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
“妗母,我必須在這裡等我娘,我不去躲雨。”長孫凜也是個強脾氣,對於舅母永嘉公主的勸解,他沒有答應。
屋內。
再狠心的母親也會心疼兒子,何況竇鳳向來是以偏心寵溺著稱。她又一次站在了被閂得緊緊的門前,猶豫一番後,沒有再別過頭來看長孫況的房間,而是直接把門閂給取了下來,把房門打開。
“凜兒……”竇鳳衝著隨風飄入的雨滴簾幕叫了一聲,卻又讓她看到一些不太好的場景,她的面色頓時變得更為難看。
大家都知道大唐公主向來以彪悍出名的,除了建立一支“娘子軍”的平陽公主的正面的彪悍外,歷史上的高陽、安定、太平都有著震撼婦德的名聲。當然也不排除長樂這樣乖巧的公主,但這位永嘉公主肯定不是是這種性格的公主。對於這位俊俏的小帥哥,永嘉公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強行要扯他到屋內去躲雨,也許她知道現在大雨磅礴,應該沒有人會到這個偏院來。
更何況作為舅娘關心關心外甥誰又能有什麽閑言蜚語呢?只是長孫凜不願意離開,這樣一來兩人的舉止似乎有些曖昧。竇鳳打開門時,見到的是兒子與自己的妗母在拉拉扯扯的情形。她頓時一股無名火又往上衝了起來,隻覺得這孩子實在是太過分了……連妗母也……
長孫凜見母親打開了門,他先是驚喜地叫了一聲“娘”,然後發現母親的表情確實是面帶寒霜,而永嘉公主的手這時才撤回到擱在長孫凜手臂上的手,她的表情依然是鎮定自若,的確,她是公主,皇帝的妹妹。你能拿她有什麽辦法呢?
長孫凜先不管那麽多,他沒有理睬永嘉大步走上前去,只是竇鳳柳眉橫挑,兩頰被氣得通紅,手已是在不停顫抖。她誤以為老三還是那麽的壞,惹了無雙之後又在這裡和舅娘在東搞西搞。因此沒等到長孫凜走過來,竇鳳“砰”地一聲,把門給關了上來。這門因為被竇鳳雙手合力一關,力道十足,恰好把走到門前地長孫凜關在門外,那緊閉的門板恰好撞到了他的鼻子上。
屋裡面竇鳳一臉惱怒地邁著急急的步伐轉回了臥房,失望而傷心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滴落下來。她掀起簾子走了進去。重重地帷幔被放下來後就像彈簧似地跳了跳,似乎被染上了她的怒氣。
被母親這樣狠狠地拒絕,長孫凜像是凍結般站在原地,一時之間因為驚愕而無法接受剛剛發生的事實。天空上飄飄灑灑地細雨滴落在他的頸脖上,等到長孫凜失魂落魄地轉過身子時,那位肇事的公主舅娘已是悄然離開了。
長孫凜回到家裡時已是夜裡二更了,外面的漫天細雨雖然停了下來。然而他被雨水淋得像是落湯雞一樣。他想要做的是盡為人子女地一些義務。總不能母親被你氣糊塗了,作為兒子地對這些不理不睬,如果毫無動作。那更是不孝子。
不過現在既然大家都處於誤會的膠著狀態,似乎急於彌合也不太可能,加上長孫凜還要對家裡的夫人們作一番交代,他聽到二更打鼓便隻得騎上馬兒衝衝趕回家中,留下的只是竇鳳所住的廂房內,豆大的燭火飄然閃動。傷心失望的母親,失落無奈地兒子,這長孫家地一對母子。讓知情的旁人不由感歎世事鬧人。在這件事情上。誰對呢?誰錯呢?無人能判斷出來。正如列子所說的:理無常是,事無常非。
長孫凜對於母親和二哥采取一種“不合作。不理睬”地態度作懲罰,倒也是心裡能理解,然而在家裡焦急守候的長孫無忌卻是臉色陰沉,他思索了半天后,久久才歎了一聲,囑咐兒子道:“先休息休息,這事情也不急於一時,等到你再回長安想必你娘和況兒心裡的結也就解除了。”
說完他也是轉身步履蹣跚地回到了自己的主院,長孫無忌作為一家之主,但他更是一國之相,因此孰重孰輕在他心裡很容易分明。對於妻子和二兒子這樣的不明大義,讓長孫無忌心裡也不免產生一絲不滿。
長孫凜雖然沒有對母親和二哥有什麽抱怨,不過並不能阻止其他人有抱怨。正在房內因為等夫君而急躁地走來走去的憐卿,見到孩子他爹渾身就像是從河裡被撈出來似的,一身濕漉漉的,不由眼圈一紅,趕緊上前去為他更衣。
事實上無雙在床上也呆不住了,她被人攙扶著走到地小廳,見到外面天氣寒冷,濕透地長孫凜此時臉色鐵青,她的眼淚奪眶而出,也不顧自己身體虛弱,也不顧夫君全身是水,抱著他就開始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憐卿地心事也只是簡簡單單的心疼和埋怨,而當事人的無雙此時心情則是要複雜許多。對於長孫兄弟這段感情糾纏,對長孫況有一定了解的她,在最早的時候就已經預感到會造成如此局面。所以她也曾經想要逃避過當時心裡的萌動,只是沒想到在新豐鎮的緣分把她和他的生命軌跡合並在一塊兒。
其實無雙的性子還是像男兒一樣直率而且衝動,而且感情最容易心動的時候也正是這段時間,也就造就了他們的緣分。而隨後有了孩子之後,懷孕的無雙更是放縱地把自己的萬分情絲牽系到孩子他爹身上。也許在獨自一人懷著身孕的那段孤零零的歲月裡,她曾有過無數次的假設,假設他能陪在自己身邊。
然而現在面臨這種難堪的局面,無雙是不可能再帶著孩子離開他獨自一人,所以讓她感到內疚、無奈和忿然。對長孫凜的是內疚,因為她是造成這樣局面的唯一原因;對竇鳳的是無奈,因為為人媳婦不能有任何不滿;對長孫況則是一種忿然,因為她覺得自己很無辜。
這天夜裡,一家五口都在主臥房內睡了下來,兩個孩子睡在自己的小嬰兒床上,而他們的爹爹和娘親們則是睡在了床上,絮絮叨叨著依依不舍的離情。長孫凜則是交代好憐卿,把李世民賜給他的位於康至坊的大宅給收拾好。若是母親不願意回家,那麽她們還留在家裡,以免父親心中失落;如果母親和二哥回到家中,那麽大家避免尷尬,她們和孩子可以搬到那邊去,也省得長孫況看了心裡不舒服。。
一夜柔情蜜語,道不盡的離情,說不盡的不舍,夫妻三人在床上說了一夜的話後,在東方既白之時,憐卿揉著迷朦的眼睛,支撐起來為長孫凜洗漱穿衣。行禮她早已為他準備好了,長孫府外是人馬喧闐,看來是隨長孫凜前去河東道的人馬在外面等候著。
長孫凜燒過了一陌紙,拜別了父兄妻子,騎上了一匹雄壯的白馬,率領著五十人的隊伍,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城外走去。這五十人也只是一小撮隊伍,還有一些特種士兵被他安排喬裝打扮成小販、農民、工匠或者普通的遊人往河東滲透。
由於交通不便,古人在遠行時都頗為傷感。所以即便是長孫凜已經出遠門數次,家人們也都把這看成是一件大事。
“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他頻頻回首,只見無雙在兩位丫鬟的攙扶下,而憐卿手裡抱著的是哇哇哭喊著“爹”的晴兒。而她們也是哭得像個淚人似的,寸寸柔腸,盈盈粉淚。再給父親和大哥揮別之時,望著他們臉上傷感的表情,再想起前幾次母親的憂慮和擔心,這一次的離別似乎比往日有那麽一些缺憾。
長孫凜是人愈走愈遠,前方漫漫未有盡頭,離愁也愈續愈長未有窮已,這離愁之延長,這離愁之不斷,恰似灞水橋下汩汩流向遠方的溪水。這樣一種狀況下離開家,讓他不由地想到了柳永的《雨霖鈴》,不由感歎一聲: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難堪冷落清秋節……”
他的身後傳來了一陣馬蹄疾奔的雜遝聲,這聲音越傳越近,只不過長孫凜心情複雜,無暇顧及他事。當他望著遠方黃昏的雲靄昏昏漠漠,耳邊的秋蟬叫聲淒涼悲切,感歎這柳永的千古名句時,只聽見耳邊傳來了一聲清冷的女子的聲音:
“三弟果然是天縱之才……”
長孫凜回頭一看,只見一張清麗而熟悉的玉容,那張俏臉上帶著少見的笑容……。