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第一屆茅盾文學獎得主
趙振凱讓陳凱戈在眾人面前發言,他內心驕傲、激動的同時,也難免有些緊張和忐忑。一方面是因為一直以來他在團體裡都屬於小透明,從來沒有出過這種風頭;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對自己的水平有些信心不足。
別看他剛才站起身來駁斥趙振凱時慷慨激昂、口若懸河,但那都是“拿來主義”,真讓他自己講,陳凱戈立刻就不知道該講什麽了。
因為他壓根就沒看過幾部魔幻現實主義作品,更別提對拉丁美洲文學有多少了解了。
好在忐忑幾秒過後,陳凱戈明智的想到了林朝陽。
大不了再多講些林叔的言論。
“這次諾貝爾文學獎讓中國人注意到了‘魔幻現實主義’這個文學流派,但實際上,早在幾年之前,學術界就已經有很多人注意到了它。
1975年人文社的內部刊物《外國文學情況》專門做了一期拉丁美洲文學專輯,首次介紹了‘哥倫比亞的新流派小說《一百年的孤獨》’,這是馬爾克斯的代表作《百年孤獨》在國內最早出現的記錄。
當時專輯對於這部小說的評價並不高,主要原因是當時是以政治鬥爭為綱,認為拉丁美洲文壇三四十年代的現實主義傾向在這一階段逐漸衰退。
一些具有進步傾向的作家受到了現代修正主義和西方資產階級的腐蝕侵襲,開始逐漸逃避現實,背離文學傳統,將小說內容魔幻化、神話。
當時的這種觀點看起來是有失偏頗的,但卻也在某種程度上揭露了魔幻現實主義的根基——現實主義……”
陳凱戈初講時還覺得有些緊張,因為他也怕人群裡突然站出來一個像他一樣的人,讓他落得跟趙振凱一個境遇。
畢竟,他對自己講的東西確實不太了解,只是回憶著林叔給他講的那些內容照本宣科,沒底氣啊!
可講著講著,陳凱戈發現,大家好像聽的很投入,完全沒有挑毛病的意思。
不僅如此,他還從幾個女同志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幾分仰慕的目光,這頓時讓他心中大定,多了幾分自信,連聲音都大了幾分。
連續講了二十多分鍾,陳凱戈感覺儲備要耗盡了,果斷選擇了見好就收。
“以上就是我對拉丁美洲文學和魔幻現實主義流派的一點粗淺了解,多謝大家的聆聽!”
陳凱戈說完這些話坐了下來,不由得松了口氣。
一旁的田壯壯看著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凱戈,行啊!沒想到你現在的知識儲備都這麽深厚了!”
兩人是一個院裡光屁股長大的發小,陳凱戈不敢在田壯壯面前流露出太得意的樣子。
低聲說道,“我也是最近跟人學習,學到了不少東西。”
聽著陳凱戈的話田壯壯點了點頭,這話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他太了解陳凱戈了,雖然在文學上有些積累,寫的東西也還不錯,但要說讓他像今天這樣在眾人面前滔滔不絕的講半個多小時,而且內容都是大家不太熟悉的艱深晦澀的東西,幾乎是不太可能的。
“你這都是跟誰學的?回頭也讓我去聽一聽,太有水平了!”田壯壯說道。
“等回頭有時間我帶你去。”
陳凱戈嘴上這麽說,心裡卻想著,林叔是我叔,給我講課是情誼,跟你有哪門子關系?
他心中打定主意,絕對不會帶田壯壯去見林朝陽。
兩人正說著話,周圍掌聲如雷,讓陳凱戈心中充滿了得意。
趙振凱作為會議主持人站起來總結了一番陳凱戈的發言,又誇獎了他幾句,最後還不忘提出讓大家踴躍提問,借著這個機會跟陳凱戈好好交流交流。
聞言,陳凱戈內心頓時一陣緊張,他可不認為自己能夠應付大家一些刁鑽的提問。
在他心懷忐忑之際,眾人互相看了看,發現好像誰都沒有提問的意思。
原因很簡單,以前的討論會上上大家經常會踴躍提問、互相交流,有的時候甚至會爭得面紅耳赤,主要是因為大家對於討論的東西都有足夠的了解,或者是自詡有了解。
但陳凱戈剛才所講的東西,對於在場這些初初接觸拉丁美洲文學和魔幻現實主義作品的愛好者們來說有些過於晦澀了,大家就是想提問,也不知道從何提起。
見眾人都安靜的坐著,陳凱戈心中松了一口氣,轉而又升起一股裝逼成功的慶幸和喜悅。
一轉眼兩個多小時的討論會結束了,大家仍有些意猶未盡,結束之後互相閑談,有人聊到了最近的一些熱門話題。
“誒,那個茅盾文學獎怎麽還沒動靜?年初不是都搞了讀書班嗎?前前後後都一年多了吧?”
“應該快了,我聽我哥說九月份的時候就出備選名單了。”
“九月份離現在都快三個月了,這也太慢了。”
“評委會都是些老前輩,工作又忙、身體又不好,你還指望他們快的起來?”
“評獎找來這些老家夥不是耽誤事嗎?要我說就得找年輕人,別說一百本小說,就是一千本我也能看完。”
“別吹大氣了,就你那兩下子,還想當評委?《燕京文學》你都上不去!”
……
第一屆茅盾文學獎的評獎結果不僅是讀者和文學愛好者們在關注,文學界同樣關注。
1981年茅盾逝世,根據他遺願所設立的茅盾文學獎應運而生,成為了中國文學界第一個鼓勵長篇小說創作的權威性文學獎項。
讀者和文學愛好者們的關注大多是出於一種看熱鬧的心理,但對文學界的一些人來說,這個獎項卻是切實關系到自身利益的。
作家可以獲獎,編輯受嘉獎,出版社得榮譽大家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評獎前前後後搞了一年多,不光是讀者和文學愛好者們等的心焦,那些有希望獲獎的作家、小說的編輯、出版社也一樣在翹首以盼。
終於,在1982年12月6日這天《人民日報》上毫無征兆的出現了關於第一屆茅盾文學獎獲獎名單的報道。報道出來的當天,全國文協也將評獎結果通報了各省、自治區、直轄市文協。
短短一天之內,中國文壇風雲雷動,喧囂鼎沸。
《許茂和他的女兒們》(周克芹)、《東方》(魏巍)、《將軍吟》(莫應豐)、《李自成》(姚雪垠)、《棋聖》(林朝陽)、《芙蓉鎮》(古樺)、《冬天裡的春天》(李國文)。
經過一年多的評獎,第一屆茅盾文學獎最後決出了七部獲獎作品。
如果按照民間謠傳的備選名單裡有八部作品,那麽這個得獎率堪稱可怕。
大家在驚歎於這些獲獎作品和作家之余,也在好奇唯一落選的那個倒霉蛋兒會是誰?
“哎呦,笑死我了。張曼玲這張嘴真是太損了,獎項一出來她不關心別人,就關心那個落選的倒霉蛋是誰?這丫頭真是的!”
沈金梅是《天津文學》的副主編,上個月《新港》雜志剛剛改製成為《天津文學》,也算是順應了如今各地文協刊物改為“某某文學”的潮流。
她原本是《新港》的負責人,天津文協的老人兒,刊物改製後成為副主編。
《天津文學》和文協都在一處辦公,編輯部和文協的人也相熟,沈金梅剛才去了趟文協的辦公室,回來就笑哈哈的說道。
聽著她的笑話,編輯部內也響起一陣笑聲。
薑子隆現在是《天津文學》主編,他問道:“她最應該關心的不應該是林朝陽嗎?”
自從上回張曼玲跟吳子仁合夥炮製出那篇對燕影廠不利的文章後,天津文聯內部都知道了,她和林朝陽的關系好到甘願當馬前卒的程度。
私下裡還有人傳了些難聽話,只是這些傳言都上不得台面,只能在陰暗的角落裡流行。
“林朝陽都獲獎了,還有什麽好關心的?才二十多歲吧,就拿了茅盾文學獎,太年輕了!”沈金梅感歎著說道。
薑子隆聞言不禁回想起了兩年前他在文講所學習的經歷,“是啊!那年他還給我們上過課呢。”
沈金梅調侃道:“你感覺這個‘小老師’怎麽樣?”
薑子隆想了想,認真的說道:“理論知識很扎實,比我們業余出身的寫作者強多了。而且伱能聽出來,他是真的有天分。有些東西我是三十多歲才悟出來的,可他那時候才二十出頭,就已經講的頭頭是道了。”
沈金梅的本意是調侃,但她見薑子隆的態度這麽正式,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那你覺得《棋聖》得獎算實至名歸嗎?”
聽著她這個問題,薑子隆反問道:“什麽叫實至名歸?如果就作品的水準而言,今年獲獎的這些作品都是不錯的。可要是用放大鏡去看,誰又沒有毛病?”
“我記得《棋聖》去年發表的時候被人抨擊過‘民粹’的問題對吧?
姚雪垠的《李自成》如果只有第一卷,可能得獎會更令人心服口服。
古樺的《芙蓉鎮》我們倆當過同學,那種簡單的二元對立的矛盾設計太粗糙了……
說到底,評獎最後評的是長處,而不是短板。我們要看的是一部作品優秀的地方,而不是隻盯著它細小的缺憾之處不放。”
薑子隆的話引來了周圍幾個同事的掌聲,沈金梅打趣道:“真不愧是薑主編,有格局!”
薑子隆謙虛的擺了擺手,“這算什麽格局。不過你要說今年評獎的問題,也不是沒有……”
聽他這麽說著,其他幾個同事們露出好奇的目光。
“從這一屆評獎的結果看,還是有些以意識形態為導向,沒有擺脫政治的影響。”
聽著薑子隆的話,其他人略一思索也不由得點頭認可。
“主編說的沒錯,不是都說林朝陽的《梵高之死》也報送了嗎?其實我覺得在藝術水準上《梵高之死》的水平要高出《棋聖》不少。
對比這兩者,《棋聖》的優勢很明顯是勝在意識形態上。”
“《棋聖》其實也不差,是《梵高之死》太驚豔了。《冬天裡的春天》得獎有些牽強了,還不如給《梵高之死》呢。”
“哪有一個人佔兩個名額的?《棋聖》換成《梵高之死》還差不多,這樣更服眾。”
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著表現的十分熱切。
這畢竟是國內第一個長篇小說獎項,又是第一屆評獎,大家也算是文學界的一份子,結果出來之後自然心熱。
薑子隆看著眾人的表現,腦海中不自覺的想起了林朝陽那張臉。
真年輕啊!
說起來他薑子隆在作家中成名已經算是比較早的了,更是開創了“改革文學”這個中國當代文學的重要流派。
可惜跟林朝陽一比,就有點不夠看了。
也不知道我這輩子有沒有機會得個茅盾文學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