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我還治不了你?眼看著還有兩天就是元旦了,燕大校園裡充斥著一股緊張學習的氛圍,還有幾天就是期末考試了。
哪怕是遍地是學霸的燕大,該複習也得複習。
最近大半個月的時間,陶玉書她們跟著劇組走遍了燕京近半的高校。
《天下第一樓》也受到了無數學子的熱烈追捧,觀看這部話劇儼然已經成了燕京高校學子們這個冬天裡最時髦的追求。
不過這幾天臨近期末,陶玉書他們的巡演活動不得不停了下來。
雖然停演引起了一些還未曾巡演到的高校內學生們的不滿,但《天下第一樓》畢竟已經演出了大半個月,應該說在一定程度上還是滿足了廣大學生們的觀劇需求的。
這出戲的成員們畢竟都是學生,沒辦法把所有時間都耗在巡演上。
沒有了巡演的壓力,陶玉書最近的回家的時間早了,整天醉心學習,林朝陽則每天上班摸魚,偶爾跟老朱下下棋,偶爾上樓去找老吳聊聊天。
這天晚上吳祖緗跟林朝陽聊天的時候主動談起了《天下第一樓》,前段時間這部話劇在燕大上演的時候,老頭兒專門去看了。
“都說你這劇本有幾分《茶館》的味兒,我看啊,還差了許多功夫。”
“都是別人說的,我又沒說。”林朝陽沒有任何不服氣的想法,但還是想聽聽具體差在哪裡,“你說差在哪裡?”
“老舍當年寫《茶館》的時候,是有政治動機的,但你沒有,這就是個差距。”
林朝陽就喜歡聽老頭兒“講古”,立馬問道:“老舍有什麽政治動機?”
吳祖緗掃了一眼他那八卦的表情,鄙夷道:“你怎麽跟包打聽一樣?”
“什麽叫包打聽,我花錢了的。”
林朝陽一句話,嚇得老頭兒差點捂住他的嘴,眼神朝旁邊房間瞅了瞅,神色慌張。
生動詮釋了什麽叫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老舍在40年代寫了不少話劇,不過主要的成就還是在小說上。他49年回到燕京,當時是對新中國抱著極大的熱忱的。
當時他潛心戲劇創作,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認為‘以一部分勞動人民現有的文化水平來講,閱讀小說也許多少還有困難,而看戲就不那麽麻煩’。
所以從50年開始,到65年他筆不停揮寫了23部劇本。他這個時期的劇本水平有高有低,《茶館》無疑是其中的高峰。
你的《天下第一樓》有明顯借鑒《茶館》結構和敘事調性的問題,但工整有余,卻失於細節。
當代作家普遍熱衷於宏大敘事和歷史概括,但這種敘事方式往往離不開政治表達。
《茶館》的絕妙之處就在於他於細微處放大了當時社會的動蕩和變遷,側面表現了‘小社會’之中的‘大社會’。
《天下第一樓》嘛,包哈局、警察、侍衛官、偵緝隊的戲份倒是不少,但刻畫的還是流於表面,盧孟實最後的結局也歸結到個人情感上,氣勢上就天然弱了一截。
嘖嘖,白瞎這個名字了!”
吳祖緗誇了一通《茶館》,又貶低了一番《天下第一樓》,說的句句在理,讓林朝陽想反駁也找不出毛病來。
這甲方當的,真他麽憋屈!
“就沒有優點嗎?”
“優點有啊,我不說了嗎?工整。
人物塑造可算飽滿、編排可算精巧、歷史洞察可算清晰、文化特色可算濃鬱、主題凸顯可算突出。”
吳祖緗說完之後看著林朝陽,“怎麽著?你還想一部劇本就把老舍超了?”
林朝陽連連擺手,一臉心虛,“我沒這麽說,你可別胡說八道。”
“出息!想超越老舍很丟人嗎?”
老頭兒對林朝陽發出了鄙夷,林朝陽嘴硬道:“我這叫虛懷若谷。”
“人多的時候虛就虛了,就咱們倆人你怕什麽?”
林朝陽一想也是,便大大方方的說道:“老舍劇本寫的確實不錯,不過我覺得他小說寫的更好,不寫小說可惜了。以前那幫作家裡,會寫小說的不多。”
吳祖緗呦呵一聲,“我一直覺得伱小子膽小怕事,今天口氣怎麽一下子大了起來?”
“咱們倆瞎侃,又沒外人。”林朝陽神采飛揚起來,打算今天好好放飛自我。
“五四以來的文人,會寫小說的,我覺得老舍算一個,魯迅算一個,沈從文算一個,趙樹理……算半個吧!”
吳祖緗認識林朝陽一年多,終於在他身上看著點文人的狂放不羈,欣慰的笑著點了點頭。
可他剛笑到一半,就見林朝陽斜視他一眼,“至於你的小說嘛……不值一提。”
“混帳!”老頭兒拍著桌子,“我半個算不上,四分之一個總有了!”
“四分之一?你可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林朝陽上了頭,搖頭晃腦的對著老頭兒的小說評頭論足,讓他嘗到了剛才大放厥詞的滋味。
“走走走!”
跟吳祖緗辯論了一會兒,老頭兒惱羞成怒,林朝陽就這樣被轟出了門,他也不生氣。
惱羞成怒,證明自己獲得了這場抬杠友誼賽的勝利,他哼著小曲兒心情愉悅的回了家。
又過了兩天,元旦放假,雖然還有幾天就期末考了,可該放松也得放松。
未名湖上滑冰的學生比之前多了不少,其中尤以南方學子們最為熱情。
當然了,也是這群人給校醫院帶來了巨大的工作負擔。
自未名湖冰層凍實以後,每天中午的大食堂都會看到或胳膊、或腿打滿石膏、纏著繃帶的學生,不用問都是滑冰摔的,絕大多數都是南方學生。
明明沒點天賦技能,偏偏還浪的飛起,摔壞點零件也不難理解。
元旦剛過,章德寧跑來燕大,給林朝陽帶來了兩個消息。
一是出版局剛剛發布了《關於書籍稿酬的暫行規定》,將著作稿稿酬提高到3至10元,翻譯稿提高到2至7元,同時還恢復了“基本稿酬加印數稿酬”的付酬方式。
按照這個水平,現在稿酬標準已經基本與嗡嗡嗡前的持平了,但與五十年代相比仍有一定差距。
第二個消息是,編輯部領導同意了他提價的要求,給了《天下第一樓》千字九塊的價格。
“怎才九塊?新規定最高十塊呢!”林朝陽不滿道。
“你就知足吧,規定才剛發布,哪有一上來就提那麽快的?”
“我要是給《十月》,他們肯定願意給十塊!”林朝陽嘟囔著。
章德寧急道:“給什麽《十月》?他們能跟我們《燕京文藝》比嗎?我們可是創刊近三十年的老雜志了。”“創刊年頭多有什麽用,你們稿費低啊!”
章德寧被林朝陽懟的既氣憤又無奈,可為了以後的稿子,她只能忍氣吞聲,“下回,下回我給你要個十塊。”
“行吧。”林朝陽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下來。
章德寧又問林朝陽,“《小鞋子》的座談會你真不想搞?”
這已經是章德寧代表《燕京文藝》第二次來詢問關於給《小鞋子》舉辦作品座談會的事了,之前《牧馬人》發表以後編輯部就想搞,可被林朝陽拒絕了。
《小鞋子》發表以後,在文學界引起了不小的反響,而且在讀者群體當中也廣受歡迎。
不僅發表小說的那一期雜志創下了《燕京文藝》的銷量新高,連單行本發行之後的銷量也十分喜人。
《小鞋子》單行本上市兩個月時間,總印量已經達到了20萬冊。
應該說,《小鞋子》是繼《牧馬人》《內奸》之後《燕京文藝》發表的又一部具有全國性影響力的作品。
出了好作品,當然要好好宣傳一下,這不光是對作者有好處,對雜志也大有裨益。
7月份的時候,章德寧就來跟林朝陽提過這件事,但被林朝陽拒絕了。
“你們編輯部還真是鍥而不舍啊!”
林朝陽感歎了一句,他不禁想起了那天去人藝的場面,那只是個非正式的交流會,尚且弄的莊嚴隆重,他真不敢想《燕京文藝》要是弄個座談會,那場面不得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他說道:“你讓我跟人侃大山行,可你要是讓我坐那兒聽大家一本正經的互相吹捧,我是搞不來的。”
章德寧無奈的說道:“你這個思想有問題,好好的座談會到你嘴裡怎麽就變得那麽官僚主義?變成洪水猛獸了呢?”
“搞座談會,也是為了統一文學界對於作品的評價,有利於作品在未來更好的傳播。”章德寧苦口婆心的勸說著。
“你們願意搞,可以自己搞嘛,非得叫上我幹嘛?”
林朝陽禁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口氣松了一點。
“座談會哪有作者不出席的?你當這是唱空城計呢?真是的,人家作者都是巴不得自己的作品搞座談會,到你這簡直成了服苦役。”
“因為座談會不給錢啊,我還得請假,不請假就得佔用我個人的休息時間。”
章德寧一陣氣苦,“瞧你這點出息,就知道錢。就這還文人?”
“文人也得吃飯,文人也得睡覺。我平時要上班,寫作都是利用業余時間,為了補充文化知識,時不時的還得去學校蹭幾堂課。
身邊的同事們沒少替我頂班,我現在再因為座談會請個假,人家得怎麽看我?
再說這一年我寫了兩部中篇,一部話劇,你是不知道我一天有多忙。
特別是之前玉書搞話劇,我又是寫劇本,又是跟排練,哎呦……”
林朝陽厚著臉皮訴苦讓章德寧無可奈何,不過她聽著林朝陽提起了陶玉書,心思一動。
“你們家玉書同志最近忙什麽呢?”
“忙期末考試呢。”林朝陽隨口回了一句,然後立刻警覺起來,“你問這個幹嘛?”
“沒事,我問問還不行嘛。”
章德寧語氣輕松,可林朝陽卻越想越不對。
“這都幾點了,該回去上班了!”他催著章德寧離開。
“沒事,我跟老李打招呼了,今天出來組稿,不用回去。”
林朝陽指著她,“還怪你們雜志影響力上不去,你們就這麽消極怠工,影響力能上去才怪。”
他話鋒一轉,又道:“沒事就回家去休息。”
“回家也沒事,馬上就下班了,我去你們家吃頓飯。”
章德寧此話一出,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林朝陽怒視著她,章德寧卻有恃無恐,就是不走。
等到下班,林朝陽磨磨蹭蹭的不肯走,章德寧也不管他,一馬當先的跑了出去。
林朝陽趕緊攆上她,苦口婆心的勸說她。
“這會兒天都黑了,你一個女同志太晚不回家,多危險啊!”
“我住在嶽父嶽母家裡,沒事帶一個女同志回去吃飯,你讓人家怎麽看我?”
……
一路走,一路墨跡,快到朗潤湖公寓的時候,林朝陽也死心了,挎著臉回了家。
這會兒陶玉書剛回家,章德寧一見她便說起了編輯部要給《小鞋子》辦座談會的事,還特意添油加醋的提到了前兩次被林朝陽拒絕的事。
“這是好事啊!”陶玉書高興的說道。
聞得此言,林朝陽面如死灰。
“是吧?我就說這是好事!可你們家這位同志真就是油鹽不進,就差以死相拒了!”
章德寧此時的表現活脫脫像跟老師打小報告的三好學生。
陶玉書笑著說道:“他啊,就是個散漫性子。除了對上班、寫作、讀書上心,別的事根本不關心。”
“這我倒理解。可這件事不管是對他,還是對作品來說都是好事。就一天的時間,怎麽著也應該去一趟的。”
聽著章德寧的話,陶玉書點了點頭,“是應該去,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舉辦座談會?”
“下周吧,《牧馬人》的時候老李就想張羅,可……”章德寧的眼神瞟向林朝陽,一副奸佞之相。
陶玉書轉頭看向林朝陽,“朝陽,你有空還是去一趟吧,也算是好事。”
“好。”林朝陽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絲毫看不見在圖書館時的推諉不耐煩。
章德寧審視著林朝陽的表情,滿臉得意之色。
小樣兒,我還治不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