師,子虛兄確實是個君子。”
“我的重點不在於他是不是君子。”
“但是他確實是。他這個人絕對不會像林洛那樣,跑去跟沈清風鬼混,怎麽說呢?他有點風骨在身上的。”
“……好了好了你別按了。”
寧春宴在一旁聽得咧嘴偷笑。她主要覺得“君子”這個詞和王子虛放在一起怎麽顯得那麽不搭。
一見面就說自己有老婆,幾乎把“害怕出軌”寫在臉上。沒錯確實很君子。可是你要真是四大皆空,又怎麽不敢看我?就算他是君子,也是個有色心沒色膽的君子。
當然,如果要讓王子虛知道她這麽想,一定會在又羞又惱之余為自己辯護:君子論跡不論心。克己複禮為仁,什麽叫“克己”?克住了就是君子,克不住就是小人。就算克得很艱難,那也主要是由於你魅力大。發乎於情止乎於禮,那也是先有情後有禮,孔夫子他老人家都不會怪我,我憑什麽不是君子?
一想到這裡,寧春宴就笑得更歡了。那家夥太逗了。當然,寧春宴這麽妄想王子虛,不能說很貼合原貌,她的自戀在其中發揮了很大作用。
李庭芳數落林峰道:“你也別光顧著說別人,你的新稿子有在好好打磨嗎?你但凡如果能登一次《長江》,我們協會裡質疑的聲音都會少很多,何至於現在要頭疼於沈清風那匪類的事?”
林峰額頭上冒汗,唯唯諾諾的。李庭芳脾氣上來,開始掰著手指頭數落西河文協的人:
“西河雙璧全跑到東海去了,那也就算了。副會裡面一個伱一個沈清風,沈清風不好提起,你則是提不起來,好不容易冒出個年輕苗子林洛,結果也是個貪花好色的鼠輩,跑去跟沈清風鬼混……”
李庭芳年老德邵高山仰止,但並不是大家心目中那種慈眉善目的老奶奶。作為一個喜歡魯智深的女人,她早年的語言風格只能用直抒胸臆開門見山來形容。
當年她罵起人來生動豐富,飽含抒情性,土雞瓦狗飛禽走獸只是最低層次。等到年紀大了,激素水平消退,變得不太容易發脾氣。對討厭的人,只會相對溫柔地呼為鼠輩或匪類。
好在當年那些有資格能跟她對罵的人,絕大多數都死了,剩下沒死的,也罵不起來了。
寧春宴愛莫能助地看著這一切。等老太太稍微氣消一點,開口道:
“老師,我最近一直在籌劃著辦一個雜志……”
李庭芳擺了擺手,說:“我知道,我聽說了。這個年頭還願意往紙媒扎,也算你有勇氣。”
寧春宴靦腆笑了笑:“事在人為嘛。有些事總是需要有人去做。”
李庭芳點了點頭,說:“勇氣可嘉。你雜志社駐地選好址了沒?”
“還沒有,隻確定在東海。”
“做不做全國發行?”
“目前正在籌集資金。如果資金夠,能做還是想做全國發行。”
李庭芳說:“你辦吧。只要你資金夠了,任何程序上的問題都不需要你費心,有問題找我。”這句話的含金量極高。李庭芳輕易不會許諾,能說“不用費心”,那就意味著將會動用最高級別的關系和人脈。而只要她願意動用關系,她說沒問題,那就絕對不會有問題。
寧春宴連忙點頭稱謝。
“李老師,我還有一個請求,我的雜志創刊號,能否煩請您提筆,寫一個卷首寄語呢?”
李庭芳說:“小春,我不是吝惜筆墨不肯幫你,但是我有個更適合給你寫創刊寄語的人選。我推薦讓余慶老師來承擔這個光榮的使命。”
寧春宴一驚,坐直了身子。余慶和李庭芳是同一輩人,余慶也是能寫進中國當代文學史裡的那種,而且他的篇幅佔比相當高,是中國現當代文學繞不開的一位人物。
更妙的是,他是真正的長銷書作者,不光當年炙手可熱,當下也頗受年輕人追捧。實際上,寧春宴在想要辦這個雜志時,最初想要找的就是他,只可惜以她的地位,根本聯系不到人家。
“您能幫忙我拜托余慶老師嗎?”
李庭芳笑吟吟道:“當然可以。不過,他那個人脾氣比較認真,你最好選編好了第一期,拿著全本給他過目,他看完後,說不定會給你洋洋灑灑寫很長一篇寄語,搞不好還給你投稿。你如果只是口頭拜托,空對空,他說不定應酬性的寫一句話就完事了。”
寧春宴頓時汗流浹背:“我拿給余老師看之前,能先拿給您過目嗎?”
她已經打定主意要往雜志上刊小王子的文章,她不知道余慶老師看到小王子的文章堂而皇之地刊在上面會作何感想,不知道會不會一怒之下寫一則陰陽怪氣的東西出來。
畢竟現在文壇這個風向,小王子還算是狗肉上不了正席,難登大雅之堂。
李庭芳卻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仍然笑吟吟道:“可以看是可以看,但是那畢竟是屬於你的雜志,我最多也就看一眼,可別指望我幫你選稿。”
說完,她補充道:“選編雜志,代表著的是選編者的個人志趣。可以說主編就是雜志的靈魂。個別派頭大的作家可能會提升雜志的銷量,但真正留下讀者的,還是靈魂。切不可丟失靈魂。”
寧春宴鄭重點頭,笑得靦腆。
……
林峰和寧春宴是一起向老師告辭的,兩人一起出門,聊了一些有關雜志、文協的事情,但是也不好聊深。
兩人實在沒有什麽共同語言,話題不免偏向商業客套。而兩人恰又是性情中人,不喜歡敷衍客套,所以難免陷入尷尬的沉默。
偏偏兩人順路的路程還挺長,走又走不脫,說又說不攏,正在局促之間,林峰忽然福靈心至,指著不遠處的街角說:
“寧才女,你知道嗎?子虛兄弟的妻子,就在那邊的花店工作。”
聽到這個,寧春宴一下子來了興趣:“你怎麽知道?”
林峰說:“上次子虛兄弟跟我說的。他跟我提起,他的妻子就在這家花店,還說曾經跟我有過一面之緣,聊過許久。只可惜我俗務繁忙,實在想不起這件事,不知道他後來有沒有跟他妻子談起,說起來,我還得去打聲招呼,免得給人留下不好印象。”
寧春宴說:“你倒真是文質彬彬的君子,考慮得真周到。”
林峰靦腆一笑。
說完,她忽然心念一動:“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