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清明門失陷,成公英被擒,同為東城門的宣平、霸城轉眼間也相繼落入河朔軍的手中,大軍的入城度陡然加快數倍,已經有不下上萬帶甲之士進入長安泡*書*(
與此同時,長安以西爆發出震天的喊殺聲,不出意外,韓遂開始突圍了
蓋俊手搓拇指上的骨韘,若有所思,蓋胤、龐德麾下步騎過兩,韓遂手裡滿打滿算也就一萬能戰之士,而且韓遂還要分出一部分人裹挾長安士民,難以集中兵力,己方的優勢很明顯,但他還是有些擔憂蓋、龐二人難盡全功,下令胡封等人將兵繞城到西郊,配合蓋胤、龐德,務必將韓遂留下
蓋俊之所以不親自前往,是因為這時有些敏感,小天子還在韓遂的手裡,打狠了,小天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打輕了,又擔心韓遂突破封鎖,致使先前所有的努力付之東流他躲在一旁,由諸將出面,會少許多的顧忌
惟一讓蓋俊憂心的是,龐德、胡封等人出身邊疆,廝混行伍,膽大包天,隻知有蓋俊,而不知有天子,故意弄死小天子的駭人行徑倒不會,可以他們的殺興,刀劍無眼,誰敢肯定不會出現差池?到時他就是長滿身的嘴,又如何叫天下人相信?所幸有蓋胤在上面看著,其人素來穩重,有他在,當可盡快避免發生意外
蓋俊雖然不能直接去打韓遂,卻也不願在這裡傻等著遂動了入城的心思,乃詢問左右意見,不想這下算是捅了馬蜂窩,不僅一乾文臣大聲反對就連關羽等將領也是沒有一個讚同
說來說去,無非是城中騷亂尚未平息,潰軍、亂民比比皆是,又有起火的危險,為上者不宜親身涉險蓋俊不以為然,他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之人,他的赫赫聲威,無敵之名是當年不避矢石,親自搏殺,一刀一刀殺出來的
蓋俊心意堅決,眾人口水說幹了也勸說不住隻好捏著鼻子認了
為了蓋俊的安全,諸文武可謂煞費苦心,車駕裡三層外三層被包的嚴嚴實實,連隻蒼蠅也休想通過誇張的是,車駕行進的道路兩旁甲士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從清明門一直排到未央宮前,幾有當年董卓進宮的架勢
蓋俊坐在車中拉著身旁兒子蓋嶷的手,觀望兩側神情嚴肅,漆黑的長安城到處都是激烈的呐喊聲、慘叫聲、求救聲不僅被遺棄的潰兵絕望的胡亂殺人,長安百姓也在殺人,有的是殺潰兵,有的是報私仇,多的是受到周圍瘋狂的氣氛影響,趁亂盜竊、搶劫、強奸、放火,人世間所有的醜惡,都能在此刻的長安看到
“這就是亂世啊……”蓋俊似在對身側的兒子說,又似在自言自語
三國,在後世看來,這是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猛將如雲,謀士如雨,到處都閃爍著令人熱血沸騰的光輝,可是又有幾人能夠體會到,亂世的苦呢?蓋俊來到漢代的那年,也就是十八年前,大漢國戶籍上的記錄是:戶過一千萬,口五千六百余萬時至今日,戶肯定不滿千萬,口還剩下多少?五千萬?四千萬?亦或是三千萬?在經歷幾十年戰亂,最終會留下多少?兩千萬?一千萬?……
“為了我自己也好,為了天下百姓也好,不管是為了什麽,都必須盡快結束亂世……”蓋俊目光一凝,暗暗下定決心,為了這個目的,他會使出一切手段,無論它是正大光明的,還是卑鄙無恥的………。
“立功的機會來了殺、殺……給老子殺殺光奸宄,救出天子……”胡封帶兵來到長安西郊,此刻天色已是甚暗,瞧不真切,只能模糊的看到雙方混戰成一團,當下便馬不停蹄,從韓軍左肋殺入,橫衝直撞,瘋狂砍殺
胡封以天色不明為由,韓軍也好,士民也罷,只要擋在面前的,通通砍了
這種不分敵我的粗暴行為戰後必惹非議,可也不得不承認,相比起蓋胤軍的束手束腳,胡封軍的進展堪稱神,這麽一番衝殺下來,韓軍首尾難顧,幾乎斷為兩截妙的是,位於後方的數千韓軍將士發覺與韓遂前軍失去聯系,戰心頓失,一哄而散,三五成群混在百姓中間,逃離戰場,局勢由勢均力敵漸漸轉向河朔軍一方蓋俊派胡封前來的目的也在於此,只是不能明說而已
胡封帶領鐵騎貫穿韓軍,調轉馬頭,一邊命令麾下重集結,一邊打量戰場,韓軍整個後方已然完全崩潰,嘴角微微一撇,猩紅的眼睛轉向與蓋胤軍糾纏的前軍身上
目光掃過士卒一張張滿是期待的臉,胡封舉矟吼道:“南下一個多月,打了無數的大勝仗,再衝殺一次,咱們就可以回家了當然,你要是不願意回北方老家,這三輔的繁華之地,如今民生凋零,也不缺你的安身之所”
士卒聞言,一陣哄笑,心裡都是頗為動心
胡封也跟著笑起來,隨後說道:“此戰過後,只要沒死的,人人都有領賞,若是倒霉戰死了,驃騎將軍也不會虧待你的家人”言訖,踢馬而出,邊馳邊道:“兒郎們,隨我殺”
“殺——”將士齊喝,隨著胡封,排山倒海一般撲向敵人
身處絕境、視死如歸者,終究只是少數人的選擇,韓軍士卒為了活命,正面衝擊蓋胤軍已是頗為勉強,如今側翼又遭胡封軍鐵騎打擊,哪還有繼續戰鬥的心思,紛紛向四周逃竄,而剩余死忠於韓遂的將士,則向韓遂及天子車駕靠攏,試圖困獸猶鬥
“殺、殺、殺……”胡封大矟連連揮舞,咆哮不止
“將軍、將軍,不能再往前了,前面是天子車駕……”戰場嘈雜一片,部將為了提醒胡封,奮力大吼
不等部將說完,胡封暴躁地打斷他的話,“娘的別在老子耳邊嗡嗡,到底你是將軍還是我是將軍?天子?天子算個屁給我殺”
蓋胤看著胡封不管不顧,一頭撞入天子車隊中,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這麽冒失的衝進去,要死多少名士?毫無疑問,胡封今日之舉,日後鐵定會受到士人的敵視,對皇權毫無敬畏之心,對士人毫無尊敬之意,這種人,當得起“大逆不道”的評價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士人什麽時候待見過武人,他們打心眼裡瞧不起行伍出身的粗漢
龐德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看向蓋胤:“將軍……”
見蓋胤默然,龐德說道:“胡子邑既然已經站出來背黑鍋了,我們若是不笑納的話,豈不是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說到這裡,龐德嘿嘿一笑道:“我們總不能站在一旁看熱鬧?”
蓋胤心思一動,所謂功大莫若勤王,他豈願胡封獨攬大功,手臂一揮,下令出擊
龐德等的就是這一刻,不待蓋胤手臂落下,策馬如利箭一般竄出
“殺啊……”
“殺啊……”
“殺……”
韓遂此時已經顧不得身體,下車改為騎馬,如今還在奮戰的將士,不過千余人,面對河朔軍四面圍攻,就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舟,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傾覆韓遂早在離開長安前,就對此次的突圍行動抱以悲觀,可是真的面對十死無生之局,他又心有不甘,他本不該淪落至此,是什麽原因造成的今日之局呢?…。
韓遂握住腰間長劍,苦苦思索,直到劍鞘完全分離,他也沒有想清楚是什麽原因,惟有大吼是天欲絕我韓文約以劍向脖頸斬去
“大兄不可、不可啊……”李相如大驚失色,雙手急忙鉗住韓遂的手,苦口婆心地勸道:“我們還沒到山窮水盡,只要能夠殺出重圍,我們就還有脫身的機會……”似乎是為了回應李相如的話,西方天際盡頭忽然冒起衝天大火李相如臉色霎時雪白一片,那個方向,正是渭橋,而今就算他們衝出河朔軍的封鎖,也已無路可逃了
韓遂淒慘地笑道:“自古成王敗寇,輸給蓋子英,我韓文約無話可說,唯一死而已,相如務勸”
“大兄……”李相如痛哭流涕
韓遂厲聲道:“相如,難道你想看到為兄作為階下囚,受到蓋子英小兒的百般嘲弄嗎?”
李相如聞言緩緩松開手,正了正衣冠,隨後拔出佩劍,置於頸上,言道:“大兄,弟無能,不能為兄長分憂,弟如今能做的,便是先走一步,為兄長探路”
“相如你……”
李相如咬牙用力一抹,一蓬鮮血飆出,屍體撲地,場面蒼涼而又悲壯
韓遂長歎一聲,舉劍自刎,滾燙的鮮血,浸濕衣甲、浸濕坐鞍、浸濕馬鬃……體內為數不多的力量,潮水一般退去,一陣天旋地轉,韓遂折落下馬,摔起一片煙塵
韓遂韓文約,縱然西州經年,大漢國遍征海內名將,集結十萬兵馬,與之喋血關西數載,猶不能製其分毫,一代梟雄,盛極而衰,就此殞命,令人感慨
“……”王國、黃衍等人面面相覷,雖然心裡對李相如的勇氣感到無比欽佩,他們卻沒有效法的意思,有句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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