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你也配姓趙趙沛霖飄然而至,身穿一件小道袍,表情灑然,眼睛微眯,一副高人做派。
他願意大家把他想象成高人。實際上許多人也確實是這麽認為的。在門口排隊的人群自動退開,在驚懼的目光中為他讓出一條道路來。
只有陸清璿老實又茫然地問:“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趙沛霖頓時有點灰頭土臉:“我是你師兄啊!你忘記了?上次你去找鍾教授問問題,我就在旁邊啊,我還指點了你兩句。我姓趙,‘你也配姓趙’的‘趙’,想起來了沒?”
陸清璿點頭:“哦,我想起來了。”
她其實沒想起來。她臉上茫然之色一點沒消,旁觀者如王子虛看她表情都知道她肯定沒想起來。
旁邊工具人男生走過來小聲提醒:“趙沛霖師兄是鍾老師的弟子,是我們上上屆的學生會主席。之前迎新會上還參加過的。”
陸清璿這回真想起來了,眼神堅定地說:“我想起來了。”
趙沛霖走過來摟住王子虛的肩膀:“介紹一下,這位,今年西河文會頭名,李庭芳雁子山陳青蘿寧春宴等老師共同評選,含金量最高的一屆,同時他的作品也是我們南大的特邀稿件,現在還在圖書館四樓掛著呢。”
旁邊一學生會的女生霍然站起身:“就是他?那個不是南大的南大特邀稿作者?原來就是他??”
聽到她的話,半個籃球場都嘈雜起來。
“就是他把我們南大中文系的特邀名額給搶了?”
“原來是他啊!我說怎麽底蘊這麽厚,原來是帶藝投師來的。”
“難怪這麽自信,跟陸清璿過招一點不帶怵的。得,又來一個大牛。”
“媽呀,這種級別的也要來考試,還是跟我們一起考?真的假的?”
前來報名的學生們一部分深知此事紛紛吐槽,一部分不明覺厲,用看天外大牛眼神看著王子虛。
看牛的人心裡怎麽想不知道,但牛反正是被看虛了。
王子虛轉頭對趙沛霖小聲嘀咕:“這麽高調幹嘛?現在人家以為我有蘿卜坑了。”
趙沛霖轉身對王子虛小聲嘟囔:“有的時候,該裝還是得裝一下,會省很多麻煩。”
“那你怎麽不說一下我還在《長江》拿了新人頭版的事?”
“日後再說,裝逼也是要講究細水長流的。”
雖說比賽前趙沛霖就以師兄的身份告誡過王子虛:以南大特邀稿件身份參賽這事兒,要拿了名次沒人記得你,要沒拿名次,不好意思,一萬個人會冒出來指責你。
事實證明,在對於人民群眾的記憶力問題上,趙沛霖有些過於悲觀了。幾個月過去,文會的事情並沒有隨著時間煙消雲散,現在提起來,學生們竟然歷歷在目,還能群情激憤。
而在人民群眾的心態問題上,趙沛霖又有些過於樂觀了,他以為拿了名次就沒人說了,實際上,即使王子虛拿了頭名,依然有人為這事兒耿耿於懷。只不過因為王子虛拿的是一等獎,這些人即使心中嫉恨,也沒法表現在臉上。剩下酸味從嘴巴裡冒出來了,小聲在一旁切切察察。
趙沛霖又拍了拍王子虛的肩膀,大聲道:“這個人,我跟著鍾教授去西河挖來的,可以說是教授指名了要他來南大,不來面子上都掛不住,負責審核的兄弟姐妹們,就不要為難他了。”
說完,他頓了頓,視線睥睨,又道:“還有,佔南大名額之類的話,我不希望再聽到。要說佔,那也是佔了我的名額,我都沒說什麽,你們有什麽可抱怨的?”
王子虛感激地看向趙沛霖,心中頭一次生出了對師兄一般的敬仰之情。
陸清璿按著裙子站起來,面容清冷:“原來是你。”
她坐著的時候還好,一站起來王子虛才發現,這女生腿真長。
陸清璿又說:“《前路無恙》是你寫的?”
王子虛說:“你看過了?”
“嗯。這一屆的都看過了。”
王子虛笑:“想不到西河文會還挺有影響力的。”
陸清璿一臉認真:“你怎麽不說呢?早說是你,我就不會提調劑的建議了,如果你沒考上南大調劑去了別的學校,別說鍾教授,我都要瞧不起。”
王子虛又笑:“我又不知道你們知道我。”
陸清璿歎道:“白弄了一場比試,倒顯得我像是笑柄了。”
王子虛連忙道:“不至於不至於,剛才你來我往其實挺精彩的,我也是用了些小手段才能贏。”
“挽尊的話就不必說了。”
陸清璿語氣有幾分倔強,說罷,又小聲嘀咕道:“剛才我也玩得挺……爽。”
王子虛一時有些訥訥。高冷臉的女生他不陌生能應付,人家突然轉了臉語氣熱情起來了,他就只能束手。抓起桌上自己的資料道:“那這就算報名完了是吧?我可以走了嗎?”
陸清璿說:“沒有。”
她坐下來,一邊整理資料一邊說:“留一個姓名和聯系方式,一周內到網站上交報名費,並且打印準考證,還有這個,掃一下。”
陸清璿伸出手機,屏幕上是個二維碼,王子虛一邊掏手機一邊問:“這個是什麽?”
“這是我的微信,加個好友。”
“所有來報名的都要加嗎?”
“當然不是。”
陸清璿眸子如星地盯著他,仿佛許多話藏住。王子虛摸進褲兜裡的手一僵,下意識地說:“但是我有對象了。”
旁邊工具男當即面露驚駭。
陸清璿先是一本正經盯著他,隨後臉部逐漸變得通紅。王子虛想,壞菜了。
他好像把當初面對寧春宴的操作又重蹈了一遍覆轍。
陸清璿默默把資料裝袋,一把拍在他胸前,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只能讓他聽到:
“你今天羞辱了我兩次,我記住了。我至少會記住你三個月零八天,希望你那之後能夠考過來吧。”
三個月零八天,剛好就是今天距離考研考試的時間。
王子虛感到不寒而栗。這還是他人生中頭一次被比自己小七八歲的女性威脅。
如果說這算是威脅的話。
王子虛和趙沛霖走後,陸清璿雖依然面無表情,卻任誰都能看出她的火氣。
工具人男生走過來,摸著後腦杓,忸怩半天才開口:
“要不說中年男的油膩呢,清璿你只是想跟他交流一下文學,他不知道想哪兒去了。”他本意是想安慰,結果恰好踩到雷點,陸清璿一痛,轉臉金剛怒目,嚇了工具男生一跳。
他又弱弱開口:“清璿你也別生氣了,他還不一定能考過來呢。都30了,我聽學長說研究生考試有很多記憶部分,過了28歲記憶力衰退,就很難再考得上了。”
陸清璿卻好似沒聽到他說話似的,心煩意亂地理著頭髮:“沒什麽啊,我覺得挺好的,不浪費彼此時間。可能社會人士的社交都是這樣的吧。”
工具人男生再次大驚失色。
正在此時一個有些沉悶的聲音響起:“交材料。”
陸清璿接過遞過來的印著卡通圖案的文件袋,再抬起頭,看到一個容貌清秀的女生,頓時收拾了心情,禮貌道:“請稍等。”
她掏出來資料,念道:
“刁怡雯,非應屆生,1999年出生……你也是先工作過再來考研的嗎?”
刁怡雯點頭:“是的。”
“考慮調劑嗎?”
“不考慮。”刁怡雯猶豫了片刻,隨後道,“之前我參加西河文會,拿了個第二,有人說我文學底子差了點,我就稍微自學了一下,過來考這個只是玩一玩,考得上就讀,考不上就算了。”
她說這話帶了幾分從容,語氣謙虛,實則也是凡爾賽。她才不是考著玩的,她一直認真備考到現在。
聽到她這話,陸清璿露出驚訝目光,刁怡雯有些疑惑:“怎麽了?”
陸清璿還沒回答,周圍的人已經圍過來議論開了:
“今天真是稀奇了,西河文會的頭名剛走,又來了個第二,這屆考研黨要遭重啊,跟這麽多大神擠一塊兒了。”
刁怡雯有些驚訝:“他剛才來過了?”
陸清璿點頭:“剛走。”
刁怡雯自言自語:“他來也是正常的。他又不上班了,肯定是要來讀研的。”
陸清璿揚起眉毛:“你認識?”
刁怡雯點頭:“之前跟我一個單位的。”
……
“下午有什麽安排?”
“下午不是有個文學沙龍嗎?我想去聽聽,你們的食堂有面向外客的吧?我中午在這裡吃一頓。”
“那正好,我帶你逛逛校園吧,算是提前熟悉一下環境,也介紹介紹我們南大。”
“甚好。”
趙沛霖帶王子虛走在曲折的小路上,展開雙臂,在空中劃了個圈,似乎想盡力將整個校園囊括進去,但他失敗了。
南大太大。
“你知道,為什麽南大在我國所有高等學府當中,中文系是最首屈一指,同時也在文壇具有最大影響力的嗎?”
王子虛若有所思:“我以前只是感覺,說起中文專業,就是南大,跟北大齊名。在文壇具有多少影響力,我還不是很清楚。”
趙沛霖搖晃手指道:“NONONO,在民間,南大的中文和北大的中文確實齊名,但實際上學術上不是這樣的。北大的中文系出了一些文化名人,但在論文的數量和質量上,以及教授體系上,還是比南大要欠缺不少滴。”
王子虛點頭:“所以民間會認為兩者齊名,只有本校學生才知道深淺。”
“對滴。”
“那麽,北大那邊會不會也是同樣的想法呢?他們會不會覺得他們那邊才是首屈一指呢?”
趙沛霖撇了撇嘴:“他們那是夜郎自大,井底之蛙,沐猴而冠,蚍蜉撼樹……”
王子虛伸手:“好了好了,情況我大概了解了。咱們推進一下話題。”
趙沛霖搖頭:“不,你還沒了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就知道了。”
王子虛一頭霧水地跟著趙沛霖走,一直走了20分鍾,兩人才來到一處僻靜之地。
這是一處花園般的地方,石頭鋪成的小徑曲曲折折,蜿蜒著穿過鮮花草地,在路邊聳立著許多青黑色的半身像。
王子虛道:“文化角?”
趙沛霖目視前方:“校友榜。”
他帶著王子虛踏上青石板,一路走了十八塊石頭,最後在一個外國人相貌的半身像前停下腳步。
王子虛看向那半身像下方的石板:
“傅思退。”
“出生於瑞典林雪平,一座薄霧濃雲的城市。”
“相信愛、相信美、相信好品味、相信人類,如此恪守一生。”
看到那個名字時,王子虛就激動起來。
“傅思退也是校友?”
趙沛霖點頭:“這位是諾貝爾文學獎十八位終生評委之一,莫言就是他提名後獲獎的。老人家特別喜歡南大,說曾在這裡留下了鮮花般的回憶。本來是要求把自己的骨灰埋在校園下面的,但不符合規定,最後只能立這樣一座雕像,遙寄哀思。”
說完,他歎了口氣:“十八羅漢啊。不知道補他缺的會是誰。”
王子虛看向那個青銅鑄造的老頭像,越看越覺得可愛。以前他雖然用自己擁有的諾貝爾文學獎機會鼓勵自己,但從未感到過如此觸手可及。
趙沛霖接著說:“想得諾獎,首先得有人提名。傅思退是終生評委當中唯一一位漢學家,如果沒有他,人家瑞典皇家文學院根本接觸不到國內的作家,就算能接觸到,也始終隔著一層。而這位老人家,是咱們南大的校友。我們南大,才是中文系的聖地,北大做得到嗎?”
趙沛霖昂首挺胸,甚是驕傲。他帶王子虛來本意是為了證明南大的特殊地位,但沒想到對於王子虛來說這裡面還有更深層次的意義。
“現在諾獎評委裡面還有漢學家嗎?”王子虛問道。
趙沛霖說:“傅思退大師還有一位弟子,叫喬司禮,也在瑞典皇家文學院任職,不過這位沒有當上終生評委。瑞典人有沒有在關注我國的文學界,不好說。”
王子虛看得入迷,趙沛霖接著道:“不過也不必太看重外國人的想法,我們國內的文學金字塔,當然是國人自己說了算。走,我帶你去看國內文壇的半壁江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