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皇權是怎麽被限制和架空的大明的人口流動性還是太低了,讓信息的流通速度也降低了很多。
再加上皇權不下縣,一個州縣有正式編制的官員不過四個人罷了,分別是知縣、縣丞、主簿、典史,有的縣連這四個官員都湊不齊。
所以這幾個官員要是勾結在一起,那縣裡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
而他們只要再勾結上級,就能把當地是否有災情的事情給掩蓋下來。
而往中央上奏疏,一直到中央批複,這中間經手的只有十幾個人罷了,這十幾個人分布互相相隔百裡或千裡,減免賦稅的消息根本傳不到底層,地方官也能提前把消息攔截下來。
雖然朝廷還有邸報這種專門用於朝廷傳知朝政的文書和政治情報的新聞文抄,但版面有限,流通范圍也有限,像一個州縣遭災的事情根本沒有資格上邸報。
再加上明朝中期官場風氣漸漸敗壞,民間奢靡享樂之風興起,官員們想辦法貪汙搞錢已經挺多了
所以只要膽子夠大,這種謊報災情的事情風險比想象中要小的多。
晚朝結束之後,消息傳出來之後,整個京城都嘩然了,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這還只是在北方四省倒查三年,就查出十幾個地方的官員謊報災情,還有幾個地方的官員在災時征稅,那要是把范圍擴大到全國,那能查出多少地方官有問題啊!
而且拔出蘿卜帶出泥,他們的上級和監察機構的官員肯定也會受到牽連,這個人數就得上幾百了
所以很多人都慌了起來,但他們也沒辦法說什麽。
朱厚烇給出的證據太扎實了,朱厚烇因此做出的決定也無可指摘。
能在大明為官的人哪個不是飽讀聖賢書,聖賢書裡可沒教他們這麽殘民害民的,他們越是整日裡把仁義道德、廣施仁政,愛民如子掛在嘴邊,那這道回旋鏢返回來擊中他們的時候就打得他們越痛,越不敢說什麽.
皇家集團也發動了宣傳力量,旗下的幾家報紙長篇累牘的報道著這件事的進展,弄的是人盡皆知,而且這些消息還以京城為中心在急速的往周圍擴散
這個時代的民政部門還沒有太高的保密意識,這些報紙把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和錦衣衛的關於此案的行動都搞得清清楚楚,直接刊登在報紙上,讓百姓們都能看到這四個機構在處理此案的積極性.
有對比,就肯定有傷害,動作慢的,處理消極的部門直接被罵慘了,這也是這些部門第一次經受這種強度的媒體監督,他們也因此感受到了切實的輿論壓力.
面對這麽強大的輿論壓力,這些部門的主官們還是要臉的,而且這個時代名聲和聲望是非常重要的,這兩樣毀了那就全完了,這些部門的主官也犯不著為了一些不認識的官員而讓自己的名聲和聲望受影響。
所以這四個部門在輿論的壓力下都加快了處理這個案子的速度,錦衣衛都已經到各地抓人去了
這一件事讓所有人都重新認識了朱厚烇。
之前鹽業戰爭朱厚烇的表現讓所有人都認識到他在商場上的狠辣,但這件事讓所有人都認識到他在政治上的狠辣
“荊王是在通過這件事告訴天下眾臣,他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啊!”梁儲負手而立,站在欄杆旁看著外面雨中的景色.
屋內有淡雅的琴聲傳出,也充滿了陣陣茶香.
“荊王不僅不好糊弄,而且還很勤奮呢.”楊一清依靠在軟榻上欣賞著美人彈琴
他們正在一個酒樓的三樓,整個三樓也只有他們
“唉——”梁儲歎了口氣,“大明出了荊王這樣的人物,還這麽年輕衝動,也不知道是不是社稷之福啊.”
楊一清面色微動,沒有說話,他聽出了梁儲的潛台詞——荊王的出現不是社稷之福。
但不得不說朱厚烇這樣的人出現監國的位置上,已經觸及到文官們最根本的利益了
要說清楚這件事,就要講一下文官們在大明是如何製衡甚至是架空皇帝的。權力是要靠人來實現的。
皇權再至高無上,你一天能批幾本奏折?能見幾個基層官員?
真像祖龍那樣每天看一百二十斤奏疏,像朱元璋每天早朝聖心獨裁幾十件政事,哪個文官能製衡你?更別提架空了。
但是像祖龍、朱元璋這樣超人畢竟是少數,大多數皇帝都是凡人,他們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
守成皇帝的意志也遠不及他們的祖先。朱元璋每天早朝獨斷幾十件事。後來的皇帝就只能拿前天內閣寫好的條子照本宣科的批紅,甚至連批紅都讓宦官代勞了.
這能不被文官架空嗎?
而文官作為制度的解釋者,又特別擅長切香腸式奪權。任何有利於他們的變革,都會被冠以祖宗成法之名保留下去。不利的則都是惡政,一定要撥亂反正。
到了明朝的中後期,這個矛盾特別突出。明朝隻從小戶選後妃、駙馬的制度,實質上禁絕了外戚參政的可能性。
靖難之後把宗室當豬養,土木之後武臣兵權逐漸被督撫道侵蝕,共同造成明朝中後期嚴重缺乏對文官集團的製約力量。
明代文官集團的膨脹,並非直接擠壓、限制皇權,而是隱性地架空皇權。
明朝的皇帝權力是很大的,擁有近乎無限的人事權,比如崇禎在位17年有19任首輔,換了50多位大學士,但他的人事招募池裡有且只有文官,無論換多少次都是換湯不換藥罷了.
文官通過科舉建立的師生、同年紐帶,使得皇帝很難隨心所欲地發揮自己的人事權力。
就像朱厚烇要嚴查謊報災情之事,他只能通過文官們掌握的刑部、大理寺和監察院去查,他也知道這三個部門肯定有不少人與此案的案犯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但是他也沒辦法,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權力無非人、財、事。
沒有實質性的人事權力,自然也就沒有實質性的財政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