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棋聖》就是林朝陽發表在《燕京文學》的新小說,全文十三萬字,是部中篇小說。小說以棋癡江南生的成長為主線,講述了抗日戰爭爆發之後的滬上,一心癡迷棋道的江南生在國破家亡之際以身報國的故事。
在寫小說的時候,林朝陽就已經預料到了小說情節可能會引發的爭論,這個問題章德寧她們這些編輯也曾經提出過,但林朝陽最後還是堅持己見。
而他堅持的原因和目的也很簡單,就是為了能夠讓更多人看到這部小說。
在他看來,適當的爭論反而會促進小說的影響力發酵,身為後世人,沒有人比林朝陽更懂得這個道理了。
陶玉墨在林朝陽家蹭吃蹭喝,對於《棋聖》的創作過程很了解,在林朝陽與章德寧討論小說存在的問題時也都在場。
她清楚林朝陽之所以安排這個情節的原因,但別人不清楚,聽著耳邊的爭論聲,陶玉墨很想站起身去跟那兩個人解釋一番,可她並沒有這麽做。
“姐夫,你幹嘛非要這麽寫呢?完全是費力不討好嘛!”
“不能算費力不討好。小說這麽寫,一定會有一部分自詡理性的讀者挑毛病。這樣才能激起讀者們的討論,引發廣泛的議論。
同時,這樣的情節安排也很容易激起讀者同仇敵愾的愛國情懷,情節通俗起來,大大的降低了小說的閱讀門檻,會有更多的讀者看到這部小說的。”
陶玉墨的腦海裡閃過她和姐夫之間的對話,她聽著那兩人的對話,心中明白,其實這正是姐夫要的效果。
燕京到北戴河的距離並不算遠,火車三個多小時就到了。
建國之後,北戴河一直以領導人療養地而聞名。改革開放這幾年,外出旅遊逐漸興起,北戴河成了北方的度假勝地,許多燕京人都會趁著夏天來到這裡避暑。
陶玉墨等人下了火車,也不去找招待所,提著行李連午飯都顧不得吃,直接就跑到了海濱遊覽區。
這個時候的北戴河雖然也是旅遊區,但旅行社、賓館、飯店還很少,人也沒有後世的多,眾人到了海邊,看著不遠處的大海,腳踩在沙灘上,隻感覺到心曠神怡。
李俊玲家境優越,這次來旅遊,她特地帶來了家裡的照相機,是一台海鷗的120相機。
這會兒到了海邊,她立刻把相機掏了出來,先是對著大海美美的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又衝著幾個同學拍照,眾人開心的對著她的鏡頭擺姿勢。
在海邊逛蕩了一個下午,眾人饑腸轆轆、筋疲力盡,這才想著找住的地方。
離著海邊不遠有北戴河的區政府招待所,條件簡陋,十來個人住一個大屋,上廁所還得到院裡去。
陶玉墨在家裡嬌生慣養,很不適應這樣的住宿條件,可沒辦法,現實條件就這樣,不住區政府招待所,就得住老鄉家裡,據說條件比招待所條件還差不少。
區政府招待所有食堂,因為招待的都是外來的遊客,所以夥食條件還不錯,前提是得肯花錢。
來了北戴河,不能不吃海鮮,食堂就正好的海螃蟹,五毛錢一斤。
陶玉墨本想給自己點兩隻,見郭劍梅和劉振雲沒點,便多點了一隻,分給兩人一人一隻。
郭劍梅和劉振雲出身農村,家境不算好,這次跟大家一起出門旅遊是攢了很長時間的錢,不舍得在吃上面花錢。
陶玉墨在幾個同學裡面算是小富婆了,她上學吃飯不需要花錢,平日裡還要跟父母要點零花錢,連大哥陶玉成她都不放過,美其名曰是兩個侄子的補課費。
另外她還給姐夫林朝陽整理信件,光是這一個學期,她就攢了小二百塊錢,因此出門花起錢來自然爽快。
晚飯後,天很快就黑了,這個時候海邊沒夜景,只有無盡的黑暗,所以眾人只能窩在招待所裡打打撲克。
牌局八點半散了,於慧仍抓起陶玉墨的那本《燕京文學》來看,陶玉墨則鼓搗起了李俊玲帶來的海鷗相機。
有照相機就是好啊,她心裡琢磨著,等回去以後她也要買一個。
冷不防腹部突然傳來一陣絞痛。
“哎呦!”陶玉墨捂著肚子叫了一聲。
“玉墨,你怎麽了?”郭劍梅問道。
“肚子疼得厲害。”陶玉墨秀眉緊蹙,咬著牙說道。
“是不是螃蟹沒吃好啊?”
“你們不也吃了嗎?”
郭劍梅一想也對,螃蟹大家吃了都沒事。
“不行了!”
陶玉墨忍了一會兒,抄著衛生紙夾著屁股便跑向院裡的廁所。
過了十多分鍾,她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間。
幾個女同學關切的問道:“玉墨,你沒事吧?”
“沒事。拉肚子而已,死不了。”
陶玉墨躺到床上,剛歇了沒幾分鍾,腹痛再次襲來,她不得不又奔向院裡。
如此反覆三次,陶玉墨再回到房間,臉色慘白,毫無血色,腿都是軟的。
“玉墨,趕緊吃點藥吧。”
郭劍梅遞給她兩粒藥,陶玉墨問:“這哪來的?”
“我跟招待所的同志要的。”
陶玉墨點了點頭,和著水吞下了藥,俯身趴在床上,好像霜打的茄子,跟白天生龍活虎的狀態判若兩人。
她看著其他幾人安然無恙的有說有笑,心裡惱怒,我都拉成這樣了,她們怎麽一點事都沒有?早知道就不吃那隻螃蟹了。
來了北戴河,不吃螃蟹真可惜啊。算了,明天吃蝦吧。
胡思亂想著,她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耳邊有一陣抽噎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往旁邊掃了一眼,發現是於慧面帶淚痕。“你哭什麽?”陶玉墨問了一嘴。
“沒什麽。”於慧回道。
陶玉墨睡意正濃,顧不上於慧,轉過頭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她起床之後又恢復了活蹦亂跳的狀態。
“你這身體可真夠好的,昨晚我都怕你起不來床。”郭劍梅說。
“小小的拉肚子而已,還能耽誤我遊覽祖國的大好河山?”陶玉墨洋洋自得道。
她的這種自得讓人很難理解,大概就跟小學生比誰尿的遠一樣。
早上吃完飯,眾人手持地圖前往景區遊玩,昨天逛完了海濱的老虎石公園和碣石園,今天他們要去西邊的聯峰山。
路上,陶玉墨突然想起昨晚的情景,她問於慧:“你昨晚怎麽哭了?”
“沒什麽。”於慧有些不好意思。
“是不是有人欺負伱了?”陶玉墨追問道。
“不是,你別瞎說了。”
“那你哭什麽?”
陶玉墨追問個不停,於慧無奈的說道:“我是看小說看的。”
“看個小說有什麽好哭的。”陶玉墨說了一句,然後反應過來,“你看的是《棋聖》?”
“嗯。”
陶玉墨心中立刻了然了,《棋聖》裡面有些情節確實好哭,比如裡面描寫戰爭後百姓的民不聊生,比如小乞丐被日本人殘殺……
當然,最好哭的還是最後江南生的慨然赴死。
陶玉墨每每想起小說裡的畫面,腦海裡總能浮現出譚嗣同說過的那段話。
“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日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
在那個國破家亡的時代,盡管有許許多多的仁人志士奮起反抗外國侵略,可仍舊有無數人麻木的面對侵略,甚至是助紂為虐。
江南生又何嘗不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何嘗不知道面對侵略者的長槍大炮,他的血肉之軀毫無抵抗之力?
可他還是選擇一往無前,因為他深切的知道,如果人人都是渾渾噩噩,都選擇明哲保身,在侵略者的槍炮之下瑟瑟發抖,那中國談何未來?
亡國滅種就在眼前,唯有熱血與犧牲才能喚醒同胞的反抗精神。
他以棋為刀兵,雖不能殺敵於陣前,卻也能打擊日本人的囂張氣焰,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陶玉墨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家姐夫,在中日友好的大背景之下,他偏偏要寫一部《棋聖》這樣的作品,可以說是逆時代潮流而動。
難道他不清楚《棋聖》這樣的作品寫出來之後會招來多少反對聲和罵聲嗎?
以如今的風氣,說不定連主流媒體都要對他冷嘲熱諷一番。
可他還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小說寫出來了,編輯對情節提出異議,他也堅持自己的觀點。
為的就是讓更多的人看到這部小說,讓更多人不要輕易的忘記了日本人的累累罪行和那些拋頭顱、灑熱血的先輩。
“你覺得怎麽樣?”陶玉墨問於慧。
於慧又想起昨晚看小說時的感受,“寫的很好!江南生這個人物寫活了,從不問世事的棋癡,到舍身為國的棋聖,讓人動容。”
“最後挑戰日本棋手的那個大情節,你覺得怎麽樣?”陶玉墨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
“非常好啊,蕩氣回腸,充滿了英雄氣和史詩感,我看的時候甚至覺得歷史上可能真有江南生這個人。”
聽著於慧的誇獎,陶玉墨心中湧出幾分喜悅。
姐夫說的沒錯,一般的讀者對於挑戰日本棋手的情節是不會拿著放大鏡去看的,真正挑毛病的只是一小部分人。
如此一來,一小部分人的不滿挑起爭論,但大部分人對小說的觀感還是正面的,既有了討論度和影響力,也保證了小說的口碑和評價。
姐夫高啊!
“不過我覺得也有點可惜。”於慧說。
“可惜什麽?”
“你姐夫其實應該堅持那種《賴子的夏天》和《梵高之死》的那種創作方式,那種更高級,《棋聖》的敘事和風格太中國化了,不夠洋氣。”
陶玉墨暗自腹誹,要想寫的高級,我姐夫比誰都會寫。你們這群人,根本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一路聊著天,一群人遊玩了聯峰山,又往東邊的鴿子窩去。
下午路過海邊,他們遇到有漁民賣螃蟹,三毛五一斤,加工分五分錢,比招待所食堂便宜了一毛錢。
陶玉墨喊道:“虧大了!”
眾人又買了幾斤螃蟹,陶玉墨猶猶豫豫,還是沒有忍不住饞嘴,又吃了一隻螃蟹。
戰戰兢兢的等到晚上,發現啥事沒有,她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
在北戴河玩了三天,臨走她還專門跑到海邊買了10斤螃蟹,帶回燕京去給家裡人嘗嘗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